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文江湖風再起,誰人提筆續傳奇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2020-05-12 12:32
文| 武怡楠
編輯| 何潤萱
從閲文更換了新團隊開始,網文屆最近在不斷地震。從版權之爭到僱傭關係的討論,這場原創作家和上游公司的“對壘”已經到達了斷更之勢——
5月5日,部分網文作家發起“55斷更節”以抵制霸權合同,**宣佈在當天全部停止更新,以此維護自己的版權和著作權。**不過,這些維權作家們表示,並不強制所有寫手都必須“斷更”。“就算不斷更,在開單章、本章説、讀者羣等地方提及‘五五斷更節’也是支持的方式。”
這一活動也引起了不少網文作家的參與,甚至還有其他領域人士的響應,例如有漫畫圈的網友就前來表示,國漫已經被熱錢帶來的免費閲讀趨勢殺死了一次,不要讓網文重蹈覆轍,不要讓這片創作土地也枯死。
毒眸發現,僅在微博上,截至5月6日10時30分,話題“55斷更節”的閲讀量便已達到7727萬次,討論量達10.3萬,且不少網文作家均將自己的頭像更換為“55斷更節”的宣傳圖片。
這場聲勢浩大的“運動”,背後是閲文更換新團隊以來,**創作者對網文行業未來發展走向的不確定和內容與資本的天然衝突:**一方面,閲文前掌舵者吳文輝的江湖地位讓他們感覺比較熟悉,程武等人則相對陌生;另一方面,在整個泛文娛產業鏈裏,騰訊所代表的典型資本話語權較強,這點也讓原創者有一定的擔憂。
但就在斷更節的第二天,程武在和創作者的懇談會上表示:將會明確著作財產權收益規則,免付費模式由作者選擇。程武還表態,新合同會在一個月內公佈,“未來,我們會考慮提供多版本的合同選擇,對授權權限分級,把選擇權交給作家。”
這場風波隨着新管理層的回應,似乎也暫時告一段落。
畫圈部分或為新合同新增內容(圖片來源:觀察者網)
回顧這場風波,事實上攪動人們內心的,不僅僅是閲文新舊換代,也是網絡文學過去20多年在大眾心裏的一個商業縮影:它雖然快餐,但卻直接反哺了創作者,因此無論是作者還是讀者都習慣了付費模式。
這種付費模式,不但奠定了網文世界的基礎商業規則,也使得其充滿了古典浪漫的江湖意氣:文學並非曲高和寡,普通人憑勤勉和想象也可以參與。因此,若想改變這些,觸動的不僅是商業規則,也是大眾心理。
從1997年開始,浪漫與刀光劍影就共存的網文江湖,豈有這麼容易顛覆?但江山代有才人,朝代更改的背後才是商業世界的真實轉動。
無法打消的擔憂
這場“斷更節”的直接導火索是閲文的“新合同”。
4月27日,有作家發現近期和閲文新籤的合同出現變化,他們認為合同條款涉嫌侵犯作家版權和著作權權益,也有網友總結出他們理解的閲文合同的“霸道”之處:
文字源自網友整理
一時之間,小道消息四起,作家地位會變化的流言也迅速擴散。
“簽約前,我沒仔細看過合同;合同太長了,而且也沒想那麼多。”新晉閲文“白金大神”作家“一路煩花”曾説。
而事件發生的節點,正是吳文輝團隊從閲文榮退的日子。一夜之間,不少像“一路煩花”這樣的作家似乎嚴肅了起來,原來靠江湖規矩維持的東西好像無法維持下去了,一切都需要再次説清楚。
毒眸梳理作家們最關心的問題,發現不外乎這三點:
一,有小道消息稱閲文打算大力推廣免費模式,那麼合同中出現的 “新型銷售模式”,似乎成為了“官方盜版”的註腳,對依賴訂閲收入的非頭部作家不友好。
二,作品扣除運營成本之後的“淨收益”,乙方作家可以分成50%。而運營成本模糊,會導致不少作家淨收益並不高。
