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最“霸道”的省份,憑什麼帶飛1/3箇中國?_風聞
乌鸦校尉-乌鸦校尉官方账号-2020-05-15 08:03
今年,世界經濟不景氣幾乎已成定局,連帶着唱衰中國經濟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疫情下首當其衝的就有進出口貿易大省廣東。
一季度,廣東GDP下滑6.7%,出口大幅下降14.4%。
江蘇、浙江、廣東對比,廣東最慘
製造業企業復工難、工人失業、外貿訂單取消、出口被迫轉內銷的負面消息不絕於耳。
廣州一玩具城內,買玩具送口罩
要知道,2019年,廣東穩坐中國GDP第一大省,而且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GDP超過10萬億的省份。
但同樣得看到,2019年,廣東省外貿進出口總額7.14萬億,對外貿易依存度(進出口總額/GDP)高達66%。
其中東莞、深圳的貿易依存度更是超過100%。
有很多人説,照2020年全球疫情勢頭,國外經濟衰退、消費需求下降,靠外貿立足的廣東經濟怕是要不行了。
但其實,以中國目前的復工形勢看來,疫情的影響只是暫時的,廣東還有巨大的經濟潛能尚未爆發出來。
只要調整得好,廣東的經濟還遠未到見頂下坡的時候,未來的15年裏,廣東不僅要做第一,而且要做一騎絕塵的第一。
如果你把廣東省GDP放在國家裏排名,**能排第13,**超過澳大利亞,相當於兩個沙特。
除了“一省抵一國”,廣/深一座城,還能抵江西一個省。
2017年GDP
而跟廣東咬得很緊的兩個大省——江蘇和山東,這幾年跟廣東的差距也在慢慢擴大。
有人説,不要吹太狠,廣東有很多問題的:比如深圳房價貴的離譜,比如各市之間貧富差距過大——有**“全國最富的地方在廣東,最窮的地方也在廣東”**的説法。
過去幾十年,廣東得到大發展的是珠三角9市:廣州、佛山、肇慶、深圳、東莞、惠州、珠海、中山、江門。
而灰色的粵東西北12個市就像被遺忘在了角落裏。
知乎上一個問題:有什麼是你去了廣東省才知道的事情?
高贊回答是:廣東除了珠三角,其他地方人均GDP基本都在全國平均以下。
2019年,廣州+深圳兩座城市GDP是50555億,佔廣東省47%,跟其他19個市的GDP總量相當。
珠三角9市GDP是8.68萬億,佔廣東的80.5%。
剩下粵東西北12個市,佔廣東45%的人口,**分不到20%**的GDP。
這幾年國家又提出一個新詞,叫**“粵港澳大灣區”,聽着挺高大上的,其實就是珠三角加上香港、澳門**而已,還是不帶粵東西北一起玩耍。
這粵港澳大灣區的數據有多厲害呢?它用全國0.6%的面積,4.9%的人口,貢獻了**12.4%的GDP,**人均GDP是京津冀的兩倍,比長三角也高出一大截。
粵港澳的經濟活力,最鮮明地體現在名校畢業生的城市選擇上。
2019年,有人統計了清北復交畢業生的去向,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趨勢:
清華、北大畢業生最愛去的頭兩家企業,都是華為和騰訊——兩家總部都在廣東。
2019清華畢業生去向最多的企業
2019北大畢業生去向最多的企業
過去幾年,清北畢業生留京比例越來越低,而去廣東的比例翻番不止:
而復旦、交大畢業生,除了留在長三角,剩下去的最多的不是北京,而是廣東。
武漢的華中科技大學,去廣東的學生(26.74%)比留湖北的還多(25.56%)。
而從中山大學畢業的學生,**4個人有3個都留在廣東,**去京滬的只有3.13%和2.97%。
一線城市從北到南,名校畢業生留在本校省市發展的比例越來越高,廣東是北京的兩倍。
珠三角/粵港澳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全中國的精英學子都“用腳投票”踏上了這片土地?
