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冷戰”與央行數字貨幣DC/EP_風聞

導語：中國為何要發展央行數字貨幣？

4月28日，阿爾法工場上市公司投資研究院召開電話會議，由龍白濤博士主持詳解央行數字貨幣DC/EP。

以下為會議紀要：

對DC/EP的理解更多的應該從私人數字美元和公共數字人民幣之間的貨幣競爭的角度來看。最近有個詞叫“貨幣冷戰”，這個詞是來自數字身份和數字貨幣領域的思想領袖David Birch的新書《Currency Cold War》。

現階段全球的政治、經濟和技術的變化，推動了貨幣之間的一種新的競爭——這個競爭主要來自於私人的數字美元Libra與公共的數字人民幣DC/EP之間。

今天的話題不會過多涉及Libra相關，但為更完整了解數字貨幣的話題，我建議讀者關注我近期的文章《DC/EP vs Libra，全球數字貨幣競爭正式拉開序幕》。

DC/EP和傳統銀行存款的關係

我們可以把DC/EP理解成現金的數字化、代幣化，定位上和央行發行的紙幣是一樣的。DC/EP是傳統現金的數字化，他們都代表了央行的負債，銀行存款是商業銀行負債，DC/EP或現金比商業銀行的存款信譽要高。

在傳統中，我們去銀行把銀行存款換成現金這個過程叫提現，但是如果大量儲户湧向銀行提現，這個過程叫“擠兑”，銀行將面臨巨大的壓力。當現金被替換成DC/EP以後，這種“擠兑”仍然存在而且變得更快、更有破壞力。

DC/EP本質上是現金的數字化和代幣化，銀行存款本身也是數字化形式的貨幣。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DC/EP和銀行存款之間是有共同形態的，只是這裏面的數字化還是有一些區別：數字化的銀行存款與銀行賬户相綁定的；數字化的DC/EP繼承了現金的特性，不與銀行賬户相關，只與區塊鏈上的一個地址相關。

但是因為DC/EP與銀行存款都是數字化形式，從這個角度來講，存在天然的替代性。

如果DC/EP要去替代銀行存款，就會影響到商業銀行的商業模式。為了保護商業銀行的商業模式免受損害，中國央行對DC/EP的設計做了一些限制，來限制它對銀行存款的替代作用。

一、中國央行規定DC/EP只取代現金，不取代銀行存款。DC/EP目前只用於零售場景。

二、對不同認證級別的DC/EP的錢包賬户實施額度限制。

理論上，持有DC/EP不需要銀行賬户，但一般需要使用“錢包”來幫助用户管理自己的私鑰以進行DC/EP的轉賬和支付。這相當於沒有傳統銀行的用户認證過程。

央行會進行DC/EP的錢包賬户分級，根據持有人身份確認等級給予不同交易額度。比如，一個DC/EP錢包賬户沒有經過任何身份確認，這個時候可開放給你的交易額度就很小；當你提交了一定的身份證明，就可以提升一定的額度；當完成更高級別的身份認證（例如銀行櫃枱做面對面的認證），就可能開放更高的額度。

央行通過這種升級的DC/EP錢包賬户設置，給予不同級別錢包賬户不同額度的限制。這樣可以限制DC/EP的使用場景，簡單講就是要約束DC/EP目前不用於批發支付或者是機構間的支付，避免衝擊傳統的銀行存款；這種設置對緩解銀行存到到DC/EP的“擠兑”也有一定用處。

**總結：**短期之內，DC/EP的定位只是取代現金，不取代銀行存款。長遠看來，DC/EP對銀行存款會有一定取代作用；DC/EP是央行的負債，銀行存款是商業銀行的負債，前者比後者信譽度要大，所以大家在某些時候更願意持有央行負債，特別是利率低、金融危機來臨的時候。

DC/EP和支付寶/騰訊支付之間的關係，他們被能取代麼？

從支付角度來看：

DC/EP目前的目標，主要是取代現金。支付寶/騰訊支付，傳統的，是基於銀行賬户的支付，並不覆蓋現金的支付。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DC/EP不會衝擊到支付寶和騰訊支付。

從支付工具和錢包的角度：

支付寶/騰訊支付是支付工具，或者説是錢包，DC/EP是貨幣工具。貨幣工具可以掛載到支付工具裏面，支付寶/騰訊支付可以像掛載銀行卡一樣來支持掛載DC/EP。

大家可以回憶一下在支付寶可以設置多張銀行卡的使用優先級，也可以設置使用餘額寶賬户和銀行賬户之間的優先級。但是當你設置完成以後，在支付過程中就不會有優先使用了哪張銀行卡或是優先使用餘額寶餘額進行支付的體驗了，支付寶作為錢包類型的支付工具把這些差異都屏蔽掉了。

