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之所以不偉大，不就是因為……_風聞

“美國已經從根本上變成了一個不嚴肅的國家”，説這話的是美國海軍戰爭學院的教授托馬斯·尼科爾斯。背景是談新冠病毒如何影響美國，時間是3月下旬，也就是美國新冠危機初現之時。

尼科爾斯對美國的這個定性，可以用來解釋新冠疫情期間很多美國的政治現象。正是因為不嚴肅，所以鬧劇頻出；正是因為不嚴肅，所以鬧劇能堂而皇之成為政治正劇，甚至登上國際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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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嚴肅國家

為什麼這麼説呢？尼科爾斯寫過一本名為《專家之死：反智主義盛行及其影響》的書。2016年底該書出版上市時，如今的特朗普總統還是美國當選總統。他在書中寫道，信息技術與知識爆炸，“使人們在自戀和誤導性的知識平等主義立場上，對任何事情信口開河。”

説到“信口開河”，關心美國新聞的人，肯定會立刻想到最近特朗普遭遇的“消毒劑風波”。4月23日，他在白宮新冠疫情記者會上説，向體內注射消毒劑或許可以消滅新冠病毒。白宮官員後來緊急滅火，唯恐特朗普的信口開河鑄成大錯。

視頻來源：看看新聞

美國福克斯新聞網4月27日的一篇報道，扒出了“消毒劑風波”的幕後黑手。這篇報道提到了一個名為“創世紀2”的邪教組織，該組織此前曾致信白宮，提到消毒劑能有效殺死體內99%的病原體。媒體猜測這或許是特朗普的“靈感”來源。

如此反常識的言論，出現在如此重要的政治場合，可以説是美國政治中鬧劇變正劇的經典案例。就美國的情況來説，“專家之死”的後面，或許還應加上“神漢復活”。這，很不嚴肅。

特朗普政府糟糕的戰疫表現，成了美國”不嚴肅“的絕佳例證。尼科爾斯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説，“我們甚至把電視真人秀明星選為總統，作為對官僚主義和專業技能的民粹主義攻擊，而正是這些官僚主義和專業技能讓政府在日常生活中發揮了最大的作用。”

美國著名專欄作家托馬斯·弗裏德曼寫道，“將幫助我們度過這場危機的是我們深層政府、大政府裏專業的人才，以及他們無私的奉獻。這些人是科學家、醫療專業人員、救災專家、環境專家——都是特朗普想試圖‘剔除’的人。”

4月14日，在美國紐約，醫護人員將患者送入一家醫院

3月下旬，我寫過一篇《美國“戰疫”，好牌被打爛》（《南風窗》2020年第7期）。我的基本判斷是，無論是醫療體系、疫情監控和檢測能力，還是疫苗、藥物研發實力，美國都是當之無愧的世界超級大國。

如果以國家為衡量單元，美國從客觀因素角度看，絕對算得上是當今世界上最強悍的戰疫機器。手握這樣的“好牌”，即便不能確保美國免遭疫情碾壓，至少不至於表現得很難堪。

4月29日，在美國紐約昆斯區的一家殯儀館，裝有遺體的紙箱擺放在房間裏，準備運到外地處理，隨着新冠疫情造成的死亡人數持續增加，紐約殯葬處理能力難以滿足需求，殯儀館不得不將遺體運送到外地處理

表現如何呢？截至5月1日，全球320萬確診病例中，美國佔了約107萬，佔比三分之一。全球因新冠肺炎死亡的23.3萬人中，美國死亡病例是6.3萬，佔比接近三分之一。這兩個“三分之一”，不僅是對人類最強悍戰疫機器的碾壓，還是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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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裝”美國

何以至此？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斯蒂格利茲説，美國就像一個第三世界國家，社會公共安全網絡沒有發揮作用。順便説一句，至少截至目前，很多第三世界國家戰疫表現，明顯好於美國。

我的總結是：特朗普把超級大國變成了散裝貨。這，不只是不嚴肅。

世界著名國際問題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在談到新冠危機的教訓時説：“作為美國人，我堅持認為，我們絕不能相信像特朗普這樣的總統。在他當選之前，這個罔顧事實真相併且自戀無知的跳樑小醜，已經讓我們十分擔憂了，但是真正考驗這類領導人的，是我們正在經歷的危機。”“如果在發生了這麼多事後，他仍能在今年11月連任，那麼美國人的問題就真的很嚴重了。”

