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文江湖風波何時休？_風聞

出品 | 創業最前線

作者 | 黃燕華

責編 | 蛋總

作為網文界的龍頭老大，閲文最近的煩惱有點多。

繼閲文高層“大換血”及網文作者發起“五五斷更節”引發全民熱議後，昨天再度被一篇“製造企業焦慮”的爆文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該文暗指閲文合同風波與“肖戰模式”凸顯出騰訊新文創戰略的弊端，對此論述邏輯及觀點，筆者不予認同。

事實上，以程武為首的閲文新管理團隊，早已公開解釋過大眾對閲文新合同的幾處誤解，並與多位作家召開懇談會，就“作家合同爭議”及行業裏的商業規則問題展開討論。

“這是多年來的歷史遺留問題，也是一個商業規則的問題。”新管理層強調説，對於現有合同中在著作權授權、免費模式下的分成權益、作家福利和打盜版等方面，閲文已經明確了修改方向，將在1個月內推出新版合同。

在一定程度上來説，閲文是網文行業快速商業化發展的一個縮影，而從當前的情況來看，這場由閲文引發的全民大討論，或許真能成為推動網文行業進化的一個新契機。 

 1、長期的利益糾葛“網文作者與平台長期的利益牽扯是引發這場輿論風波的本質原因。”網文行業資深觀察者小謙（化名）對「創業最前線」説。

回顧此前部分網文作者發起“集體斷更”，其背後的原因和訴求複雜多樣，涉及到作品版權歸屬問題、作者收入分成比例調整、免費閲讀模式將影響作者收入等諸多方面。

一般而言，普通作者在與平台方的合作中，無論是合同簽訂還是資源索取，實際並無對等談判籌碼，“平台給你什麼，就接受什麼。”小謙説道。

在他看來，正值閲文被騰訊接管，加之舊合同被拿出來討論這個時間節點，網文作者們認為這是他們向眾多網文平台表達訴求的好機會，“畢竟作者單獨起訴平台並不會有太多聲量。”

那麼，究竟是什麼讓作者們不得不“集體發聲”？

據「創業最前線」瞭解，傳統網文平台的作者的收入主要來源於付費訂閲，而付費訂閲分為本站收入和渠道收入兩方面。“本站收入”是指傳統網文平台的讀者直接訂閲產生的收入，“渠道收入”則是指傳統網文平台將作品複製權賣給其他付費閲讀平台產生的收入。

一旦這些收入“被砍”或自身利益被傷害，這些壓力會讓作者們“按捺不住”。

磨鐵作者姞雪心向「創業最前線」透露，自2018年以來，米讀、番茄、七貓等網文新勢力紛紛推出“免費閲讀+廣告分成”的在線閲讀模式，傳統網文平台的付費模式受到極大的衝擊和挑戰。

“付費閲讀日活不斷下滑，導致了作者收入出現斷崖式下跌。”她無奈地説，“免費閲讀模式對我們作者其實並不友好。”

按免費閲讀收入機制，每1萬個閲讀量，作者可以收入1元；而按付費閲讀收入機制，單章1000，作者與平台分賬後可收入5分。比如單章3000，只要有20個讀者，作者與平台分賬後就有1.5元。“顯然，這比我們找1萬個人來閲讀要容易得多。”姞雪心説道。

此前，在得知騰訊接管閲文後將有“免費閲讀”的新佈局，網文作者們已意識到或許以後再也無法靠訂閲獲得收入，而所謂的閲文“新”合同傳出後，讓他們這種擔憂似乎一下子就到達了極點。

姞雪心告訴「創業最前線」，通常頭部網文平台推出新版本合同後，其他網文平台會效仿修改現有合同，這也是眾多作者最為擔憂的問題，若平台獲得絕對的話語權，“之後作者的收入完全是平台看心情給。”

眾所周知，網文作品可以被改編成有聲書、影視劇等，但只有頭部大神作者的作品享有被影視劇改編的權力，普通作者的作品一般只能被拿來做有聲書改編。

“有聲書改編版權是一次性賣，比如5年一賣，售價在幾千到數萬元不等。”姞雪心説。

不過，令絕大多數網文作者難以接受的是，改編版權收入竟與自己無關。“我自己的3部網文作品都被有聲化改編，但均未獲得相應版權收入。”談到版權收入，姞雪心的語氣更加無奈。

