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看不見海浪_風聞
触乐-触乐官方账号-2020-05-07 13:14
剛剛過去的勞動節假期裏,我和幾位老朋友首次嘗試了美式桌遊《復仇女神號》。這是一款價格昂貴且製作精良的科幻驚悚類遊戲。遊戲的世界觀和“異形”系列相同,玩家將在一艘名為“復仇女神”的宇宙飛船上甦醒,在有限的時間內穿越未知的房間、和異形戰鬥。遊戲本體可以供1至5名玩家一起體驗,由於每位玩家的勝利條件都不相同,這款遊戲也被稱作“半合作”類型,頗具娛樂性。
因為規則相對複雜,嘗試這款遊戲時我們“村”(指弄錯規則,鬧笑話)了不少次,但整個遊戲還是穩定地進行了下來,今天夜話的主要內容就是這局遊戲的記錄。
這盒桌遊很貴,貴到我的朋友不敢和女朋友説花了多少錢買的
《復仇女神號》提供了大量紮實的內容和細節,可以讓玩家在遊玩過程中盡情腦補和“填料”。為了體現這一點並保證故事足夠流暢,我會添加一些遊戲之外的內容,它們主要體現在人物內心戲、幻象場景和人名等細節上。假如你在遊玩桌遊時足夠入戲,那麼類似的內容便也能成為你遊戲體驗的一部分。
警告,自動導航程序失效,通風系統堵塞,艙體温度,高
伴隨着刺耳的機器人警報聲,我緩緩睜開雙眼。船艙內部一半被黑暗吞噬、一半被紅色的應急警報燈照射着,我的頭像是被什麼重物敲擊過,那疼痛讓我一時間不想站起身來。
“應急喚醒程序啓動,服務對象:船長,阿莫斯·澤特勒。階段一,腎上腺素注入進行中。”
“別!別!別!進程取消,進程取……”還沒等我喊完,依附在我盔甲上的人工智能“平克曼”已經按照喚醒程序往我體內注射了腎上腺素,我感到脖子後面一陣刺痛,心跳迅速加快,視野開始收縮,一股奇怪的寒意從我的脖頸釋放到指尖,我馬上坐了起來,像結束百米短跑那樣喘息着。
5位船員擁有自己造型的棋子,這是玩家塗裝後的版本
也就是這時,我才注意到其他船員也在我身邊。有人抱着步槍躺在陰影處,那應該是隨行的海軍陸戰隊士兵;駕駛員和機械師正躺在地板上,這對情侶就居然昏厥時都躺在一起;我在艙門處的陰影裏看到了偵察員,她閉着眼靠着艙門,用一種非常彆扭的姿勢;坐在電動輪椅上的科學家讓我在轉身時嚇了一跳,他其實正像平日裏那樣閉着眼睛呼吸着,但我現在被腎上腺素干擾了感官,心臟突突跳,看啥都害怕。
“應急喚醒程序啓動,服務對象:維克托……”大概過了幾秒鐘,其他船員盔甲上的人工智能也開始運作緊急喚醒程序了,我不斷聽到有人伴隨着一聲咒罵醒來,除了陰影處的士兵。
“平克曼,激活正前方手電。”我對着肩頭的麥克風説。一束燈光照向黑暗中的士兵,一攤快要凝固的粘稠血液伴隨着破碎的脊柱和內臟出現在我面前。“該死,他被整個撕開了!”機械師尖叫着,她緊緊抱着駕駛員的胳膊,後者則捂着嘴巴,這些年輕人,總喜歡在愛人面前強裝鎮定。
當玩家不足5人時,空餘的英雄角色會變成屍體
“窩頭,幫我調出航行記錄,時間……30分鐘以前。”科學家一邊看錶,一邊詢問自己的人工智能助手。他倒是鎮定,但他就像貿易中心站其他那些只會紙上談兵的眼鏡仔一樣,太依賴這些人工智能和高科技了。“航行記錄讀取失敗,原因:網絡連接中斷。”一個像是小孩子的聲音從科學家的平板電腦上傳出來,科學家看着它,一時不知道説什麼好。
“如果它們運轉還正常的話,為什麼要給一羣沒有瀕死的人進行喚醒程序呢?要我説,還得手動檢查系統,最好去駕駛艙看一眼監控記錄,不然我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被敲暈了丟在這裏。”我對着那個呆滯的表情説着,也不確定他是否聽進去了。
“會是海盜嗎?”駕駛員問了我一個非常幼稚的問題,這不怪他,他是第一次和女朋友參與遠距離任務,兩個人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而這責任交給了我。真該死,如果不是他們執意拉我來,我這個時候應該在退休派對上喝香檳呢。