三,合同使用“聘請”這樣的字眼,作家淪為“碼字機器”,自己的著作權有可能得不到保障。
“死翼耐薩里奧”與縱橫的合同截圖
一種較為消極的“反對一切”的情緒,混雜着一些不實的傳言,在作家羣體中逐漸蔓延。寫網文就是被壓榨,寫網文不再能得到合理的報酬這樣的觀點,在“55斷更節”前達到頂峯。
縱橫中文網總編輯邪月也在微博表示,此次事件引發的輿論反響超乎他的預料,“閲文的新合同所謂的苛刻,只是老合同的延伸,只是把本來模糊的條款清晰化”。
出於對免費閲讀未來前景無法看清,也出於對資本的不瞭解,這場活動越鬧越大。其實不少作家都認為,類似的合約在十幾年前就有,以程武為代表的管理層其實“背鍋”了。這次大量作家紛紛對合同爭議發聲,也是擔心閲文從此大力推廣免費閲讀,自己的收入模式和收入水平會受到影響。
“鋒臨天下”在更新章節中表態
在愈演愈烈的風波之下,閲文進行了三次公開回應,並在“55斷更節”的後一天開展了作家懇談會——
4月30日,閲文集團新任CEO程武、新任總裁侯曉楠向閲文作家發出公開信,**強調作家是閲文最寶貴的財富。**信中還表示,繼續穩固和深化付費閲讀粉絲生態將會是閲文的發展進化的基礎。
5月5日晚間,針對外界質疑閲文集團疑似“霸王條款”的新合約,閲文集團再次做出了回應。此次官方聲明中,閲文集團解釋了6大問題,並再次強調,“全面免費”不可能,不現實。
閲文集團六大辟謠
5月6日下午,閲文CEO程武和總裁侯曉楠、總編輯楊晨等新管理團隊與多位作家召開了首場作家懇談會。
**面對大家關心的合同、著作權、收益等問題,閲文承諾了4點:**明確作家的著作人身權,以及著作財產權的授權分級,作家自行選擇;付費和免費書庫分類規劃,匹配不同的渠道和收益體系,作家自行選擇;全勤獎等福利不會取消;會制訂新的合同。
面對真真假假的言論不斷髮酵,程武稱,“讓別有用心的人不再造謠不可能,因為造謠成本太低;但我們會視建議和批評為寶貴的收穫,加倍努力做好工作與溝通,讓大家不再輕易相信謠言。”
懇談會後閲文再度闢謠
在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邵燕君看來,5月6日的懇談會結果,“讓自己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但也有作家繼續持悲觀態度——作家死翼耐薩里奧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 ,“閲文懇談會沒有多大意義”,沒有實質性的改變,“最後還是他們説了算”。九年來,他和各大網絡文學平台簽署了多份協議,“這些年的變化實際上就是把作家從平台的合作方變成了單純的僱傭關係”。
另外,雖然閲文一直在回應,但要承認的是,對於運營成本不透明,是否會影響作家收益;甲方的宣傳是否會計入成本,攤薄作家本就不高的收入這些細節,閲文尚未給出明確答案。
作家茂森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最大的問題在於閲文對免費閲讀和淨收益的規定,“作家的收入難保證,有點不透明,比如營運成本,作家根本無從知曉,按照現在的趨勢,閲文的部分免費化是一定會實現的,但免費化下的作家收入來源,並沒有細説。”
茂森同樣希望,閲文能夠讓渡一部分權利,比如讓平台拿走影視版權,讓作家拿漫畫版權,或者給作家一定版權出賣的決定權,讓作家的版權不至於完全被閲文把控, “如果作家沒有一點版權,這種合同的再度出現是必然的。”
一切,大概要看一個月後的新合同長怎麼樣。
我的是不是我的?