粵港澳人才來源分佈
在房價高企、外貿受阻的今天,留在這裏還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事實上,整個粵港澳的經濟實力分佈,更接近當年日本提出的**“雁陣模型”**,有頭雁、中雁、尾雁之分。
哪座城市的機會更多,哪座城市的潛能更大,哪座城市的製造業更強,也並非一望便知。
而且在未來3-5年,整個粵港澳的產業秩序還將完成一輪重塑。
只有當我們解鎖粵港澳大灣區經濟活力的奧秘,才能徹底看清楚這一切。
01
深圳:來自天堂的魔鬼
深圳是一座讓人又愛又恨的城市。
人們愛的是它開放包容、遍地機會的創業天堂,恨的是它高不可攀、直追澳門的房價。
從去年4月份開始,深圳不再公佈樓市“成交均價”,理由是“並不能很好的反映市場的真實情況”。
而真實情況就是:今年4月,多個樓盤被曝出買房先交上百萬元“喝茶費”,3月深圳**二手房均價71790元,**位居全國第一。
深圳市社科院調查了2000名高層次人才,發現只有46.32%的人才在深圳購房,53.68%的人才沒有在深圳購房,75%的科技人才因房價考慮離開這座城市。
製造業頻頻遷出,炒房“勝過”幹實業的深圳,會不會變成下一個香港?
事實上,改革開放初期的很長一段時間,香港都是深圳的“領路人”。
深圳最早是從承接香港製造業,做**香港“後廠”**發展起來的。
70年代末,香港經歷嚴重的通脹,地價飛昇、勞工短缺,加上內地開始積極吸引港商投資,土地人力廉價,香港製造業開始陸續往深圳等珠三角城市遷移。
一開始,港商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只用深圳的廠房和工人,原料設備技術都攥在自己手裏。
但在八九十年代,眼看着內地工廠蓬勃發展,大陸市場前景廣闊,香港人開始把製造業**“連盆帶土”一起搬過來,不僅是生產線轉移,還把生產技術、管理經驗都轉了過來,並在香港本地騰撤廠房、遣散工人,專注地做好“前店”**——設計、市場、財務、管理。
1985-1995年,香港每年在珠三角投資製造業資金**由5億美元增至58億美元,**生產線轉移比例高達70%—90%。
香港-珠三角的前店-後廠模式
深圳“貪婪”地把香港電子機械服裝玩具等主要**製造業部門盡數吸納,**從而奠定了整個製造業騰飛的基礎。
而就在深圳製造業爆發的過程中,這裏開放的商業環境、濃厚的創業氛圍吸引着無數人前來**“下海”。**
1987年,43歲的任正非因經營被騙200萬元,被國企南油集團除名,他一個人帶着爹孃弟妹在深圳住棚屋,集資2.1萬元,創立華為公司。
1995年,28歲的處級幹部王傳福,借了250萬元,註冊成立了比亞迪,領着20多人在深圳的舊車間裏開始生產鎳鎘電池。
深圳近乎無所不包的電子製造業是他們捨命一搏最大的底氣。
到21世紀初,華強北成了中國電子產品最大的集散地,一個檔口價格炒到過30萬/平,一張商鋪申請登記表都能賣到5萬一張——誰搶到好的檔口,誰就能躺着掙錢。
21世紀初的華強北
這裏流轉着全世界所有能想象得到的電子產品、元器件。
“在美國需要花3個月才能找齊的電子元器件,到了華強北可能只需要一天。”
但隨着智能手機和電商的興起,山寨機、臨街旺鋪都成了過眼雲煙,而真正“顛覆”華強北的,還有它20公里外的一條街——深南大道。
在這條近30公里長的大道上,坐落着騰訊、華為、比亞迪、中興、順豐、大疆、邁瑞、酷派等無數知名企業的總部。
它周圍的一平方公里內有148家上市公司,而它所在的南山區,一年貢獻GDP超過5000億。
華強北和深南大道就像磁石的兩極,見證了深圳製造業從低端邁向高端的風雲變幻。
如今每一年,深圳要投入GDP的 4.2% 用於科技研發,這個比例跟以色列持平,遠高於全國。
深圳最引以為傲的是**“4個90%”:**
90%的科技研發機構在民企;
90%的科技人才在民企;
90%的專利在民企;
90%的科技投入資金來自民企。
從華強北到深南大道,為什麼產業升級會發生在深圳,而不是別處?