“我不知道是什麼殘忍的物種做了這種事,但我知道不是海盜。如果是的話,我們這時已經全裸着暴露在真空中做冰棍兒了。”我熟練地在艙門前的操控面板上滑動着系統設置,像往常那樣,我直接跳過了那些華麗的遭遇分析系統,而是選擇了第一代飛船保留的整體狀態監測界面,然後根據基礎訓練時背下來的數據逐一對比艙內狀況……按照以往的經驗,數據波動和運行狀態能夠幫助我分析船內情況,但這個方法現在顯然失效了,因為屏幕上根本沒有信息可以分析,整艘船除了引擎和駕駛艙都進入了黑色的“未知”狀態。
玩家需要在船體中探索不同房間,每探索一個房間都有幾率累積噪音,那是開怪的必備條件
“這船從來沒這樣過。”要不是腎上腺素刺激着,我絕對不會把心裏的想法輕易念出來,就像是第一次航行的菜鳥船長那樣。
“要不要我嘗試重啓系統?我有個可以應急運行的系統,就是需要一些時間。”科學家的電動輪椅出現在我右手邊,但我立刻拒絕了他,那是我沒嘗試過的方法,我打潛意識裏就覺得這方法不靠譜。
“不,我們按傳統方式檢查船艙。”我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後從腰間抽出我的大口徑左輪手槍。“我們四處走走看。”
警告,偵測到艙門故障,關閉行為異常
按照我的安排……嚴格來説,並沒有完全按照我的安排。我的駕駛員堅持要去檢查引擎,因為他覺得那是某種外星蟲子潛伏在能源電池裏,破壞了發電機,然後船體漏電導致我們全員昏厥。這怎麼可能?我聽自己的小孫女聊過類似的事件,那是一部在網站上播放的動畫片的劇情,那是哄小孩的玩意兒,怎麼可能對航行有任何幫助。
但我還是讓他去了,畢竟引擎檢查也是標準程序的一部分。我的機械師也對此堅信不疑,她拿出一篇“機械師8組”裏分享的攻略文章,那裏面詳細地寫滿了第一時間檢查引擎的重要程度……以及對標準化災難處理規章的質疑,也正是因為這後半段,我無法苟同這篇文章的價值。公司訂下的規章制度怎麼能隨便質疑呢?這種玩意兒瞎看看就行了,真跟公司對着幹,會被穿小鞋的。算了算了,反正你們年輕,自己碰碰壁就知道了。
只有科學家聽取了我的建議,啓動輪椅朝着駕駛室前進。一路上和他眉來眼去的偵察員也跟在他背後,天知道他們為啥在這種危機關頭還不忘記追求愛情。至於我,我決定循着士兵留在地上的血跡前往另一台引擎,我是贊成組隊行動的,就像規章上指導的那樣,但我們分不出更多人手了,而且我得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能有這樣可怕的力量,能撕碎一個待在金屬鎧甲裏的人。
“平克曼,激活我的機械臂,我要強行開門。”
不同角色擁有符合自己職業特色的技能,比如強行破門
“機械臂破拆模式激活。”我的人工智能是默認聲音選項,每次聽到它説話,都能讓我感到心安,這是從其他船員那兒感受不到的,他們的語音選項被改成流行明星的語音包了。真是可笑,當你面對火災或者温度失衡時,那些哥哥、妹妹們的甜美嗓音可不會緩解你肉體上的疼痛。
“哦,該死!”對語音的思考讓我短暫地走神了,當我把故障中的艙門掰開後,我沒能注意面前的情況,於是我腳下一滑,栽進了綠色的黏液裏,弄得滿頭滿臉都是液體,不過這不是最糟糕的。
“檢測到當前環境危險因素,推測結果,火災。”
“我當然知道着火了。”我咒罵着個性化人工智能系統,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出這條通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未知黏液覆蓋船艙,還起火了,我似乎從沒遇到過這種危險。“阿爾法1號、阿爾法2號,分批次告知我你們當前情況。”
“當前一切正常。我走到引擎室附近了,一些零件和補給品散落着,被我收起來了。我們打算分頭看看引擎室兩側的情況,儘快搞清楚引擎是否正常,整個系統是不是全都宕機了?我們走過的地方,設備全都不能響應。”駕駛員在語音頻道里斷斷續續地獨白,那可不符合規章。
不同房間會有隨機事件和狀態,像是失火和長蟲卵都是非常糟糕的情況
“你是誰?無線電通訊時要先表明身份,再説‘完畢’!”
