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新冠病毒肺炎疫情見聞(之二)_風聞
草庐村夫-2020-04-30 09:27
前一篇中介紹過美國最早的新冠病毒肺炎病例是集中爆發於西雅圖東部衞星鎮柯克蘭(Kirkland)的一家養老院(Life Care Center of Kirkland)的,那今天的話題就從疫情中的美國的老人和養老院開始。
此次新冠病毒瘟疫中,美國的老人是受害最深最重的一羣人,西雅圖的養老院是疫情重災區。
西雅圖疫情爆發之初,從本地的新聞和在醫院工作的醫護人員朋友那裏直接得知的內幕消息披露,最早爆發疫情的這家養老院一共居住了108名老人,另有180名看護人員在此工作。其中50多人出現了感染新冠病毒的症狀。更為嚴重的是,當時西雅圖其實不止柯克蘭Life Care Center一家養老院的人染上了新冠病毒,附近數家養老院也有不少人染上了新冠病毒。在西雅圖疫情爆發的最初十幾天裏,接二連三死去的患者大部分是各個養老院的老人。那麼,這些平時很少與外界來往的老人是怎麼染上新冠病毒的呢?
這個,得從美國的社會現狀和醫療體制説起。
目前,美國正在步入老齡化社會,有的州(緬因、佛羅里達等)的老人已佔當地人口比例的20%左右了,西雅圖地區的老人也占人口總數的15%以上。在美國,成年子女與父母住在一起的很少,西方文化中也沒有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孝敬老人的概念,所以美國的老人獨自生活或住養老院的很多。
在美國,醫學院是非常難考的,除了在校學習時間長、學費高之外,學生畢業後還要經歷數年的住院醫生培訓才能成為正式醫生;美國的正式註冊護士(RN)也要經過嚴格的培訓和考試,在取得專業證書之後才能上崗。與之相對應,他們的收入是相當高的。因為美國是資本主義國家,美國的大小醫院都是私有的。至少有一半美國的正規醫生和註冊護士(RN)或幾個人合夥開業搞一個小醫院小診所,或是為這樣的私人小醫院和診所工作,並不是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在大醫院工作。由於美國的醫療費用高,他們的收入都不錯。但是,這樣的私人小醫院和診所是不能承擔治療新冠病毒肺炎這種傳染病的重任的,有能力收治新冠病毒肺炎患者的是規模比較大的地區醫院或者醫學院的附屬醫院等,在這些醫院工作的醫生和註冊護士也是經過嚴格培訓的,他們的收入也很高。
而在養老院照顧護理老人的很多醫護人員和勤雜工則不在此列,對他們的要求比較低,他們的收入也就少很多。在美國,為養老院工作是比較辛苦的,所以養老院的醫護人員是短缺的。這種情況下,西雅圖的一些養老院醫護人員為謀生計多掙點錢,平日裏不止打一份工,而是在一家養老院上完班之後又去另一家養老院上班,這就造成了新冠病毒在養老院之間的迅速傳播。除此之外,去養老院探視父母的人也是一個傳染源。這樣,養老院就成了美國疫情的重災區。
老人一旦染上新冠病毒往往是致命的。到3月4日,柯克蘭市養老院(Life Care Center of Kirkland)已有5人死於新冠肺炎,另有7名與該養老院密切相關的人員不幸感染新冠病毒。隨着時間的推移,西雅圖地區養老院的疫情愈演愈烈,這就是西雅圖的確診病人和死亡率在2、3月間一直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後來,由於紐約、新澤西、伊利諾伊、密歇根、佛羅里達、德克薩斯、路易斯安那等人口總數更多、人口密度更大、普通美國人的居住條件更差的州疫情四處蔓延,華盛頓州和西雅圖才變得不那麼顯眼了。