如果把DC/EP看做貨幣工具，它和銀行存款是對等的。DC/EP的使用，理論上需要一個錢包，這個錢包對應的就是支付寶/騰訊支付的功能。

未來，我們可以想象成，把DC/EP作為一個新的貨幣工具掛載進支付寶/騰訊支付，就像現在我們為支付寶/騰訊支付綁定一張銀行卡是一個道理，掛載好之後體驗是完全一樣。從這個角度來看，DC/EP對支付寶等是沒有衝擊的。

從使用支付寶，用餘額寶餘額進行支付角度來看：

實際上餘額寶餘額是貨幣工具，我們用餘額寶餘額進行支付。在這個場景下我們描述支付寶，是把餘額寶餘額和支付寶支付功能打通了之後，把餘額寶當成了存款貨幣。從這個場景來講，很多人把支付寶當作是一種貨幣工具，實際上是通過支付寶將餘額寶餘額當成了貨幣工具，餘額寶餘額與銀行存款是對等的M2貨幣工具。

DC/EP目前的定位是不取代銀行存款的，而且為了這個目標央行做了很多設計。但是中長期看，DC/EP對銀行存款存在一定的取代作用。因此， DC/EP對支付寶或者説餘額寶餘額所代表的M2級別的貨幣工具，還是會有所取代的。

DC/EP對銀行存款的替代會傷害商業銀行的商業模式嗎?

首先要理解一下，商業銀行是怎麼創造銀行存款的。

商業銀行本質上是通過放貸這個行為創造銀行存款。擠壓、減小商業銀行的存款貨幣的空間意味着減小了商業銀行放貸的空間。商業銀行的核心商業模式就是放貸，當影響到商業銀行的放貸能力，自然也就影響到了商業銀行的商業模式。

DC/EP所代表的央行數字貨幣，我們叫零售央行數字貨幣，其實在全球範圍內最大的阻力是來自商業銀行。全球的主要經濟體裏，目前真正推進了零售央行數字貨幣的只有中國，其他都沒有。因為中國是公有制經濟，央行較少的受到商業銀行的遊説。

中國為什麼要發展央行數字貨幣？

最根本的理由是為了提升人民幣國際化的實力。

1.DCEP會全面提升央行管理貨幣體系的效率和能力，幫助央行獲得更好的金融穩定性。包括幫助央行可更好地管理貨幣的創造和供給；使貨幣政策的傳導機制更加高效；全面地幫助央行從商業銀行奪得更多的創造貨幣的權利；提升央行對商業銀行的行為進行監控、管理和調整的能力；提升央行在跨境支付、跨機構支付、清算結算的效率。

2.央行的代幣化，使貨幣能夠展現出一些特性和優點，有助於提升DC/EP在國際場景下的吸引力：

1）易獲取，不需要與銀行賬户綁定，因此在境外更容易獲得和使用人民幣；

2）穿透力強，代幣化的貨幣更容易穿透邊界，包括地理、司法和貨幣邊界，但這是雙刃劍，別家的貨幣代幣化後一樣具有同等的穿透力；

3）消除中介，區塊鏈上價值傳遞是點對點進行的，消除了對銀行中介的需求，因此在跨境支付等場景下，可能成本更低、速度更快和用户體驗更好；

4）DC/EP不僅是貨幣工具，也是支付和清算的基礎設施，可以使中國免受美國使用SWIFT對我國的美元經濟活動的進行監測和控制。

DCEP推廣路徑以及後續的影響

1.最初的推廣路徑，會從國內封閉簡單的場景開始，以零售場景為主。要求與DC/EP有關的所有的商業銀行對自己的支付和清算基礎設施進行更新升級。

2.DC/EP相關的錢包服務，這裏麪包括銀行、第三方支付以及互聯網企業，他們都可以是錢包服務供應商。

3.DC/EP是數字化/可編程的人民幣，有可能創造出新的商業模式。但是短期內中國央行對DC/EP可編程性的支持主要是針對於利於監管的功能。金融業務的創新，短期可能會受到央行的限制。