因為當無數原材料、元器件供應拆得足夠細碎,所謂的“升級創新”就只是舊積木的新組合。
大疆的無人機機身多處採用**碳纖維材料,**不是什麼易得的材料,但在深圳用這種材料做創新易如反掌。
深圳早年給人加工釣魚竿、網球拍、高爾夫球杆,都會用到碳纖維。
深圳做的碳纖維自行車,一輛賣24萬元,比汽車還貴。
所以在深圳,大疆具備了在現成產業鏈上做創新的條件。
很多部件,大疆連圖紙都不用畫,大疆董事長汪滔説:**只要有想法就有人給我畫,一個螺絲釘都不用生產,**只要想生產就有人給生產,價格又低質量又好。
圍繞着一款“你想做出來”的產品,深圳周邊的供應鏈上有無數人等着來給你提供“無微不至”的服務:
深圳某製造供應鏈服務企業的業務模式
而大疆的創業之路也代表了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升級的一種模式:
汪滔當年是內地跑到港科大讀書的學生,讀的是電子與計算機工程學系,李澤湘教授教他機器人課程,汪滔是他的助教,對飛行器很感興趣。
汪滔畢業後的2006年,李教授跟汪滔一起在深圳創立了大疆。
李澤湘與王濤試飛無人機
十年後,李教授在東莞創辦了松山湖機器人產業基地,孵化了超過50家機器人及智能硬件創業團隊或公司,孵化成功率近80%。而大疆也要在松山湖設立全球研發和銷售中心。
松山湖機器人產業基地
大疆勾勒出了今天港-深-莞產業轉移的輪廓:
香港培養科研人才
→ 深圳總部創新研發
→ 東莞智造 / 深圳+東莞雙研發中心
但在很多人眼裏,深圳的製造業外遷轉移依然是一件壞事。
2016年,一篇**《別讓華為跑了》**成了爆款文章。
那年,華為終端從深圳轉移到東莞松山湖;
1年前,比亞迪把新能源汽車產業基地選在了汕尾;
時任深圳市長説:“近期,有超過1.5萬家企業遷出深圳……”
比亞迪汕尾工廠
華為終端撤出,導致深圳龍崗區的信息技術服務業成了次年唯一下跌的行業。
但任正非也回應説:“我們總部基地永遠在深圳。”
怎麼理解深圳企業工廠的外遷轉移?
事實上,答案或許可以類比當年的港-深關係。
隨着產業升級,深圳變成了越來越多創新企業的**“前店”、總部和高端製造業基地,而東莞和其他珠三角城市,憑藉着產業集羣和土地價格優勢,漸漸成為深圳製造業的“後廠”。**
2018年深莞惠都市圈企業密度
比亞迪的決策大腦仍然在深圳,華為的中樞神經也在深圳。
在這個過程中,深圳的確要警惕“香港化”的趨勢蔓延——也就是深圳中低端製造業遷移的**“虧空”,到底是地產和金融泡沫填上的,還是高新製造業發展填上的——這決定了深圳是下一個“被掏空”的香港,還是一個真正的創新研發中心。**
但至少從目前來看,深圳的經濟增長沒有受到產業遷移的影響:
1979-2019年間,深圳總GDP從1.96億元增長到26927億元,翻了一萬三千多倍,年均增速高達26.9%。
全中國的PCT國際專利申請,深圳佔了56%。深圳還擁有超過1.4萬家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
到底是什麼助推了深圳的騰飛?除了那些顯而易見的原因,還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
有這樣兩張令人費解的圖:
深圳與廣州的GDP對比
深圳與廣州的財政收入對比
深圳和廣州GDP在2000年後並駕齊驅,但深圳的**財政收入卻比廣東高了一大截,**這是為什麼?