即便沒有染上新冠病毒肺炎,疫情下美國老人的日子也變得格外艱難。3月初的頭兩個星期中,筆者至少3次在商店裏看到幾位年逾8旬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走到店裏去買消毒液、衞生紙等用品而未果的失落樣子。其中有一對老夫妻最慘,老太太走路一走一喘,老頭子走路還要推着一個帶輪子的四腳拐,就這樣,他們也得自己出門來買東西,但他們想買的東西早就被手腳比他們麻利得多的年輕人買光了。我在我們這兒的鄰居羣裏也看到有人説他在商店裏碰到過沒買到衞生紙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老人。後來這位善良的鄰居實在於心不忍,問明老人的住址後拿了自己家的幾卷衞生紙送給了那家老人。這種情況到後來costco等大型連鎖店決定每天早上開業優先照顧老年人才有所緩解。但酒精消毒洗手液、衞生紙等疫情中必備的日常用品在這些大型連鎖店裏也是經常斷供的。
由於1、2月份身處險境中的中國人民竭盡全力與病毒作鬥爭的時候美國的政府官員和主流fake news新聞媒體都在看中國的笑話,甚至忙於落井下石,它們沒有時間花精力向美國人民介紹正確的防治病毒瘟疫的科學知識,也沒有提醒人們早做準備,甚至還鼓吹帶口罩無用,所以疫情一來美國頓時手忙腳亂、窘態頻現。
西雅圖在美國各大城市中有一點是非常獨特的,就是它的亞裔居民人口比例遠高於非洲裔黑人居民,也大大高於西語裔居民,這其中就包括很多華裔。在2月底西雅圖疫情爆發後的頭幾周裏,筆者利用週末業餘時間參與了把養老院和醫院的新規定、新指南、政府封鎖隔離令等資料緊急從英語翻譯成漢語(簡體、繁體)的工作,為西雅圖本地和加州的華裔居民提供幫助。從筆者的親歷來看,美國政府對疫情的防控準備是很差的。大多數規定、指南等有用的資料都是臨時抱佛腳匆忙擬就的。相關的工作人員也要匆匆適應新情況新規定。中國人民在阻擊不期而遇的新冠病毒之戰中為世界爭取到的2個月的時間被它們白白浪費掉了。和養老院及醫院有關的新規定、新指南都禁止家屬前來探望老人和病人,只有對有精神障礙的老人或者在養老院、醫院不能給老人病人提供合格的語言服務的情況下,才允許一名家屬陪伴。
不過,公平地説,和美國其它地方相比,華盛頓州的地方政府做的還是比較好的。儘管在2月底西雅圖疫情爆發之前州政府和美國聯邦政府一樣準備不足,但在疫情爆發之後州政府的反應還是比較快的。在躊躇了2個星期之後,華盛頓州政府就下令關閉了本週所有的學校。州長比較注意聽取相關專業的科學家和醫學專家的建議。在下達居家封鎖令和禁止不必要的商業活動方面華盛頓州在美國也是比較早的。而且,直到現在州政府也還是比較謹慎的,沒有像美國其它州一樣匆忙重開商業活動。
另外,在3月疫情(相對美國其它州)最緊張的時候,因為在美國無法像在中國一樣為普通老百姓迅速建設全新的傳染病醫院和方艙醫院,州政府和西雅圖所在的金郡(king county)地方政府還是想辦法購買了一家小旅館作為弱勢羣體的隔離醫院,並打算在高速公路出口附近交通便利的空地和停車場利用現有條件建臨時隔離醫院。
疫情中,遍佈西雅圖市區的流浪漢是另一批受害最深的高危人羣,當地政府也想了一些辦法解決他們的問題,沒有像拉斯維加斯政府那樣把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強制隔離到露天停車場空地上。在美國,能做到這點也算是不容易了。美國社會的流浪漢問題一直很嚴重,西岸瀕臨太平洋的3州(華盛頓、俄勒岡、加利福尼亞)尤甚。據美國有關方面統計,西岸3州居然有高達19萬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所以,平時在西雅圖各旅遊景點、超市購物中心、主要路口、高速公路出口、市區橋樑下等到處可見躺着睡覺或舉牌要錢的流浪漢,他們既是容易被病毒擊倒的弱勢羣體,也是高危傳染源。在疫情爆發之後,筆者發現西雅圖各個路口的流浪漢基本上消失了,因為當地政府已經儘量收容和隔離他們了。這麼做,對防止疫情在社會上進一步廣泛傳播是有幫助的。