4.未來最重要的戰場在國外。在境外，我個人認為與DC/EP相配合的一定會包括私人數字人民幣，這就意味着一定要建立與之相關的完整數字金融基礎設施。

5.在境內，DC/EP將獲取所有用户；在境外，對用户基數的競爭主要是通過中國出海的應用，包括移動端的APP或者是toB的應用。

問答環節：

1.央行數字貨幣是怎麼發行到經濟主體手中？

發行方式就是銀行準備金的1：1的兑換。和現金的發放方式一模一樣，與財政無關。

2.數字貨幣是否能轉成銀行存款？

可以，像是傳統的現金可以和銀行兑換。但是要限制DC/EP和銀行存款的兑換過程：1.持有DC/EP不計息  2.進行DC/EP錢包賬號分級

3.個人或者企業現在怎麼獲得DCEP權限？

央行針對DC/EP維持現有的“二級發放”機制，即央行把DC/EP兑換給商業銀行，商業銀行負責向公眾分發。

最直接的方式，個人或者企業擁有銀行存款，把銀行存款轉化成DC/EP。

4.DCEP是否開放API的接口？

這個涉及到DC/EP的可編程性。會開放，但是目前中國央行態度比較保守。短期之內主要集中在監管有關的智能合約上，樂觀預期，中長期會開放給更廣泛的用途。

5. 目前商業銀行IT系統已經具有較高水平了，在這個基礎上推進DCEP是否需要很大規模的IT系統升級？

DC/EP的IT基礎設施與現有銀行已經有的IT基礎設施沒有重大區別。他們的區別，一方面將更多地體現在與DCEP相關的系統軟件和應用軟件層面上，另一方面如果涉及到硬件，將會是與DC/EP相關的安全，也就是加密和解密算法相關的硬件上，不涉及到大的機器設備。

​6.DCEP和區塊鏈的關係，DCEP的安全性如何？

DC/EP的技術是區塊鏈和傳統中心化技術的融合，DC/EP功能分為很多部分。傳統中心化部分不用過於擔心安全問題。和區塊鏈相關的部分，中國央行在DC/EP區塊鏈相關的安全性投入很大，召集了國內在安全領域和區塊鏈領域裏面最頂級的專家團隊及企業參與，並且進行了非常充分的測試，這部分的安全性應該可以得到保障。

7.DCEP錢包現在是由誰來開發的？

錢包是面向最終用户的工具，我猜央行不會直接參與開發，首批參與DC/EP測試的幾大銀行（工農中建）和螞蟻金服、騰訊等機構會開發錢包。

8.DCEP是央行還是各大商業銀行的進行發放？

央行採用雙層運營架構，即央行先把DC/EP兑換給商業銀行或其他運營機構，再由這些機構分發給公眾。雙層運營體系不會改變現有貨幣投放體系和二元賬户結構。

9.DCEP的發行央行有時間表嗎？

DCEP主要是為了人民幣國際化，對外提升人民幣國際化實力，對內抵禦國外數字貨幣Libra對我們的競爭。

2020年四月中旬起，DC/EP遵循“先境內後境外”、“先簡單封閉場景後複雜開放場景”、“先零售支付場景後大型批發支付場景”等原則，率先展開測試。

一方面，DC/EP作為一種新形式的央行貨幣，需要更多時間進行充分測試以緩解潛在的風險；

另一方面，DC/EP肩負預防Libra在中國境內侵蝕人民幣主權的重任。要做到這一點，DC/EP必須搶在Libra之前正式上線。

據此，筆者謹慎預期DC/EP上線日期會稍早於Libra。Libra大概率會在2020年10月正式上線；因此DC/EP大概率會在2020年5月後加快測試節奏，並在10月前會在一些較為安全的場景正式上線。

目前的測試計劃，也基本是按照這個目標推進的。在蘇州以及在雄安的測試，央行雖然説是封閉體系測試，但是後來闢謠了，因為在雄安新區的測試有19家，其中包括星巴克這種零售支付的企業都在裏面，不可能是完全封閉的，這種測試就是奔着上線的目的去的。

10.DCEP對商業銀行的衝擊有多大，衝擊以後對商業銀行模式的變化帶來多大影響？

我們在看待DC/EP對商業銀行的衝擊時不用太悲觀。DC/EP的出現主要是幫助央行可更好地管理貨幣的創造和供給，使得貨幣政策傳導機制更加有效，提升央行應對商業週期的能力，不會從根本上改變商業的商業模式。

其次，即使在國內，DC/EP取代了一部分銀行存款，我們也需要考慮可能的增量業務。隨着DC/EP走出國門和伴隨人民幣國際化的推進，會給商業銀行帶來增量業務。此外，基於DC/EP貨幣可編程性的逐步開放，也將為商業銀行創造新的業務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