如此看來，作者與平台的合同中雖有相關條款約束，但平台方的收入並不透明。“真的可謂是免費給平台打工。”姞雪心坦言，作者能獲得半公開的作品著作權收入，但無法獲得非公開的作品著作權收入。

事實上，“合同條款不合理”是網文行業長期存在的問題。

自2010年開始，某些網文平台要求拿走作者的複製權、改編權等全版權，但期限相對較短；到了2015年，網文平台相比之前更加“變本加厲”。

姞雪心向「創業最前線」透露，有些網文平台除了拿走作者的全版權，還將期限延長至作品著作權保護期失效為止。當然，有的網文平台與作者籤短年限合同，但解約條件很苛刻。“可能到作者死的那天也無法滿足解約條件。”

 2、網文行業的“版權大戰”如果説，“合同條款不合理”的問題是作者與平台之間的“老大難”，那最終導致作者與平台“反目成仇”的則是版權糾紛的矛盾。

在網文行業發展20多年來，作者與平台方因版權問題而對簿公堂的案例屢見不鮮。

其中，最廣為人知的便是《鬼吹燈》原著作者“天下霸唱”（原名張牧野）與其合作方、版權方玄霆公司（即起點中文網），打了一場“持久戰”。

2015年，“天下霸唱”在其新作品中的設定被起點中文網起訴侵權，要求賠償2000萬元，原因是前者2005年將《鬼吹燈》的版權賣給後者，合約期滿後無權再使用自己已經出售的故事設定。

直至今年4月，“天下霸唱”的維權律師發微博稱，經法院二審判決，“天下霸唱”歷時四年的起訴出版社侵權案件，以勝訴告終。但在另一起版權案的終審判決中，“天下霸唱”則被判侵權“鬼吹燈”標識，還要賠償110萬元。

據悉，當年“天下霸唱”把《鬼吹燈》賣給起點中文網時，版權費僅為10萬元——這個價格相比起其衍生品及二次開發所帶來的商業價值而言，可謂是不值一提。 

這一場頗為轟烈的版權糾紛，結局讓人唏噓不已，不少作者和讀者都為“天下霸唱”的遭遇感到惋惜。

大神作者與平台方“相愛相殺的互撕大戲”剛剛落幕，緊接着就發生了閲文換帥且推新策略的一系列動作，也難怪眾多作者的反應較大。

“短期來看，閲文雖可能面臨企業聲譽、口碑受損等風險，但長期來看，這對它並不會產生大的影響。”小謙對「創業最前線」説道，而他判斷並非毫無依據。

從官方態度來看，閲文十分重視網文作者的問題反饋，同時表現出積極解決的態度。從4月28日部分作者提出對新合同的質疑到5月6日召開首場作家懇談會，閲文在此期間多次作出回應，最終也承諾將在1個月內推出新合同。

事到如今，縱觀閲文風波發生前後的情況，我們不難看出：合同風波反映的是網文行業過去發展所積累的“舊疾”，是行業共性；而閲文新管理層接手以及懇談會所推動的新舉措，是行業革新。作為網文行業的龍頭老大，閲文無疑是最有希望成為推動網文行業革新、帶來良性發展的“領航人”。

此外，「創業最前線」觀察到，大部分作者與讀者並未被這次風波影響，依舊保持對網文行業或閲文的信心。

從作者端來看，作者的穩定性較高。姞雪心向「創業最前線」透露，一方面，作者沒有更好的平台選擇，因為相比頭部網文平台，中小網文平台的流量更少，作者從中獲得的收入更低；另一方面，除了頭部大神作者，大部分普通作者無法帶走筆名。

從讀者端來看，日活沒有出現斷崖式下跌。一是由於平台網文作品庫充裕，資料顯示，目前閲文擁有1220萬部作品儲備，覆蓋200多種內容品類，足以滿足讀者的閲讀需求；二是讀者通常跟着知名作者走，所以對平台的粘性還是很高。