4月27日，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前被人戴上口罩的“無畏女孩”銅像。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28日發佈的新冠疫情最新統計數據顯示，美國累計新冠確診病例超過100萬例

福山是目前研究“政治衰敗”的頂尖學者。對於美國的政治衰敗，他在奧巴馬執政後期就已洞若觀火：“歸根到底，國內政治弊病已經頑固不化，很難出現富有建設性的改革，美國政治衰敗還將繼續下去，直至外部震盪催化出真正的改革集團、並付諸實踐。”

在福山眼裏，不知道這次全球性的新冠危機，能否構成“外部震盪催化”。至少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摧毀”要大於“催化”。

在2017年1月11日的告別演説上，美國前總統奧巴馬説：“如果我們允許政治對話變得激烈，以致具備高貴品質的人放棄參與服務民眾的工作；如果我們允許政治對話變得粗暴而充滿敵意，以致我們的對手被誤導而變得不懷好意，那麼我們之間的連結就會被削弱。如果我們認為一部分人比其他人更具備自稱美國人的資格，如果我們默認整個系統的腐敗是不可避免的。”

特朗普執政三年多，可以説一直在“兑現”奧巴馬的擔憂。《華盛頓郵報》4月27日的一篇文章寫道，“每天的記者會上，充斥着誇誇其談和尖酸刻薄的言辭，卻沒有當國家處於緊急狀態時，人們期望一位國家元首發表的那種感同身受和建立共識的言論”。

3月13日，在美國華盛頓白宮，美國總統特朗普（前）出席記者會。特朗普當天下午在白宮發表講話時正式宣佈“國家緊急狀態”

對於新冠疫情的應對，特朗普一方面堅稱自己“做得非常好”，另一方面又把責任推給前任。事實上，執政的大多數時間裏，特朗普不是批前任，就是懟（潛在的）下任，他的個人狀態總給人“總統候選人”的感覺。沒有“在任總統”，美國能不“散裝”？

美國《大西洋月刊》近日在題為《我們生活在一個失敗國家》的文章中寫道，這應當迫使我們提出一個大多數美國人從未問過的問題：我們是否能夠信任領導者和彼此，相信大家能夠團結一心應對致命威脅？我們是否仍有能力自治？

在福山理論研究的基礎上，特朗普在現實中更進了一步：他把政治衰敗的美國，變成了“散裝”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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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鍋”政治

2018年11月美國中期選舉前，一位政治分析人士這樣評價特朗普的執政：他之所以能在內政外交上不按常理出牌、我行我素，那是因為他還沒有遭遇真正的危機。我把這句話“翻譯”一下：特朗普之所以能肆意“作妖”，是因為他沒有遇到真正的“妖”。

此前的“通俄門”、“彈劾門”，只是給特朗普增添了“關關難過關關過”的得意。但新冠危機讓他見識了什麼是“真正的妖”。因疫情導致的經濟崩盤，使他尋求連任的最大籌碼煙消雲散，甚至可能成為敗選的最大炸彈。

4月29日，在美國華盛頓，一名戴口罩的男子從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大樓前走過。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29日宣佈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維持在零至0.25％的超低水平，同時警告新冠疫情對美國經濟前景構成相當大的風險

**特朗普遭遇的是“新冠之妖”，但他的應對方式卻是妖魔化中國。**美國遭受新冠病毒蹂躪時，特朗普政府開動政治機器，竭盡所能把責任轉嫁給中國。

特朗普的競選團隊策劃出一份長達57頁的名為《新冠大全》的宣傳手冊，內容基本上可以簡化為四個字：“甩鍋”中國。4月27日的記者會上，此前多次揚言要問責中國的特朗普，首次提到要向中國索賠，而且數字會很多。

遭遇“新冠之難”，美國能否向中國索賠？這不是一個國際法問題，而是一個政治道德問題。特朗普的這口“鍋”，甩出了美國政治的新特點——不講政治邏輯、無視道德底線。

**“甩鍋”政治並非特朗普首創。在西方政治學中，還有個“學名”——規避責任政治。**這種政治根植於西方的選舉政治。其基本邏輯是，在選舉政治中，選民總是帶有“負面偏好”，即相對於政策行為帶來的“所得”，對因政策失誤而造成的“所失”更為敏感。所以，無論候選人把自己美化得多優秀，“規避責任”都是政治必須。