“報告船長同志,我是維克托……呃,隨船技術員,我們走過了兩個房間,一切正常,現在我正朝駕駛室前進,偵察員同志正在氣閘控制處搜尋資源,我們不會離太遠。呃,完畢。”
“這裏是船長澤特勒,我面前的通道有8級危險,建議404條例處理,我決定繞道外側前往第二引擎室,完畢。”鬆開語音鍵後,我又想起了什麼,“記得用術語,像我剛才那樣!完畢。”
警告,偵測到未註冊生命體,感染風險,高
就像我在語音頻道里説過的那樣。我走進另一側通道,來到了船艦上的手術室,這裏很安靜。我的船員也沒有遭遇什麼意外,偵察兵前往駕駛室,一流暢通無阻,科學家則打算看看其他房間,我強烈反對了,但我覺得他們不會聽我的。至於駕駛員,他收集了大量物資,機械師則趕在他之前進入了引擎室外側的房間。是的,沒人按照我的建議行事,他們真應該好好學學規矩。
至於我,我一隻手拿着手槍,一隻手拖着士兵的屍體,打算找個裹屍袋,讓他體面地回家。但還沒等我把他安置好,就聽到頭頂上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爬行。
“這裏是船長澤特勒,阿爾法1和阿爾法2,你們聽到頭頂上的聲音了嗎?完畢。”我一邊詢問,一邊循着聲音走向手術室的另一側出口走廊,那間艙門的指示燈顯示它的自動開門程序正常運行,我下意識地舉起左輪槍,看着艙門緩緩打開。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枚巨大的類似哺乳生物蛋的奇怪物體,旁邊細密地佈滿粘稠的綠色汁液,在地上的泛着令人噁心的光,在牆上的則拉出長長的細絲。此情此景,讓我自後脊樑開始發冷,趕忙往手術室退去。
怪物們也有自己的棋子
“阿爾法1和……”還沒來得及走出兩步,我的腳就踢在一個空罐頭上,那罐頭叮叮噹噹地滾出去好遠,隨着它的聲音消失在黑暗的走廊裏,我聽到一個聲音從頭頂的管道上傳來,又像是落在身後。
那“啪嗒”一聲,讓我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我立刻開始奔跑,那顯然驚動了我身後的生物,它迅速朝我的背後出擊,那是我完全無法躲開的一擊。它把我整個人丟出好遠,當我落地時,清晰地聽到自己左臂斷裂的聲音。
“啊,該死的。”我掙扎地爬起來,憑着求生本能朝身後的生物開了一槍。傳統武器在關鍵時刻發揮了它強大的威力,那傢伙的攻擊停滯了,並且發出了痛苦的嘶吼。
也就是這時,我才有機會仔細地觀察它,那傢伙渾身呈現出黑藍色,像人一樣站立着。它後背身處兩條帶着鱗片和尖刺的觸鬚,像是蠍子,它圓潤的腦袋像是蒼蠅,那上面覆蓋着半透明的薄膜,三角狀裂開的嘴巴里則是綠色黏液和尖牙。
我頭也不回地跑出手術室。
注意,船體自毀程序運行中,逃生艙彈射程序開啓,所有人員請儘快撤離
“警告,身體狀態診斷:左臂,粉碎性骨折,固定夾板啓用,嗎啡注射中。”
“阿爾法1號和2號!收到請回答!孩子們?”我拖着已經無法正常行動的左臂,朝着我來的方向跑去,人工智能平克曼替我注射的嗎啡並沒能安撫我焦急的情緒,特別是聽到船艙內此起彼伏的槍聲時。那羣年輕人總是喜歡用些新鮮的玩意兒,電磁槍啊、能量槍啊、毀滅戰士同款霰彈槍啊……那些玩意兒威力可觀但彈容量太少了,根本沒有我的左輪槍靠譜,他們怎麼保護自己!
