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天見地，定風波於秋窗夜雨時_風聞

大家好，歡迎來到金融評書，“白話金融危機史”。

前文書提到過，我最近參與了用金融方法來預測疫情和其對經濟的影響的在線研討會。今天和大家稍微彙報一下。我們的研討會是由全美華人金融協會(TCFA)，現代風險協會(MRS)，和財新智庫聯合舉辦並由財新視頻直播。全美華人金融協會理事長和清華五道口金融科技研究院副院長魏晨陽博士主持，信風科技創始人陳劍博士主講，資深量化風控專家姚奕，美國風險與保險協會董事會成員邱碩博士和我本人作為嘉賓參與了討論，圍觀者甚眾。我本來想過用評書的手法來給大家聊聊這次討論會，但後來發現其實可能不太有這個必要，因為從主持主講到各位嘉賓都口才甚好，深入淺出。我就不再一一複述了，回放的視頻在此(http://video.caixin.com/2020-04-26/101543154.html），有感興趣的朋友歡迎查看。 這裏説幾點感想吧，第一點有關用以致學和學以致用。我長年身處美國的金融學術圈，各種小牛大牛甚至是諾貝爾獎的專家學者也算是頗見過一些了。就金融學者而言，我個人最喜歡的有兩種：一類是能刪繁就簡，在一片複雜的金融世界中開創一種全新的思想，譬如1952年25歲的馬科維茨（Harry Markowitz）用數學語言一手創建了現代投資組合理論。另一類就是能經世濟民，譬如弗裏德曼（Milton Friedman），用最簡單的語言來表達最艱深的經濟理論，並深刻的影響了他身後的金融世界。金融應該是一門入世的學問，不僅需要明晰金融理論，更要知曉金融實務，不僅要能編程計量數據翻飛，更要能瞭解人心人性。而我們這些金融老師教的很多其實還是教室裏的金融，離現代金融的實踐還相隔甚遠。一個原因自然是我們自己可能於很多操作細節也不甚了了，自然也就無法教給學生；另一個原因是我們可能太多的時間都在書齋斗室中忙着自己的文章項目，而沒有抽出時間真的把目光投向這個世界到底在發生些什麼。這些年來我便深感自身的不足，但凡有機會便向業內有實際操作經驗的專家請教，既收穫甚豐又更加知道自己在現代複雜的金融市場上其實還有着大量的未知。我常和學生説，做老師的也不是什麼都懂，我的觀點也不一定都是對的。我們都是在努力試圖能更好的理解這個金融魔法世界，而且我願意海納百川，不斷學習。從開設這個“白話金融危機史”的小書館以來，感謝大家不吝賜教，我也收益匪淺。這就是為什麼我個人很欣賞我們這次的幾位嘉賓，各各都是在金融實踐中有閲歷有見識的高手。主持人魏晨陽博士先是在紐約和費城的美聯儲任高級經濟學家研究金融市場監管和銀行治理，後在美國國際集團（AIG）領導團隊涉及過超過3000億美元的投資組合。主講人陳劍博士雖然身在金融圈卻心懷天下，與張文宏主任熟識，從2月初便開始用金融的視角審視疫情的發展，提出常識比知識更重要，並深入分析了中國在疫情前後的消費信貸數據，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資料。嘉賓姚奕學數學的出身，卻在金融圈裏摸爬滾打了16年，是國內最早從事巴塞爾協議建設的專家，還深度參與了國內銀行體系金融風險的教學實踐，算得上是國內很多風控人員的老師。嘉賓邱碩博士則是資深的保險業精英，美國風險與保險協會董事會成員，抽絲剝繭，把疫情對美國保險業的因果厲害講的清楚明白。第二點感想有關於人文關懷。有朋友給我留言説，很多人推崇的“金融優先派認為，金融工具的目的是賺錢，只要能賺錢，能造成什麼惡劣後果都無所謂——我其實很不認可這個流派的觀點，金融的目的是對資本和資源做更加有效的配置，支撐實體經濟。如果金融工具給實體經濟帶來的都是災難，那就該重新審視這個金融工具存在的價值了。”金融到底只是一種賺錢的工具，還是應該應該是有温度的？生命的價值是不是可以被用金錢來標註，年邁的老人和貧困的窮人可不可以被放棄？我在前文書“一個都肯不放棄的美聯儲，和那些怎麼可以被放棄的老人“中提到過，陳劍老師的研究發現，“紐約州各縣中位家庭收入與COVID-19死亡率的相關係數為-46%。每增加1萬美元的收入，死亡率可以降低0.6%。生命的價格，從未如此清晰和殘酷。” 每當我看到有報道稱有些國家的老人被建議放棄疫情急救，或者有選擇的放棄老人，我心中説不出的難受。我們都有父母，也希望我們年邁的父母被善待。而且如果有幸不出意外，我們每個人也都終究會變老。老年人是我們的骨肉親人，也是我們自己的明天，生命不應該被放棄。同樣的，這個社會不只是有精英，還有更多的普通人，他們的生活也需要被關注和關懷，否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即便疫情結束了，疫情的經濟影響可能才剛剛浮出水面。陳劍老師最近的研究發現，各項消費信貸指標均在2020年2月出現了嚴重的惡化。雖然3月份隨着疫情在中國的緩解，與2月份相比“各類居民消費類貸款的首次逾期率出現明顯下降。但是各類資產的嚴重逾期率和逾期轉化率還是很高，説明之前尚未出現支付困難的人羣的經濟狀況惡化的幅度在變慢，但是已經出現支付能力不足的人羣，情況並未出現大幅改善。” 其中低收入人羣，年輕人，自營職業者和服務業受到衝擊更高。對於弱勢羣體，我們還需要更多的人文關懷。第三點感想有關於科學與藝術。我們這次好幾位嘉賓都不約而同的用詩文來抒發了對疫情的感受，這是平時用英語做演講所達不到的效果。陳劍兄分享了他寫來贈與張文宏主任的《庚子春讀史有懷》：

“山雨欲來風滿樓，回望百年多煩憂。畢竟春江潮已去，總有秋窗雨未休。一生豈能盡如意，萬事何懼再從頭。浮雲偶然能蔽日，不廢長江萬古流。”

2020歲及庚子，變數頻仍，縱有浮雲蔽日秋窗夜雨，也定能守得雲開，重見春江潮水共海天明月。姚奕兄則是直接把我們帶進了西遊的世界。西遊記第一百回，有唐太宗雲，

“蓋聞二儀有象，顯覆載以含生；四時無形，潛寒暑以化物。是以窺天鑑地，庸愚皆識其端；明陰洞陽，賢哲罕窮其數。然天地包乎陰陽，而易識者，以其有象也；陰陽處乎天地，而難窮者，以其無形也。故知象顯可徵，雖愚不惑；形潛莫睹，在智猶迷。”

世人皆想窺天見地，明陰洞陽，然妙道玄禪有相而無形，令無數庸愚賢哲罕窮其數。最後是我分享給大家的蘇東坡的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人生得意處，不只在和風細雨間，更在風急雨驟之時，能立於橋首舟頭，一蓑煙雨定風波。我同意高曉松説的，科學與藝術都是解釋世界的一種方式。在沒有科學的時候，我們用藝術來解釋世界。科學改善生活，藝術引領精神。在科學暫時還不能完全解決疫情的時候，讓我們用詩文藝術來撫慰心靈鼓舞眾生。所以今天這回書，我便稱做“窺天見地，定風波於秋窗夜雨時”。 祝大家一切安好，我們下回書再接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