對作家們而言,他們關注的一大重點是著作權問題,這也是閲文一開始未詳細回應不被外界信任的焦點問題。
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的牛亞東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閲文的合同確實存在“店大欺主”的霸王條款。
**而這背後,是網文合同的條款越來越細化。**作家“徐公子勝治”寫到,最早的網文合同其實很簡單,“只有字跡稀疏的兩頁A4紙”。合約有期限,通常是五年,標的物僅為電子版權,不涉及其他,而且還是三七分成,作家拿大頭。
“徐公子勝治”文章截圖
《文學網站與作者(二):歷年網文合約的變化及趨勢》
今時不同往日,隨着網站話語權的提升,開始逐步出現“全版權買斷”、“保底分成”、“部分版權買斷”為代表的各種形式的合約,網站逐漸站在了版權天平的高處。
毒眸和律師溝通後得知,如今作家與版權方的合同有兩種類型,一種是委託創作,就是按照甲方的要求撰寫書籍內容,合約約定歸屬於甲方,作家可以享有署名權。另外一種是授權,通過轉讓著作權法規定的財產權利進行合作。
閲文這種大集團一般會將固定的合同文本發給作家,然後由作家決定是否跟公司簽約進行合作,而合同中或許會有作家注意不到的很多細節,比如是獨家授權還是普通授權、授權期限、範圍、內容等。“如果不細緻的話,那作家把很多權利可能一次性都授權給甲方了,那這些作家回頭再想跟其他人合作就會受到這個協議限制了。”
毒眸和另一位律師溝通後發現,關於著作權授權或者轉讓的合同,從形式上來説當然是自願的。作家如果覺得不公平而平台又不願意改的話當然可以不籤。但籤與不籤又涉及到作家的議價能力,這一方面要看到底有多少個平台可供作家選擇;另一方面要看作家能力有多強、粉絲有多少。
不過,中底層作家是否有足夠的議價能力,保障他們的“自由”選擇是否會是完全自願的選擇,還有待觀察。
巧的是,如今正值《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在徵求公眾意見,不少作家已經在人大網上提交了修改意見。如作家茂森就針對草案中的第八條“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提出了意見,他認為目前閲文具備了與集體管理組織相適應的體量,應當將類似公司納入集體管理組織的監管。
圖片來源:新華社
而面對作家對著作權掌控的能力越來越小的局面,編劇蔣勝男(《羋月傳》)在2018年就提出的“制式合同”,可能是一種合理可行的途徑。蔣勝男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她曾經率先在行業內提出“制式合同”的構想,由主管部門制定標準合同,網文公司和作家使用。
“不可能每個作家,簽約前都有一個深通知識產權的律師來幫助他。這個就像房地產行業一樣,每個購房者也沒有一個律師來幫助他,但是隻要從政府官網下載合同,就能夠減少許多不必要的糾紛。”不少作家也支持這一觀點,“我們要繼續推動行業合同和立法。有了行業合同,(騰訊)不割肉也得割了。”
而哪怕沒有此次事件,如今的網文版權糾紛也頻頻出現,引發了不少爭端。
比如《大唐明月》的影視版權賣了1300萬,原作家只拿到了16萬——
起點曾以45萬的價格,將《大唐明月》上中部8年的影視版權賣給個人,分給了作家藍雲舒18萬,扣税後約16萬。但隨後,影視公司需要從這個人手中花1300萬買下影視全版權。
小説《大唐明月》封面
而這一切,藍雲舒都是在發生之後才得知的,再之後有公司來找她溝通《大唐明月》的動畫開發,她提到“影視全版權在別人手裏,我也不能把他介紹給那個人,這樣的話我心裏實在太不平衡了,我寧可不做。”
如今,藍雲舒選擇在晉江文學城寫作。
“晉江和起點相比,最大的特點是,只買斷你幾年的勞動成果,比如五年之內,你寫的所有小説都必須在晉江上發,由它獨家代理,但是在合同期結束後,勞動成果還是歸你,小説版權還是能回到你手中。可是《大唐明月》,在起點上連載後,版權就歸起點了,我這一輩子跟它已經沒有關係了,可能也就是如果起點下次再賣,還會給我分點紅。”
而網文大IP《鬼吹燈》原作家天下霸唱,近來被判侵權“鬼吹燈”標識,要向玄霆公司(即起點中文網)賠償110萬元。
起因是天下霸唱曾與起點中文網簽了一份版權轉讓協議,合同規定天下霸唱自此不得使用其本名、筆名或其中任何一個以與本作品名相同或相似的創作作品或作為作品中主要章節的標題,也就是説,他從此不得在起點之外使用“鬼吹燈”創作故事。
但他在離開起點中文網後,又寫了《摸金校尉》,因此出現了寫自己創作的IP侵權的“怪事”。
大神“流浪的蛤蟆”曾在知乎坦言,“不是因為合同越來越貪婪,根本不會有17k,縱橫這些網站出現。”“我甚至可以放話説,只要合同夠寬鬆,給予作家們尊重,是正常版權合同,而非毫無意義,只有噁心作家意義的委託創作,聘請合同,現在其他網站的頭部作家,至少有七成會來閲文,不招而至。”
或許,此次事件,能為網文屆制定新的版權機制帶來機會。
大神被收編?