除此之外,西雅圖地區的高科技公司和創建微軟的美國億萬富翁比爾·蓋茨先生也對本地的疫情防控工作做出了貢獻。3月初美國最大網商亞馬遜公司的員工確診染上新冠病毒肺炎之後,先是亞馬遜、微軟帶頭,沒幾天的時間內西雅圖本地的各個高科技公司都出台了居家工作的政策,以幫助隔離疫情的傳播。比爾·蓋茨先生慷慨捐出了上億美元資助科研機構推出新冠病毒檢測方法並資助本地的人們儘早進行檢測(當時美國的新冠病毒檢測是收費的,檢測速度慢且收費高)。對此,筆者對比爾·蓋茨先生是尊敬和讚佩的。我認為不管什麼國傢什麼社會,像比爾·蓋茨先生這樣的人多一些,社會就會多幾分和諧安寧。再加上西雅圖本地有實力雄厚的華盛頓大學和相關研究領域的醫學專家,所以西雅圖在美國比較早地推出了有效的檢測手段。這些,都是西雅圖在這次疫情中的亮點。
説到西雅圖在2、3月間新冠病毒肺炎爆發初期的糟點和亮點,有兩件筆者在同一天裏親歷的事情不可不提。這兩件事一明一暗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第一件事情發生在西雅圖出現美國第一例新冠肺炎死亡病人的那個週末早晨。那天,西雅圖地區的各個高中和機器人競賽組織者全然不顧幾天來在西雅圖地區愈演愈烈的新冠疫情和已經有多名高中生和學生家長確診的事實,仍然決定按原定計劃如期舉行華盛頓州的高中生機器人比賽。我兒子剛好是學校機器人俱樂部的成員,為了這個比賽他和同學們忙了幾個月,親手做了能完成比較複雜功能的機器人,很有希望在比賽中取得好名次。所以,既然學校和比賽組織者説沒事,少不更事的他和同學們就要去參加比賽。孩子們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學校和學區當局不應該沒有丁點常識。我根據醫學常識和已知的西雅圖疫情判斷,新冠病毒早就在西雅圖的社會上廣泛傳播了,這種情況下來自各地的幾百高中生聚集一堂是非常危險的,很有可能會成為另一場病毒爆發性傳染的導火索,所以,我反對兒子去參加比賽。無奈,參賽心切的孩子認為既然學校説沒事那就沒事。而且,他的同學們也都聽信了學校方面的説法,都要去參加比賽。
實在沒辦法,我只好一大早親自開車送兒子去,並打算找學校和機器人競賽的組織者談談,給他們個警告,要求他們停止競賽(這個競賽要持續不止一天)。匆忙離家的時候,我竟忘了戴口罩。
等到了舉辦機器人競賽的地點,我看到有不少學生和他們的家長正陸陸續續地往場館裏走。為了救人,停好車我也顧不得自己沒有戴口罩了,走進場館找到在場的工作人員向他們發出了警告,並要求他們趕緊聯繫組織機器人競賽的主要負責人和學區的官員,轉告他們事情的嚴重性和危險性。誰承想,工作人員並不是太在意,敷衍地跟我説他們會轉告的,然後就繼續幹他們安排場地和組織比賽的活兒去了。這時候,已經有幾百個高中生聚集在比賽場館裏興高采烈地期盼着比賽的到來了。在這麼多學生中,我只看到一個亞裔女孩(華裔或日裔)戴着口罩。場外的大廳裏和停車場上還聚集着幾百毫無防備的學生家長。
見場內的工作人員敷衍我,我只好來到外面的大廳,找到坐在桌子後面分發宣傳廣告品的工作人員又把我的警告和要求重複了一遍。這次,乾脆連口頭敷衍都沒有了,發宣傳廣告品的工作人員聳聳肩告訴我她不管這事,有什麼意見可以直接找學區或競賽組織者。我聽了之後很生氣地告訴她,我早就給學校和學區打過電話了,但沒人理!學校和競賽組織者的不負責任把我的孩子置於危險之中,我已經把你們的會場拍照和錄像了。如果我的孩子因此而感染病毒,我會拿着證據找學校打官司的。
就這樣,西雅圖的學區、高中和機器人競賽組織者把數百高中生和他們的幾百家長都置於易染新冠病毒的險境中!在停車場,我注意到有些路途較遠的地方的學生是坐校車來的,一路上他們所處的空間更加狹小,如果車上有一人帶病毒,車上的其他人是很容易被傳染的。
