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墮落的意義_風聞
子方-2020-05-10 22:19
上上屆茅盾文學獎作品裏,我最欣賞投入的一本,是李佩甫的《生命冊》,看裏面的主人公,那位愛惜羽毛的副省長范家福,是如何一步一步中了圈套,上了賊船,最終變成貪官,無法收手,為此人心痛不已——沒有比看到一個美好的生命墮落更讓人心痛遺憾的了,而這種墮落是如此自然、如此日常。
再讀戲劇家陳大悲生命傳略——無怪乎20年代後,戲劇史便不再提及他,原來他也如范家福一般,自然而然、又讓人心痛地墮落了,范家福墮落為貪官,而陳大悲,墮落為漢奸。戲劇史不再提他,也不對他後來的歷史做評價,是最大的厚道。
但作為研究者,卻不能為了“厚道”而為尊者諱,我們不但要研究偉人,也要研究普通人,不但要研究人性的堅韌,也要研究人性的脆弱,中國話劇先驅之一,東吳大學的前輩,性情中人,才華頗豐的陳大悲,怎麼就變成了漢奸?真的只是糊塗嗎?是哪一步走錯了,為什麼走錯了,為什麼別的普通人沒有走錯,而他卻走錯了?從他的結局回溯,似乎很多行為埋藏着墮落的種子,如他拋棄家庭去演文明戲,早期鴛鴦蝴蝶派的文化選擇,《愛國賊》的劇本創作,辦學時眼界有限、把學校辦成劇團、沉迷舊派美學因而被學生驅逐……琢磨這樣的內容,再看目前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不禁心中感慨,歲月靜好的時候,看不出來這些,但在一個大時代裏,不同的浪潮擊打歷史的河牀,人心一不小心,不堅定的,就回應了不同的潮聲,以為那是碧海,卻最終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滿盤落索——這麼看,健康的三觀、基本的道義、堅定的人心,就顯得尤其可貴而重要。
1944年,離日本投降,還有一年。而這一年,陳大悲死在日偽的中日文化協會湖北分會第五組主任幹事的職位上,死在武漢,而他早年參加任天知劇團的時候,演過《武昌起義》,當他臨終的時候,是否曾經有過後悔?他曾以為自己是革命者吧,最後卻活成了阮大鋮。
30年代後,不再提他,真是戲劇史家的善良。但我卻更要關注他,關注他的前期也關注後期,關注他的成功也關注他的墮落,為的是,我們不要莫名其妙、自然而然,重蹈他的覆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