在這場風波中,值得關注的一個細節是:網文作家的聲音並非是完全統一的。
在中國網文市場市場近20年的演化中,早已誕生了不同層級的作家,他們的收入模式自然也有所不同。其實,閲文的合同有多種版本,現在網上流傳的都是普通作家的合同;但在“55斷更節”前後,更能被關注到的出面發聲的作家,卻大都是網文圈有名氣的作家。
“聲援記錄”(圖片來源:娛理)
總體來説,“大神”們還是選擇站在多數作家的立場上,大膽發聲。
寫出過《鬥破蒼穹》《武動乾坤》等的“天蠶土豆”提到,最近網文圈流傳的霸王合同條款,很多年前就出現過。
他表示,《鬥破蒼穹》《武動乾坤》等書都是委託創作合同,導致他難以插手諸多改編。“畢竟人家又不是從你作家手裏買的版權,或許能夠聽你的建議,但決定權你是沒有什麼資格的。”《詭秘之主》《一世之尊》的作家“愛潛水的烏賊”則指出,閲文合同的過分之處主要在三點:一是動漫遊戲影視版權轉讓,如果授權第三方,作家有一半分成,但如果閲文自己使用,則不會給作家任何費用;二是對於淨收益,閲文規定自己的權利,卻不提自己的義務;三是著作權授權到著作權有效期止。
除了上述這樣關注合同本身的,也有站在更高的層面探討網文行業的。
《贅婿》的作家“憤怒的香蕉”提到,免費閲讀的致命問題在於沒有盈利的循環,到今天,也沒有出現真正決定性的能改變盈利循環的因素或者利好。
小説《贅婿》封面
而視頻博主“吟遊詩人基德 ”則認為,付費閲讀的天花板就這麼高,文章能賣錢的時代過去了——
“現在網文作家在產業鏈上的角色,只被視為一個流水線工人,打磨出一個文字胚胎,還需要市場營銷,明星上色等其他手段才能變成錢。那麼在資本看來,你只是生產銷售環節的一部分,地位和流水線工人差不多,又有什麼資格和我談論價格呢?”