在那段時間裏,國內有些朋友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神吹的西方“吹哨人”之説給騙得暈頭轉向五迷三道的,以為在美國所謂的吹哨人是解決問題的良方。我當天就告訴他們別信這個!我不光是事先打電話發警告,而且還親自冒着危險去當了一把吹哨人,怎麼樣?在美國就能解決問題嗎?根本就沒用!我這遭遇還算是好的。
3月在華盛頓州還有個行醫一輩子,已經50多歲的的華裔醫生Dr. Lin也當了一回吹哨人,他在公開説出了對醫院方面疫情防控不力和醫護人員防護措施不夠的擔心後的第二天就被他已經服務了十幾年的醫院給解僱了。吹哨不僅沒用,吹哨人的飯碗還立馬被砸了!而這個時候,西雅圖有一名急診室醫生已經因在工作中染上新冠病毒肺炎而處於危急狀態了。
在美國其它地方也有不少在抗疫一線工作的醫生和護士批評説,由於沒有足夠的醫療物資供應,他們不得不重複使用一次性口罩和其它防護設備,而醫院為保護他們做得很少。不過,雖然美國有越來越多的醫院員工表示不滿,但因為擔心被醫院開除而失業,很少有人敢於像華裔醫生Dr. Lin那樣勇敢地實名在社交媒體上公開自己的看法或直面新聞媒體的採訪。由於此類事情在美國太多,連美國急診醫師學院董事會的斯坦頓博士都承認,一些醫生和護士因發表批評而被醫院開除或受到威脅。
美國的這些污糟事讓人看着生氣。但在我離開機器人比賽現場不到一小時之後親歷的另一樁事情又讓人覺得高興和欣慰。
那是在我離開比賽現場又開車向北行駛了幾英里之後。本來我是想在附近的一個山溝小鎮找個地方買點吃的,碰巧看到了有一家藥店即將開門。我知道這裏基本上沒有亞裔居民,就想碰碰運氣進去看看是否還有口罩和酒精洗手消毒液賣。進門就問店員,人家告訴我都已賣完。失望之餘我在店裏轉了一圈,希冀能買到些有用的東西。真的不讓人失望,我居然在貨架上發現了一些酒精和十幾盒酒精消毒紙巾。這種酒精消毒紙巾便於攜帶,外出可隨身帶着消毒殺菌,疫情當下這可是個寶,其它地方早已脱銷。我拿起一盒看了一下包裝上的説明,看見上面註明每盒200片,我算了算,有2盒足夠孩子上學用3個月的了(那時候西雅圖的大多數學校還沒有關閉),就只拿了2盒,又拿了2瓶酒精,剩下的留給其他需要的人,大家都不容易。
這時,我發現身後已經站着3、4位中年婦女了,她們也都在盯着那些酒精消毒紙巾看。很顯然,這些是勤勞又顧家的美國媽媽,她們一早起來為家裏買衞生消毒用品來了。令人感佩的是,雖然店裏並沒有限量購買這些酒精和酒精消毒紙巾,但在我之後她們也都是每人只拿1、2瓶酒精和2盒酒精消毒紙巾,沒有人一窩蜂地把急需的消毒用品一掃而光。這些美國婦女體現出了人性中善良和自律的一面。西雅圖的疫情沒有像紐約等地那樣爆炸式飆升,這兒的普通美國人是有一份功勞的。付款之後,我還特意轉回那個貨架看了一看,並給還剩下的2盒酒精消毒紙巾拍了張照。
既然華盛頓州和西雅圖的人們能儘量讓疫情放緩,為什麼整個美國就不能呢?在疫情爆發後短短2個月的時間內,美國發現的新冠病毒肺炎確診病人就從1飆升到了今天已經突破106萬,而且還遙遙不見疫情可控的那天,這是美國人不得不面對的嚴酷事實。
接下來,在【美國新冠病毒肺炎疫情見聞(之三)】中要詳細説説美國在應對新冠病毒肺炎疫情中發生的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只有這樣,才能和國內的朋友解釋清楚為什麼美國的新冠病毒肺炎疫情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請靜候。
(本文為發帖者代發,原作者:徐宗原,[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