因此，只要平台方重視作者們的訴求並積極應對，類似“斷更節”的維權活動將成為一個歷史。“斷更節的出現是一種偶然，並不一定以後每年都會有。”小謙分析道。

經歷過這場風波後，眾多平台將會對合同作出相應的改善，並改進平台的某些商業規則及運營規則，網文行業的發展有望更加清朗透明。

 3、網文作者的喜與憂回溯1998年，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在網上連載，掀起了網文行業興起的浪潮，此後推動了國內的文學風潮與思想觀念的多次迭代。

22年轉眼即逝，如今網文市場的變化可謂翻天覆地。

“網文作品的商業價值越來越多元化。”小謙告訴「創業最前線」，隨着網文行業的日益成熟，基於網文作品商業價值的開發能力變得越來越強。

無論網文平台還是作者，都有望通過將網文作品改編成影視劇、動漫遊戲等獲得新收入，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而這種商業化前景的不斷擴大，對網文作者來説肯定是一種行業利好。

至於網文行業在發展中的細節變化，身為網文創作者的姞雪心有着更切實的感受。

“感受最鮮明的就是如今網文平台的推薦方式越來越智能化。”姞雪心説道。

與紙媒一樣，傳統網文平台對作品的推薦也屬於版面推薦，這意味着推薦的資源極其有限，而“後起之秀”免費閲讀平台利用算法向讀者推薦適合她的作品，帶來的用户粘性則更高。

在她看來，傳統網文平台的讀者越來越單一。傳統網文平台通常定位青少年市場，讀者的年齡和學歷層次均較低。“當一批青少年長大後從平台流失，一些作者也隨之從平台離開。”她説。

“另外，網文作者的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姞雪心進一步説道，雖然網文作品的更新頻率不斷提高（從最初的月更、周更再到如今的日更），但由於傳統網文平台用户量在萎縮，加之新興免費閲讀平台尚未培養讀者的付費習慣，導致大部分普通作者的收入非但沒有上漲反而在下滑。

事實上，免費閲讀產品正在衝擊既有的網文市場格局。據易觀報告統計，2019年免費閲讀模式日趨成熟，入場企業及平台大幅增加，中長尾平台抬高行業收入的同時，對頭部集中度帶來一定影響，業內收入TOP3企業收入總和佔整體市場的60%，相對前兩年有所下降。

小謙向「創業最前線」透露，目前免費閲讀平台主要通過廣告創收，其作品大體劃分為三類：

1.自主版權的網文作品。為了長期規範發展，平台需要從其它網文平台或社區吸納作者進行創作。

2.買斷版權的網文作品。市面上有專業的工作室或公司通過分析優質網文作品，在大綱等很多方面策劃完成後讓作者寫，最終將作品版權直接賣給需要的網文平台。

3.獲複製權的網文作品。平台與合法小説網站建立付費合作，由後者提供網文作品在前者分發。

“為了快速完善內容庫，部分免費閲讀平台曾出現過盜版網文作品。以後這種情況基本不存在，因為將免費作品做盜版沒有必要。”小謙説。

同時，在他看來，網文領域留給創業者的機會並不多了。畢竟該領域頭部玩家已趨於穩定，目前已獲得融資的免費閲讀平台，更多在於它們自身擁有足夠的流量資源。如果沒有一定的流量或渠道優勢，則勢必需要付出極其高昂的代價。

“IP的全平台運營開發，是網文平台後續發展的一個重點。”小謙表示，在國內用户增長放緩的情況下，除了出海獲取一些增量用户，如何讓網文作品的商業價值得到更大的開發，如何讓作者的粉絲運營能夠基於一個IP，在諸多形態中實現粉絲經濟的維護……這無疑對網文平台的綜合運營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4、結語為維護自身權益，部分網文作者採取了斷更、起訴等手段去抗議平台不合理的行徑，最終引發了輿論的高度關注，而此次意外深陷輿論風暴之中的閲文，也僅是整個網絡文學行業快速發展的一個縮影。

究其根本，無論網文作者還是閲文，雙方想構建的都是一個長期健康發展的網文生態。但版權及利益糾紛之複雜、方案的調整及落地運行之繁瑣，決定了網文作者與眾多平台方無法在短期內找到令所有人都滿意的方案。

對於作者和平台來説，這將是一場“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旅程。

*文中題圖題圖來自圖蟲創意，已獲授權，其餘配圖來自攝圖網，基於VRF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