但在這批聲音裏還有一些與眾不同的代表人物,他們的立場與資本似乎走得更近。
“唐家三少”的發言就招來了不少罵聲——
“你首先要考慮,這合同能夠帶給你的好處是什麼,壞處是什麼。”“不同階段的作家,真的是不一樣的,當你足夠優秀的時候,你就有討價還價的資格,當你初入的時候,你就要考慮放棄什麼而獲得什麼。”
“這本書吃虧了,我能怎麼辦?(當時)我只是個弱勢的小作家,那我能做的,就是再寫一本,吃過的虧不要再吃了。”作家足夠優秀就能討價還價,吃虧了就再寫一本這些觀點,被不少網友認為是社會達爾文主義,稍有些冷酷無情。有讀者懷疑,已經開辦自家工作室、成名日久的唐家三少,如今的發言是否是站在“資本家”的角度,還是説他的價值觀一向如此?這一切難有定論。
另外,閲文的競爭對手、縱橫中文網的總編邪月,近來在微博上也非常活躍。他提出,**“對大部分以訂閲為生的作家來説,我的建議就是擁抱免費,積極求生。”**他也解釋道,擁抱免費的對象,是受到免費模式衝擊的這部分人。
圖片截自微博@縱橫-邪月
但正如前文所述,被曝光不合理合同的也是縱橫。網文平台能否真的言行一致,切實保障作家權益,還是個未知數。
在亞文化裏,被商業收編幾乎是一種必然,發展到今天的網文自然也同理,不過,從懇談會之後的結果來看,網文行業裏的大神還是“憂國憂民”的多,同時他們也表示閲文如今的態度可以接受。
參加了懇談會、《大王饒命》、《我是大玩家》等的作家“會説話的肘子”,會後就在微博表示:“上不上免費渠道,作家可以自己選。合同裏再也沒有聘請二字,作家與閲文是合作關係,不是僱傭關係。版權授權必須作家同意,共贏而不是獨贏。這是已經得到正面答覆的。”
網文江湖的風向變了
吳文輝曾在卸任的內部郵件中表示:“十幾年前,或許我們還很難想象,網絡文學會發展到如今的樣子。”
如果説第一批網絡文學平台的代表是1997年創立的榕樹下,真正讓網絡文學走進大眾視野的是蔡智恆的《第一次的親密接觸》,那麼網文也已經發展了20年之久。
在這20多年裏,網文從最初的“為愛發電”,到2003年起點建立了千字兩分的付費標準,起點、晉江、紅袖添香等網站紛紛崛起。再到如今,互聯網資本入局,起點背靠的閲文被騰訊收編,掌閲和縱橫獲得百度支持,阿里也自建了阿里文學、並和書旗合作。
在如今傳統平台趨於穩定的前提下,一個行業的規則發生變化,一定是背後的商業模式悄然改變,網文行業也不例外。變化的,是免費閲讀的崛起,導致付費佔比的下降;是《慶餘年》背後,從賺訂閲收入到賣IP賺錢的趨勢。
根據資深網文讀者“老蠻”回憶,付費閲讀的興起是因為《鬼吹燈》和《明朝那些事》。當時,兩位作家想要變現,而天涯堅持免費閲讀模式,且認為天涯擁有版權,最終《鬼吹燈》和《明朝那些事》出走天涯。“今時今日我們回頭看,任何一個提供內容的網站,核心都在幫助核心內容創作家變現,這也是內容型網站的鐵律。”
而如今十數年過去,頂着作家、讀者的反對,閲文也要改革,是因為閲文曾經引以為傲的在線業務,佔比正在快速萎縮——2019年,主要依靠付費、網絡廣告等模式的閲文在線業務營收37.1億元,在總營收佔比跌至44.5%,而在2018年、2017年,這一板塊的佔比數字分別為76%和85.2%。
在線業務衰落的背後,是付費用户數量的天花板初現和持續下滑的付費比率——2019年閲文月活數2.197億人,自2018年起,閲文集團的月活用户數就一直徘徊在2億人次上下。而付費比例從2017年6月的6%,降到2018年的5.1%,再下滑至2019年的4.5%。
對於閲文付費率的下滑,連尚文學CEO王小書曾指出:“這在移動互聯網時代,隨着新用户的流入和廣告模式的改進,一刀切的按字付費模式成為網絡文學的遺憾”,付費模式把90%的用户攔在了門外,讓網絡文學失去了過億日活的歷史機遇。
按照字節跳動旗下的番茄小説披露的最新數據,番茄小説獨立App日活過千萬。QuestMobile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3月,趣頭條旗下米讀日活用户622萬。根據七麥數據,在蘋果應用商店的免費圖書榜單中,主打免費模式的七貓小説和番茄小説位居前兩位。
