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德西韋”真是神藥?學者批評特朗普政府弄巧成拙_風聞
艾森看天下-艾森看天下官方账号-微信公众号:艾森看天下2020-05-01 22:15
面臨全球疫情的危機升級,不僅醫生們迅速變成“網紅”,像中國的張文宏、美國的福奇,與此同時,所有醫生和病人也都急切等待一種名叫“網紅”的神藥,可以征服冠狀病毒肺炎。
在新冠病毒疫情之初,美國吉利德公司研發的瑞德西韋(remdesivir),就曾被稱為“人民的希望”,近日,圍繞瑞德西韋進行的多項臨牀試驗結果出爐。
結果,再次發生“中美互唱反調”的局面。在武漢進行臨牀試驗結果顯示,瑞德西韋藥物對新冠病毒沒有特效。美國白宮消息則強調,數據表明,瑞德西韋 對2019冠狀病毒具有顯著的積極作用,顯示出“藥物可以阻斷新冠病毒”。
顯然,我們對於新冠病毒的瞭解還不夠,此時判斷瑞德西韋這種世人矚目的“神藥”療效,是不是有足夠依據?面對兩種不同結果判斷,是不是非此即彼?
面對新冠疫情,這樣一個廣泛傳播的醫療緊急危機,醫學界是否有理由採用更快、有時不那麼嚴謹的方法來測試治療和評估結果?
當特朗普從白宮發出加速推進的指令時候,科學家大聲地説:No,危機不是降低科學標準的藉口,藥物研發走捷徑會帶來更多的問題!
福奇面臨特朗普的迅速復工政治壓力
在4月29日的白宮新聞發佈會上,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所長福奇( Anthony Fauci )稱,一項對1000多人進行的臨牀試驗顯示,服用瑞德西韋的人平均恢復11天,而服用安慰劑的人平均恢復15天。
福奇説,這一發現讓他想起了1986年發現 AZT 有助於對抗艾滋病毒感染。他説,第一個隨機對照臨牀試驗只顯示出一點點改善,但研究人員繼續在這一成功的基礎上進行研究,最終開發出高效的治療方法。因此,瑞德西韋將成為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標準治療藥物。
這表明,臨牀試驗的初步研究結果“非常重要“,在白宮壓力下,醫療團隊已經決定將其公之於眾 ,儘管事實上它還沒有經過同行評審。特朗普總統已經迫不及待表示,他希望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儘快”批准吉利德科學公司的抗病毒藥物 瑞德西韋用於治療冠狀病毒。
當然,越是重大消息,面臨的指責越多。除了陰謀論者相信,指定藥物可能為大型製藥公司帶來巨大利潤,更核心的反方意見是:該試驗是在嚴重疾病患者中進行的。按照設計,唯一的隨機化是治療的持續時間: 5天或10天的藥物。最大缺陷就是缺乏一個真正的病人對照組,即隨機分配接受可用的最佳治療方法的患者羣體。
特朗普氣場強大,永遠是主角,難怪被網友諷刺為“首席科學家”
克利夫蘭診所(Cleveland Clinic)的首席學術官史蒂文 · 尼森(Steven Nissen)説,“由於所有患者都在服用這種藥物,因此整個研究本身幾乎沒有科學價值。” 越多這種無對照組的臨牀數據,不僅分散資源和學術界精力,反而可能把醫學數據搞混;如果研究設計不能給出清晰、明確的答案,那麼快速收集數據實際上會拖慢研究進度。
事實上,瑞德西韋就是為埃博拉病毒開發的藥物,同時也是療效失敗的藥物之一。批評者説,在2013年至2016年的埃博拉病毒爆發中,放寬了藥物試驗的科學標準,導致了最終無法找到真正有效的治療藥物。
在過去的幾周裏,關於瑞德西韋藥物的信息迅速傳播,相互矛盾,讓人們暈頭轉向。在急於尋找治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過程中,沒有對照組的小規模臨牀試驗已經很普遍。
加拿大麥吉爾大學的生物倫理學家 Jonathan Kimmelman長期關注研究藥物開發和風險,他警告説,醫生可以在所謂的“同情使用”的基礎上,在絕症患者身上嘗試實驗性藥物。(“同情用藥”是指在允許開展臨牀試驗的機構內,使用尚未得到批准上市的藥物救治“無藥可救”的患者。)但他認為,這些努力不應取代謹慎的科學,“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藥物研究的捷徑可能造成長期危害”。
《美國科學人》雜誌專訪專家批評當下的藥物研究走捷徑
