疫情第三個月,有人開始在雲端跳大神_風聞
娱乐硬糖-娱乐硬糖官方账号-2020-04-30 10:14

作者|毛麗娜
編輯|李春暉
“今天,我給大家帶來神的指引與訊息。”打開攝像頭,小方(化名)身着家居服端坐沙發。她臉微微揚起,看向頭頂的天花板,彷彿在聽什麼人説話。
**新冠疫情爆發的第三個月,也是小方成為一位兼職網絡神婆的第三個月。**而與其他趕鴨子上架、因疫情開始嘗試兼職做微商、寫網文、搞直播的人不太一樣,小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絕對能賺錢。
常態化抗疫正給人們的工作和生活帶來更深遠的影響,對當下的迷茫,對未來的恐慌,都需要有個出口(點擊看出不去門的人,改在網上算命了)。小方的兼職,看似玄學,實為剛需。
安慰劑也要洋氣、獨特

小方也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但因為宅家抗疫,工資比過去大打折扣。小方結婚早,孩子在一家國際幼兒園讀書,學費令人咋舌。再加上春節前新買了房子,生活費+育兒費+房貸的鉅額開銷,令這個三口之家一下子捉襟見肘。
她決定做兼職貼補家用。彼時,朋友圈賣貨已蔚然成風,從美妝到零食,高仿包到電子產品應有盡有。沒有一手貨源,又不甘心給別人當下線交份子錢,小方要另覓生財之道。
去算命,小方在一瞬間福至心靈。和其他30+的女性一樣,小方也加入了不少媽媽羣、購物羣。她發現,羣裏的女人們除了育兒心得、明星八卦和互相種草,就屬對玄學最有興趣。小方學過心理學,對玄學也略有涉獵,而且,“能看見神”。
“我在準備做這件事之前,把我手機裏除了工作羣的所有羣聊都翻了一遍。”小方説,她統計了與求神、命運等玄學字眼在羣聊中的出現頻率,以及大家是在什麼樣的語境下聊到玄學:
“生活中有太多人力不能控制的事,大家求神拜佛實際就是尋求安慰劑。”
無論是街頭巷尾的算命大師還是各式算命網站、app,人們已見過太多。半路出家臨時做神婆的小方,在短短三個月積累起幾百個客户,除了找她“跳大神”以外,還有的客人找她定製幸運物、幸運油和手機號。
能夠在紅海中脱穎而出,小方歸因為自己定位更精準。
“我也沒有其他推廣渠道,還是靠朋友圈和羣聊裏的羣友們,她們是我的目標用户。這些人的共性:接受過比較好的教育,大部分都是本科畢業,懂點藝術,懂點文學,喜歡芳療、有機食物等有逼格的東西。”小方分析發現,目標用户的核心訴求就是有人為她們提供心理安慰。同時,這種安慰方式要夠洋氣、夠獨特。
“所以我沒有選擇傳統的周易八卦、紫微斗數,一方面她們覺得土,另一方面我容易露怯。”至於西洋星座、塔羅牌,小方直言沒有獨特性,不能滿足用户“炫”“與眾不同”的心理。最終,她選擇了古老的亞特蘭蒂斯大陸,為自己的“神性”進行包裝。
小方做得事情很簡單,每隔一段時間錄製一段“亞特蘭蒂斯諸神”對全人類的傳訊,而後發佈到朋友圈及羣聊中。有客人需要就某事詢問時就單獨付費,她通過直播“請神”的方式,向客人傳遞答案。
“很多人問我該不該做什麼的時候,他心裏已經有了個預設答案。所以我不會告訴他們做什麼,我會告訴他們過程比結果重要,你去做、去追隨你心裏的聲音。”
請神過程中偶爾需要用的頌缽
小方一直告訴客人,亞特蘭蒂斯諸神是存在於高維空間的生物,他們全知但並非全能。客人所問的事情如願,是神的指引在起作用;客人未能心願得償,是因為神覺得體驗了過程比結果更重要。總之怎麼都有道理,解釋權歸神所有。
請聆聽,並肯定