和付費收入的落寞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版權收入的大幅增長。
2019年閲文版權運營營收44.2億元,較2018年增長341%,佔比首次超過一半,成為閲文營收新支柱。這也揭示了網文創作者和騰訊的真正“衝突”——
從騰訊的角度來看,將閲文作為新文創戰略的一部分是泛文娛板塊運作最有效率的打法;但從網文生態的角度來看,從付費過渡到免費,無論是整體還是部分,都將可能觸發種種意想不到的震盪。
“現在閲文的戰略以IP營運為核心,而IP營運跟作家沒有關係,而閲文為了IP營運實行免費化閲讀,削減了跟作家有關係的訂閲收入,才引發作家的反彈。”茂森説。
邵燕君則明確指出,IP和網文應該剝離看待,"我們一定要警惕,不能把IP變現轉化為網絡文學產業的內部邏輯,那樣會摧毀整個行業的自尊和自信。”
至今,不同的羣體對於免費還是付費閲讀,還是有着激烈的觀點交鋒。
曾有讀者在《閲文高層震盪,騰訊為何換將?》留言稱,廣告分成如果是指看幾章出一個廣告插入”的模式的話,堅決抵制。“支持內容付費,好的內容創作家只能靠打賞和廣告掙錢的局面太悲哀了……網文付費十七年了,還要把好不容易得來的正版付費讀者引回到免費去?”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也有毒眸的讀者認為,現有的網文收費模式價格過高。“像我們這種拿小説當飯吃的人,一個月看小説要花上千元”,他認為免費閲讀之後,如果小説人氣旺,作家能有打賞和流量的收入,對作家和讀者是雙贏。
不過,媒體人雷建平指出,導致閲文付費人數下降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網文質量直線下降。如今“嶽風倒洗腳水,窩囊女婿被飛機接走”這樣的口水文充斥閲文,難以點燃大家的付費熱情。
對於習慣做大流量池的互聯網公司來説,付費閲讀的打法已經帶有時代的色彩,他們更希望把在線免費閲讀當做吸引用户的入口,而變現可以依靠流量而非訂閲。
比達分析師李錦清説,“免費+付費模式會是主流。這種融合和平衡需要時間,也需要部分人或團隊割捨既有利益”。邪月也説到,“這一變化只能靠騰訊,因為他們擁有最大的產業鏈條。”
類似的,有媒體認為,從IP養成的角度來説,免費模式也能試煉出更符合大眾口味的IP。原來那些因為付費而被拒之門外的下沉市場的讀者,可以成為小説的受眾,更多的流量,意味着IP更高的知名度,也意味着為未來變現的更多可能。
但是不難看出,在IP越來越值錢的現在,騰訊如果打算對IP低買高賣,資本和作家就會存在着天然衝突。而如果免費閲讀模式真的能夠突圍,或許能夠靠更大的流量,盤活閲文和作家如今不可調和的矛盾。
作家紛紛“揭竿而起”的當下,免費付費之爭、著作權之爭還難有定論。而文學作為內容行業,本質上就是三要素:內容、傳播和變現。如今的焦點,是閲文們如何保住“最寶貴的財富”,並找到合適的傳播和變現途徑。
只是,在下一個章節裏,網文江湖迎來的大概不再是吳文輝們這樣的操盤者了:仗劍走江湖,憑意氣不憑商業,這隻能是一個短暫的古龍式故事。在網文行業發展到進化的前夜,黑暗之心退場,接手的新勢力會更接近黎明嗎?故事的結尾,我們可能要等等看了。
參考資料:
1. 網文界集體炸鍋:閲文合同被指霸王條款,唐家三少等紛紛表態,三言財經
2. 閲文集團風波背後:810萬寫手與轉型中的網文產業,澎湃新聞
3. 閲文回應稱1月內推新合同 810萬作家能熄火嗎?21世紀商業評論
4. 閲文作者“新”合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三聯生活週刊
5. 作家“騷動”事件背後的閲文式難題:付費還是免費,重作家還是要用户,北京商報
本文為一點號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收藏舉報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