“船長!”呼喊我的是科學家,在他面前,是另一頭怪物,和我遭遇的那個一模一樣。我來不及問他身上的血是自己的還是從別人身上粘的,馬上朝着怪物開槍。隨着幾聲槍響,怪物的半透明薄膜被大口徑穿甲彈打開了一個大洞,它嘶吼着倒在了地上。
但這遠沒結束,伴隨着槍聲,船艙裏出現了更多怪物,我推着科學家的輪椅躲進浴室,偵察員被我們甩在身後的房間裏。當我跑進他的房間時,通風管道被一個巨大的身軀撕扯開,那是一隻足足兩三米高的巨型怪物,身上有盔甲一樣的重型鱗片,腦袋像是奇怪的、長着觸手的蘑菇。它和身旁另一隻普通怪物彷彿知道我們沒法完整地逃出這間屋子,於是它們只是盯着我們,一邊不斷嘶吼,一邊緩慢地擺動觸手,像是在挑釁一般。
“對不起,我去駕駛室設置了自動導航的目的地。”偵察員説,“那是公司發在我個人客户端的任務,也是我此行的最終目的,帶你們去火星的實驗基地……”
“説什麼呢孩子,不管是火星還是地球,到了那裏有人救我們不就對了。”我緊緊地握着手槍,那裏面還有4發子彈,就算一切都出錯了,至少我還能給自己來個痛快。
“聽我説,數到三,你就跑,告訴科學家,用他那個小平板把門封死,如果我沒跑出來,至少……”
“往哪裏跑啊?駕駛員剛才發訊息,説自己已經坐逃生艙跑了,現在只剩下兩個逃生艙,我們沒法全部撤離的!”偵察員的聲音裏帶着哭腔。
“那就夠了。”我舉起左輪手槍。“三!”我扣下扳機。
我看着子彈打在巨型怪物臉上,撕扯下一塊巨大的組織,但那顯然不是它的要害。當偵察員跑出屋子時,我被那巨大怪物用觸手狠狠地抽中,我的鮮血和腸子飛出了盔甲,那些用高強度複合材料打造的昂貴盔甲像紙皮一樣被撕開了,我原本還想再開槍,但我已經感受不到右手,我扭頭去看,原來它也飛到了房間另一側。
船長倒在了血泊中
怪物也知道我現在是個廢人了,它頭也不回地衝向艙門,但那厚實的大門在它衝出去前一刻關閉,它惱怒地撓了幾下,然後鑽進了通風管道。
我低着頭,看着自己破碎的肢體,除了體温降低,我感受不到痛苦。
“平克曼,你切斷了我的痛覺神經嗎?”
“抱歉,在用户生存可能性降至最低時,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我以為自己的聲音虛弱到沒人能聽清,但平克曼聽到了,還回復了我。
“好吧,平克曼,幫我記錄一段訊息吧。”
“船長,阿莫斯·澤特勒,你還有一段來自公司的訊息沒有處理。講述摘要:不惜一切代價掩蓋事故,殺死科學家,或者殺死其他所有人,獎勵金額……”
“不要念了,我怎麼能為了自己的利益掐斷這羣人的未來,他們的未來,也是我們的未來啊。”我打斷了這個愚蠢的人工智能,但我不能忍受自己在彌留時沒人對話。
“平克曼,我是一個合格的船長嗎?我好像從沒教好他們,這幫孩子總是有自己的想法,他們總是……難以馴服。”
“正在進行業績評估,忠誠度測試結果……”
我再次打斷了人工智能。“讓我們換個説法吧,平克曼,我是個合格的前輩嗎?我做了能做的一切,我覺得生命和自由是我能給他們提供的全部了。”
“如果你在擔心成員的生命情況,這是我的分析結果:駕駛員進入逃生艙,生存概率100%。科學家、偵察員和機械師的生存概率未知……”
平克曼不斷念着,但我逐漸聽不到它的聲音了。當我的視線慢慢暗淡下去的時候,我彷彿看到藍色的海浪在面前推動,它逐漸淹沒了我,把我帶進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