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支持廢除死刑嗎？_風聞

文 | 玉林羅美蘭

楊曉燕今年本應該12歲了。

2018年國慶節，她揹着自家種的百香果出門售賣，再也沒有回家。

兩年以後，殺人者楊光毅的「死刑」判罰被改判為「死緩」，輿論怒不可遏。

甚至，最終驚動了最高人民法院，要對該案進行調卷審查。

死刑的存廢問題，又一次成為辯論的暴風眼，無數人都在這個話題上，產生交鋒。

在很多法律人看來，這是個入門級問題，進法學院的第一年就會在課堂上有討論。

可對更多普通人來説，殺人是否要償命，是關乎法律是否還有「正義性」的基礎。

越基礎的問題，越值得被討論，這是達成「共識」的必經之路。

01

我國曾廢過死刑嗎？

我們很早就廢除過死刑。

提出這一理念並展開實施的，是以做皇帝為主業，兼任人民曲藝家的玄宗李隆基。

在他殺了韋后，又殺了太平公主的多年後，公元747年，也就是天寶四年，剛剛娶到兒媳的玄宗正式下令取消唐朝的死刑。

李家人是堅定的**「刑法謙抑主義者」**，他們手握全國百姓的生殺大權，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説的死刑複核權，但鮮少核准。

《資治通鑑》中記載，玄宗的曾祖父太宗李世民在貞觀四年，**只核准了29個死刑，**不知可是礙於玄武門弒兄的心理陰影。

玄宗雖憑一己之力，把少殺變成了不殺，這樣的格局卻沒有堅持太久。

「廢死」短短8年後，他本人險些喪命馬嵬坡，痛失皇權和玉環，被迫內退。

我國廢死之路，和楊貴妃的黃金時代一樣短暫。

玄宗時期的户數和人口數都居於唐朝高峯時期

02

世界廢死格局

截至2018年6月世界各國死刑的實施情況

大範圍的「廢死」是從二戰後開始的。

1945年到2017年之間，全球累計143個國家廢除死刑，歐盟更是把廢除死刑列為入駐成員國條件之一。

保留死刑的國家有56個，其中還包括日本這樣，年均處死人數不超過2人的國家。

不能忽視的是，美國曾經在1967年全面廢除死刑，1977年又恢復；

菲律賓、斯里蘭卡更是在1987年到2017年期間，對死刑兩廢兩復。

廢除死刑是個趨勢，但從來不「順利」。

「你們為我這些弟兄所做的小事，就是在為我做」

03

這是一個秘密

我們殺的人應該不少，具體數目是國家機密。

無論支持死刑存與廢，這其實都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

國際特赦組織的報告顯示，2016年，全球累計有993人被執行死刑，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我們的數據？

執行人數排在我們之後的，分別是伊朗、沙特、越南以及伊拉克。

殺人多是有法可依的，我國《刑法》中擁有46項法定死刑罪名，為世界最多。

在漢武帝時期，中國的死刑罪名多達1882個，到了清末死刑罪名也還保有840個。

這個問題上，我們的歷史包袱很重。

04

殺錯了怎麼辦？

「廢死論」不是什麼新興學説。

出生在300前的貝卡里亞就是堅定的「廢死主義」，這位刑法學的祖師爺在他那本黃色小冊子裏，留下了若干「主廢」言論。

體現公共意志的法律憎惡並懲罰謀殺行為，而自己卻在做這種事情；

不應該阻止公民殺人，卻又安排一個公共殺人犯。

——貝卡里亞《論犯罪與刑罰》

近代以來，著名的大法官霍布斯等人，也常為「廢死」發聲；與此同時，這一理論在國內也越發佔據主流地位。

其核心是要表達，用死刑來解決惡人這個手段，太過簡單粗暴，只能治標；

探究人為什麼變成惡人，以及如何得以作惡的，才比較能治本。

「廢死」的依據主要來源於以下三個：

1.任何司法，尤其是透明度不夠高的司法，都無法避免「錯判」的可能性。

2.目前沒有數據顯示，死刑的執行能夠有效限制犯罪。

2010年殺人犯罪率極低的3個國家：

澳大利亞0.56、挪威0.68、西班牙0.72，這些國家全都已經廢除了死刑。

3.「國家」的權力是由人民讓渡了自己的部分權利形成的，不該反來剝奪人民的生命。

聶樹斌、呼格吉勒圖、滕興善，這些枉死的人提醒我們，沒有一條生命可以重來。

錯殺，就是懸在死刑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05

殺人怎可以不償命？

「殺人償命」、「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是目前國內「存死論」的主要依據。

部分法律人認為，這種「樸素的正義感」不足為慮，可不能忽視的是，「樸素的正義感」是普通民眾唯一的判斷標準。

在學界，「存死論」的支持者也並不少，只是礙於「廢死」的政治正確，不便發聲。

這類學者的主要理論依據，來自於盧梭和黑格爾等人，盧梭從「社會契約論」的角度論證了「殺人償命」的合理性。

黑格爾則是從自由主義的角度推理出，當我們承認犯罪人擁有自由意志，那麼「殺人償命」是對他基本的尊重。

死刑的存廢不應該淪為意識形態之爭。

撐「廢」不代表絕對文明，挺「存」也不意味徹底迂腐，這不是非黑即白的。

沈從文有篇小説叫《新與舊》，裏面講光緒年間的劊子手，奉命殺了人後，要拔腿就跑，到城隍廟磕三個頭。

意味着即便是為官家服務的劊子手，殺人時也有罪過，要對死者負點兒責任。

這種罪惡感，其實在西方也一樣：

行刑隊要槍決犯人，有些槍是空彈，有些槍是實彈，大家一起開，每個人都有着“人不是我殺的”錯覺。

看似荒唐的做法，包含複雜的人類心理：人犯十惡不赦，但是殺他卻有絲不忍。

也許，死刑問題的核心，不僅是殺與不殺。

更在於我們要如何看待處死同類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