他在接受《美國科學人》雜誌採訪時強調,在醫學上不乏成功案例,一些治療在病例報告、小規模臨牀試驗或大規模但設計不佳的臨牀試驗中看起來非常非常有前途。但是,當他們在一個恰當設計和報告的隨機對照試驗中接受嚴格學術評估時,結果證明,與醫療標準相比,治療是無效的,甚至是有害的。例如在阿爾茨海默病領域,就發現很多在 II 期臨牀試驗中成效不錯的藥物,但是進入 III 期臨牀試驗時卻被證明是無效的。
Kimmelman與卡內基梅隆大學Alex John London 在4月23日的《科學》雜誌上發表文章《反對大流行病研究的例外論》一文指出:
2019年全球冠狀病毒病的爆發已經引起了大量的臨牀研究,數以百計的病例在美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 clinicaltrials.gov 登記。但是,出於疫情給整個社會帶來的明顯緊迫感和全民關切,學術界也有一種錯覺,即”在危急情況下,大規模的隨機對照試驗並不總是可行或合乎道德”(觀點1),換言之,在科學的嚴格性方面,危機情況要求對高標準的質量有例外。此外,早期臨牀階段研究,通常需要進一步開展干預措施的調查完成之前進行的,(但如今研究人員在不知道冠狀病毒疫苗在動物身上的效果如何的情況下,匆忙地在人身上測試冠狀病毒疫苗,觀點2) ,治療試驗採用了易於實施,但不大可能產生無偏見效果的研究戰略。
大量調查類似假説的試驗冒着重複工作的風險,大量的研究論文被匆忙送到預印服務器,基本上將同行評審的工作外包給執業醫生和記者。雖然疫情危機帶來了重大的後勤和真正挑戰,但醫學研究的道德使命仍然是一樣的: 減少不確定性,使照顧者、衞生系統和決策者能夠更好地處理個人和公共衞生問題。大流行病的緊迫性和稀缺性不僅沒有獲得開展低質量調查的許可,反而加重了研究企業關鍵行為體的責任,即協調其活動,以維護推進這一任務所必需的標準。
當然,也有學者為製藥公司辯護。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的病毒學家 Timothy Sheahan 與 吉利德Gilead 的研究人員合作研究瑞德西韋,他認為,從長遠來看,臨牀醫生可能需要一系列抗病毒藥物,各顯神通,大家都嘗試用不同的方式使病毒失效,從這一點來説,他們的藥庫當然是越豐富越有勝算。
“總是存在對抗病毒藥物產生耐藥性的可能性,” 他説。“為了防範這種可能性,最好不僅有一線藥物,還有二線、三線、四線、五線藥物。”
瑞德西韋療效不僅醫學界關注,也帶動美股漲跌
4月29日晚,在中國武漢進行的瑞德西韋全球首個隨機、雙盲、安慰劑對照、多中心臨牀試驗結果,終於正式刊發國際醫學期刊《柳葉刀》網站。結果顯示,瑞德西韋跟安慰劑相比,並未顯著加快新冠重症患者的恢復速度,也未降低冠病致死率。
同樣一種藥物,兩種不同結果,怎麼看?
當然,福奇作為醫學權威,在白宮新聞發佈會的發言也保留餘地。
他説,在接受藥物治療的試驗參與者中,死亡率也較低,但這一趨勢在統計學上並不顯著。換言之,瑞德西韋的實驗雖然沒有統計學意義上的證據,但縮短的康復時間卻意義重大,表明藥物可以阻止病毒。這足以使研究人員出於倫理原因決定提前停止試驗。他接着補充説,瑞德西韋將成為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標準治療方法,以確保那些接受安慰劑的參與者現在可以使用這種藥物。
醫療新聞報道門檻較高,各類機構會定期組織醫療報道的培訓
然而,正如批評者所説,福奇博士是在白宮總統辦公室發佈重大喜訊。美國總統特朗普端坐一旁,正等着這位屢次被傳聞要遭解聘的醫學專家發出重大喜訊,這樣,特朗普就可以迅速發佈復工復業消息,為總統連任的大好局面造勢。
特朗普和福奇聯手為瑞德西韋在不嚴謹的臨牀試驗結果打Call,充分説明,過分苛刻的學術研究標準,在新冠大流行病,可以説是水土不服的奢侈品。但正如 生物倫理學家 Jonathan Kimmelman所言,嚴格的研究實踐不能消除醫學上的所有不確定性,但是他們代表了最有效的方式來闡明因果關係,只有這樣,臨牀醫生在面臨對病人和衞生系統產生重大影響的決定中,才能更好應用。
作者: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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