秘密藏在這樣5個字裏:計劃單列市。國家在財政上直接把深圳市提到了省一級的權限上。
啥意思?廣州收的税,一部分交廣東,一部分交國家;而深圳由於是“計劃單列市”,收的税(等同於省)直接交國家,不用給廣東。
廣州收1000億税,只能留下270個億;而深圳收1000億,能留下400個億。
按2016年的税收,如果深圳不是計劃單列市,深圳得多交出去1005億的税,但現在這些錢都在它自己腰包裏。
所以為什麼深圳吸引外省人才時**“撒幣”大方**?是它“集億萬寵愛於一身”的結果。從1994年至今,光這一項就幫深圳多“存”下來6000億左右用來發展經濟。
而除了錢的好處,計劃單列市還給深圳的“創新活力”帶來一個巨大好處,就是幫高新技術企業減税。
咱們國家一般是25%的企業所得税率,100塊利潤,25塊交國家;但高新技術企業可以只交15%。
誰來認定你是高新技術企業?省、直轄市和計劃單列市的科技部門有這個權限。
所以廣東省有,廣州木有,深圳有。
深圳完全把這種“認證”當成了**對科技企業的“服務”,**積極幫他們爭取這項“福利”。
截至2018年,深圳國家高新技術企業總量超過14415家,僅次於北京。
你説這裏面有沒有幾家有“水分”?在所難免。但也正是這樣的政策,大大激發了企業在深圳投身科技創新的活力。
深圳的“團寵”角色,讓很多人覺得作為省會的**廣州“失寵”**了。
但其實是他們對廣州這座城市缺乏理解。
02
廣州:省會當老二,越來越開心?
2017年,深圳GDP首次超越廣州。
在《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裏,被標榜為**“全國性經濟中心城市”**的是深圳,不是廣州;
國家支持建設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範區”**的也是深圳,不是廣州。
的確,廣州在很多方面都**“落後”**於深圳:
本市上市企業數量**104家,**深圳295家;
科研投入佔GDP的**2.5%,**深圳佔4.2%;
PCT國際專利申請量**2441件,**深圳18081件(2017年);
高層次人才在廣州高校科研院所居多,在企業就職者少;
高技術製造業增加值佔規模以上工業比重**13.4%,**深圳是67.3%。
但如果因此就小看廣州,甚至**説要用北上深替代北上廣的,**那可就錯了。
事實上,廣州依然是整個廣東的“定海神針”。
如果廣東省是一間屋,**那深圳就是廚房,廣州就是客廳,**廚房裏炒的菜再香,客廳也依然是中心地位。
在廣東省內,廣州是一座最沒有短板的城市。
深圳活力幾乎都在民企身上,而廣州的國企、外企、民企更為均衡。
廣州琶洲商務區規劃示意圖
廣州的三大製造業是**汽車、電子、石化,**佔到工業GDP的55%以上,國企數量龐大(1106所)。
和深圳40%的工業比重不同,廣州**70%+**都是第三產業,比例僅次於北京上海。
深圳的基礎科研薄弱,高等院校很少(13所VS廣州83所)、文化底藴淺薄、三甲醫院稀缺(16所VS廣州62所)。
甚至,深圳至今有超過一半(54.62%)的初中生是上不了公辦高中的,教育資源太過緊張。
而廣州在科、教、文、衞事業上,每一樣都強過深圳。
深圳是偏科冠軍,而廣州是全能的省會中心。
有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來説明廣州的**“中心地位”:**
週一到週五,北京上海的地鐵客流都比廣州多,但到了週六日,京滬客流暴跌30%+,廣州卻幾乎不變。
