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台一個月：給深愛灣灣的我們_風聞

作者：劉奕含  台灣科技大學交換生

從飛機降落在雙流國際機場到現在已是剛好一個月了。

並不覺得有怎樣特殊的日子值得整月還要翻出來矯情的紀念，但這次，本以為起飛那一霎就收拾好的情緒反而在一個月後的今天才慢慢鋪展開來，也許只有在過了那一刻走出離別最濃時才能更清晰的表達。畢竟，真的要看夢到了什麼，需要在夢醒之後。

我想把在台灣的四個多月當做是人生的一次出逃。對慣常環境、對固有生活方式、對潛意識中自己的出逃，抱着探索、發現和感激的態度融入一個新的環境。同根同源，甚至語言都是平平仄仄的漢語，不過是海峽兩岸能夠有多大的差別？能夠有多少不可逾越的鴻溝？成行之初，甚至還對沒能交換到一個全新語言環境而遺憾，心想，既然都要出去了，那就索性全是陌生的多好。有時我們可能很難理解一個人第一次踏出邊境的激動和神聖，但就是台灣，成了我離開生活了二十年大陸的第一個地方。

初上島，夢裏常為風雨飄搖而擔憂，怕是一葉扁舟不經風浪。島上雖多地震，但又在搖搖晃晃中怡然自得酣睡夢中。想來也頗有一番嘲諷的意味，竟常自詡是文科生又地理學的最棒，又怎麼不知灣灣是在大陸東南沿海延伸的大陸架上，本就相連的牽一髮而動全身。也許在意識中，兩岸都偏頗的認為對面還是上個世紀的模樣。關於這裏的信息不多，只覺得台灣煢煢孑立，是太平洋中豐盛又孤立的存在。海峽之隔，卻也笑得燦爛。

初來乍到，內心深處是對自己行為不融而擔憂掙扎的，嘗試以一種仰視和追趕的的心態入鄉隨俗，往身上更多的貼上台灣的烙印，謙遜友好，加點台腔，偶爾學兩句粗口，儼然一副“在地人”的模樣，想來這些做法也不過是雕蟲小技而更會被一眼看穿吧。珍視這份美好，在謹言慎行中極力地維護着生怕一個不小心打壞了這平衡。

這故事裏的我們都是剛剛好，多一個相機裏放不下，少一個則飯桌上缺一角。我清楚的記得碧山嚴的凌晨，退去白日裏的燥熱山風正涼，腳下的台北已經漸漸沉睡，啤酒罐拼成台灣的縮寫影子被拉得好長。樹影中透過燈光的昏黃，落在你們每一個的臉上，是喜悦是感動是對即將分別和之後再聚不定的哀傷。正是因為那晚的月色太皎潔，人們總會在擁有的時候就開始擔心失去。不脱俗，我們都是，甚是對可能失去、對良宵難再的過分敏感。總覺像個困苦的孩子從來都沒體會過温暖，而當温暖到來比誰都更害怕失去，打回原形一般地繼續困苦。

不止一次的聽到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是的，美得讓人毫無防備。認識一個人像是重新打開了世界的一扇窗。他帶你看人與人之間可以這麼單純地對對方好；跟你講這裏那裏原來曾是怎樣，似乎從小一起成長見證這些變化；也領你穿過人聲喧鬧尋一條秘道發現一個桃花源。讓整個過程變得不可複製的美好，甚至都不屑講於旁人，這獨家記憶説出來都變炫耀，只想珍藏。陌生環境中出現這樣的人是很容易產生依賴，有種剩下的風景都只想與你分享，其他一切都成了將就，這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情感，在這135天裏格外深刻。

做了太多從未想過的事情，我格外珍惜我們一起經歷的所有，不論是搞笑、出離或是跳脱。7-11徹夜啤酒聊天到看日出是，打牌輸了台科後門裸奔是，堵車七小時到部落裏跳十米山澗是，凌晨騎行河濱吃燒烤看青蛙是，盛夏夜飯後騎機車衝到山上求籤談到早餐店開始準備食材是，每次都興奮、意猶未盡地希望可以讓時間停住歇歇腳，讓我好好看看這些願陪你徹夜聊天的人。想你們也在夜深處更濃，風景依舊在那裏，可人在何方？夜深露重，當清晨的露珠滴落在屋檐雨棚，伴着清脆的滴答聲，你又和誰一起守在雲層朦朧中等第一縷霞光灑在101塔尖、灑在太平洋上、灑在阿里山頭。

懷念這件事，最難拿捏的是分寸，適可而止就好。再多，便成了牽絆。尤其是，當故事裏的所有人都在準備着開始新的篇章，而你還遊蕩彳亍在昨日時，就像給回憶裏的他們帶了枷鎖，再也演不好你回憶裏的模樣。

不過分留戀，才是最好的保鮮之策。

回到大陸的第一個月，似乎心還是飄在雲上，翻照片成了每天的必修課，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夢確實存在過，看照片裏的我們笑的那麼傻那麼真誠。過去的這半年似乎每天都是驚喜都是新鮮，然而生活終是歸於平靜。當許久不見的老朋友問起交換的半年怎麼樣，從一開始的滔滔不絕到現在莞爾一笑丟一句去吧絕不後悔。也總會在瞄到台灣攻略時停下腳步自豪的看着那些美食推薦默默地念叨這些夜市我都去過了、這些也都有吃呢！哎喲這個推薦不太靠譜，這包子真的不好吃！永康街牛肉麪CP值不高就應該吃建宏嘛！哇最愛的芒果冰天吶！以及 咦這看起來好棒，怎麼在灣灣的時候沒看到有人推薦這家！過分！

今夜又是一輪明月當空，像極了那晚南澳部落的天空。方才洗完頭拿起幹發巾，標籤上“台灣製”三個字看得心頭一暖，這還是台灣帶回來的呢。日出的鳳梨酥已經分完了，糖村牛軋糖也只剩下漂亮的粉色紙袋了，面膜也一張張的用掉，手機上的天氣預報仍然調皮的跟我説今天台北午後有陣雨哦。天氣，大概是我能知道關於那裏最及時的消息了。離台一個月過去，當初想留下的台灣的印記還剩下多少呢？又有多少能經得住歲月反覆而歷久彌新？

七月伊始三連發的颱風，松山機場哭紅的雙眼，沒來得及好好擁抱的道別，以及字跡凌亂的明信片都成為了這盛夏光年最嬌豔的紀念。莫回頭，你知道的，那羣人都一路陪你向前，陪伴這是最長情的告白。

抱歉，我終究學不會告別；

謝謝，我們在灣灣一起哭過笑過的素年錦時；

再見，當我説再見，我是真的相信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