小方的第一桶金,來自媽媽羣的一個羣友A。A新婚不久,和公婆同住,日常難免有各種磕碰,還要時刻聆聽婆婆小課堂,A便常在羣裏大吐苦水。如祥林嫂一般,開始羣友們還義憤填膺幫着出主意,後來也就隨她去了。
在朋友圈發了幾個“神的旨意”視頻後,A找到小方,請她幫忙問問神,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在正式“請神”前,小方先看了羣裏A的所有發言,她發現其實A心裏早有打算,只是需要有人推她一把。
隨後,小方又和A打了兩個小時的電話,通過套話等方式,摸清楚A的真實想法。在“請神”的過程中,小方先是順着A的想法,説了許多大道理和雞湯,最後鼓勵她“按照你想的去做”。
幾天後,A在朋友圈和羣聊裏盛讚小方傳遞的指引,“幫了大忙”“總算解決了心事”。有了羣友A的親身廣告,其他羣友也開始找小方求神問訊。
“算命也好,星座也好,很多人和客户只通過微信打字溝通,這樣能獲取的信息看似清晰直接,其實通過電話聊天能得到對方更多想法。”小方稱,每個私聊她要請神的用户,她都會與對方事先進行一次或幾次的電話溝通。
做了三個月神婆,小方發現,像家人生病這類重大的事情,反而不會有人來找她請神。來求神問卜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説是求神,其實更多的是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需要有人聽他們説,並且肯定他們的做法。
和其他的網絡算命師、玄學大師不同,小方給自己的定位也不是“大師”,而是“傳訊者”。她不會站在高高在上的上帝視角,去責備客人做得不對。她會耐心聽客人講述自己的種種不順遂,然後鼓勵對方:“你要堅持,你的想法沒錯”。
“有些人話説得太滿,把自己説得無所不能,客人也就會覺得他什麼問題都能解決。於是什麼家裏人得了絕症啊,想讓老婆生兒子的需求就都來了。辦不到,這就是自砸招牌。”小方覺得,做神婆也好,算命也罷,一定要有套能夠自洽的理論。
在小方的亞特蘭蒂斯諸神體系中,神可以幫助你更快達到想達到的目標,但並不能改變世間萬物的規律,這也給了小方更多的解釋空間。她定義的神婆,是幫人舒緩宣泄情緒的,而不是解決具體問題的。
小方把找她諮詢過的人拉在一起建了羣,她每天會看羣裏幾百條的羣聊,瞭解這些羣友們在想什麼。“除了一對一,我還會做面向所有人的傳訊,所以要知道大家都關心什麼,投其所好。”
至於幸運物、幸運油、包括手機號定製,小方不願意透露太多,只説因為很多客人提出過需求才會做一批權當分享。不過一個定製手機號好幾萬,這分享門檻也委實有些太高。
硬糖君問道未來會不會做全職神婆,小方坦言應該不會。但可能基於這一套玄學理論,引申到芳療、瑜伽等方面,因為她供職的公司就是做芳療生意的。嗯,真是中國好員工。
歡迎來到新兼職時代

兼職做神婆的小方,是疫情中人們紛紛嘗試兼職的一個戲劇化縮影。
除了大家應該都深有體會的朋友圈賣貨,風起雲湧的花式直播,最近閲文、B站等PUGC平台也均表示,創作者、投稿量在疫情期間有明顯上漲。平台影響力變大是一個因素,而疫情之下人們希望通過兼職增加收入、甚至開拓全新職業前景,更是不可忽視的誘因。
但如小方一樣能真正賺到錢的,還是少數。在各類兼職營生中,通過朋友圈賣貨是大多數人的首選。去年還被羣嘲的“私域流量”,如今倒是成為不少人的救命稻草。不過正如小方所分析的一樣,不少人投身朋友圈賣貨只是隨大流,實在是少了點“核心競爭力”。
白領唐唐(化名)就職於一家旅遊公司,因為疫情公司乾脆關門大吉,還欠了她半個月工資。唐唐看到前同事在朋友圈賣貨,同時還招下線。看着同事曬出的喜人月流水和淨利,唐唐毅然決定加入賣貨隊伍。
某日本攝影工作室因疫情開始賣貨招代理
真正成為賣貨一員後唐唐才發現,朋友圈賣貨能夠獲取的直接收入相當有限,商品本身不夠獨特,也沒多少競爭力。想多賺錢,只能靠發展下線做裂變。至於前同事曬的收入,都是為了吸引她們這些小白入夥而P出來的廣告。
為了生計,唐唐仍舊每天在刷屏式地發廣告。“自從加入了團隊,我現在半個月收入就五位數。”發下這條廣告的唐唐,在等待着如她一樣的小白。
圖書編輯玲玲(化名),則抱着一顆“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心,開始在網文平台兼職碼字,希望以此增加額外收入。
玲玲自覺自己寫得文章“比那些水文強一萬倍”,但讀者寥寥。這使得她不得不懷疑,現在羣眾的文學素養,是否已經低到塵埃裏。
朋友説她太倔。明明寫文是為了賺錢,卻不肯好好研究一下現在大熱的網文都是什麼題材和文風,自己喜歡什麼就寫什麼。按頭吃草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更何況玲玲不過是網文界一個最普通的小新人。可是玲玲覺得,自己是圖書編輯,應該有自己的審美和堅持。
除了讀者少以外,玲玲發現在網文平台寫文賺錢的鏈條比自己想得要長。她準備再觀察一段時間,實在不行轉戰微博,靠給別人寫“客户指定CP”的定製文賺零花錢。
或許正如小方所言,疫情之下做兼職的人,為的就是增加收入,與愛好、夢想甚至職業規劃都關係不大。既然要賺錢,就要改變心態,把自己定位為“服務者”而不是“創作者”。對於“服務者”,迎合客户當然比堅持自我重要。
“**我的很多朋友做兼職變成了自我消耗,每天只是機械在朋友圈發點廣告,還可能被別人拉黑,無形中失去人脈。**如果是這樣的兼職,那還不如不要做。”小方總結道。
在長達3個小時的電話採訪過程中,小方始終對於“神”的存在含糊其辭,她説“神”並非完全杜撰,她也確實能感覺到來自高維空間的指引。
當然,“神”的存在與否,或許從來都不重要。就像各路人馬都在爭着賣給我們的面膜的“功效”,總是個心裏安慰,沒壞處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