但需要指出的是，“規避責任政治”長期以來都在西方國家政治系統內部運作。換句話説，只用於不同黨派的競爭，沒有哪個候選人僅憑“甩鍋”其他國家贏得選舉的。從美國的選舉史來看，自從1990年代初克林頓用那句“笨蛋，問題是經濟”擊敗老布什總統後，美國大選中候選人的較量，焦點都是國內問題。

4月27日，行人走在美國紐約時報廣場附近空蕩的街頭。美國商務部4月29日公佈的數據顯示，由於新冠疫情重創需求，今年第一季度美國經濟按年率計算下滑4.8％，創金融危機以來最大降幅。即便如此，多數分析人士認為，美國經濟仍未觸底

冷戰結束後，美國曆次選舉都不同程度地打過“中國牌”，但在選民的關注清單上，包括對華關係在內的外交問題，排位從未靠前。比如，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報告，2016年美國大選，美國選民關注的話題，排名前三位的分別是恐怖主義、經濟增長和政府赤字，外交政策位列第五。

從目前的架勢來看，特朗普幾乎肯定是想通過“甩鍋”，把中國話題提升到第一位。他的連任競選口號是“讓美國繼續偉大”，但新冠危機正在讓這個口號變成一個笑話。如果特朗普把“甩鍋”中國的效果當做主要競選籌碼，其邏輯可以這樣概括：美國之所以不偉大，就是因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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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出混亂

4月28日，2016年大選中飲恨敗給特朗普的希拉里，正式公開表態支持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她説：“試想一下，如果我們有一個真正的總統，而不是一個在電視上扮演總統的人，那將意味着什麼？”“如果我們有一位不僅聽取科學意見，而且將我們團結在一起的總統，顯示同情和關懷，那會有多大的不同。”

或許，希拉里也看出了美國的“不嚴肅”和“散裝”。她的“想象”，與奧巴馬的“擔憂”，只是同樣看法的不同表述。美國能在今年11月選出“真正的總統”嗎？那要看如何定義美國的總統，以及美國的政治。

美國第六任約翰·昆西·亞當斯（任期1825年至1829年）曾説：“美國不應把它自己的治理原則強加給其他人,而應靠美國的榜樣作用來吸引其他人。”他説這話時，美國有意但還無力領導世界。不過，這種“以其成功昭示於天下”的理念，的確在客觀上內化成了美國的政治。後來美國“山巔之城”的光芒，或多多少閃耀着“以身作則”的政治道義之光。

4月12日，美國首都華盛頓林肯紀念堂

歷史地看，亞當斯總統之後的歷任美國總統，絕大多數都以美國“榜樣作用”為追求，後來還以此作為領導世界的道義資本。直到特朗普總統，為止。

特朗普在對這一切重新定義。他對“把自己的治理原則強加於其他給其他人”沒什麼興趣，也不在乎什麼“榜樣作用”。為了贏得連任，極度在乎自我形象特朗普，甚至不惜自曝邏輯缺陷。當然，還有智商下限。

**如今美國政治的悲哀在於，這樣的重新定義，不僅沒有遭遇實質性阻力，還有帶動效應。**自認為美國歷史上最勤奮的總統特朗普，還給自己加了一個新標籤：歷史上對中國最強硬的總統。作為今年大選中特朗普的最大挑戰者，拜登沒有搶到這個標籤。他的做法是緊跟特朗普，並伺機“比硬”。

4月11日，從美國紐約布朗克斯區拍攝的用來埋葬部分新冠死亡患者的哈特島。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發佈的新冠疫情統計數據顯示，截至美東時間11日12時30分，美國成為全球新冠死亡病例最多的國家

《華盛頓郵報》4月24日報道稱，拜登和支持他的一個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推出了令人生厭的廣告，稱“特朗普在新冠病毒疫情中聽命於中國，並把我們的醫療用品送給中國”。該報道評價道，為了在剛開始的競選活動中佔據優勢，特朗普和拜登都抓住了一個簡單粗暴的策略：指責對方是中國的走狗。

如果這種簡單粗暴“甩鍋”中國的競選策略奏效，成為左右今年美國大選的關鍵，那會“催化”出怎樣的美國政治？對於國際社會來説，那不只是“榜樣美國”徹底消失，還意味着美國向世界“輸出混亂”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