廣州地鐵全年休息日的客流能佔到全年總客流的近**30%,**上海地鐵為23%,北京地鐵為21.8%。
廣州的地鐵早在10年前就開進了佛山,在週末和節假日的出行高峯恰恰説明,廣州不僅是很多周邊就業者的工作中心,還是全市和周邊地區的文化旅遊休閒消費中心和客運樞紐。
到廣州辦分公司的企業更多,而在深圳建總部(去外地開分公司)的企業更多。
而手機移動流量數據也顯示,到廣州的外地號碼流量更大(超過廣州本地號碼在外地的流量),而深圳剛好相反,深圳本地號碼到外地的流量更大(超過到深圳的外地號碼流量)。
廣州移動數據量
深圳移動數據量
很多事實都表明,廣州是迎接八方來客的門户城市,而深圳發展的是民營企業的總部經濟。
深圳和廣州的“競爭”,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
深圳“先行示範區”的新定位一出,廣東省委動員全省支持深圳建設:
去年9月,廣州市委書記對着全市正局級以上的幹部説:廣州要學習借鑑深圳改革經驗,主動接受輻射帶動。
深圳市委書記也親自跑到廣州,簽署《深化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兩城重點共建國際科技創新中心。
如果説在粵港澳大灣區背景下,廣深關係是從GDP競爭走向合作,那香港和深圳的關係就更像是一種主次顛倒。
從珠三角升級粵港澳,意義何在?
03
香港:為什麼要加進來?
1979年5月6號,一則消息在深圳周邊的鄉鎮不脛而走:
在英國女王加冕紀念日的當天,香港要實行大赦,只要在香港停留3天的人,就可以申請成為香港的永久居民。
那天,來自寶安、東莞、惠陽等地的7萬多人,像幾十條兇猛的洪流,黑壓壓撲向深圳的海防前哨。
最後證明,那消息不過是一則謠言。
年輕一點的讀者可能多不知道,從50年代到70年代末,從寶安縣(現在的深圳)行動出逃的多達119274人次,其中逃出港的一共60157人,史稱“大逃港”。
8天以後的5月14號,時任國務院副總理谷牧視察深圳時説了一句話:
“現在往那邊跑的多,將來一定是往我們這邊來的多。我們大家共同努力吧。”
而深圳實現這句話,用了不到40年,2016年,來往香港內地的已經多一半都是香港人。
從去年到現在,我們很多人都在思考香港對內地的意義。
2018年,深圳GDP首次超越香港。
從1979年總量不到香港GDP的6%,到一舉超過了香港,深圳只用了39年。
在深圳港港口吞吐量2019年躍居全球第四的同時,香港港已經跌到了第八。
2016年後,香港的製造業已經跌到了GDP的**1%**以下。
伴隨着98年後香港房價復甦後的猛漲,香港的創新實力卻在不斷下降。
雖然香港有着港大、港科大等**高校的科研實力,現在華南地區4所世界TOP100的高校都在香港,但產學研轉化不足,**所以2015年香港的產業研發開支佔GDP比重不足1%。
我們還需要香港嗎?如何需要?
香港有的是**科技人才、基礎科研能力、資本和國際市場,**而珠三角有的是完備的工業體系、大量的技術工人、廣闊的腹地和高效的企業轉化創新能力。
香港的人、錢、科研成果去哪裏落地開花?珠三角是最好的選擇。
拿錢來説,近40年,香港對東莞都非常重要,**港資是東莞第一大外商投資,**全市共有港資企業7593家,東莞港約有3成貨物運往香港碼頭。
2018年在深圳前海蛇口自貿片區註冊港企達到10064家,註冊資本9297億元,平均每天有10家港企落户前海。
2018年,內地對香港出口3020億,進口85億,**貿易順差2935億,**説白了就是利用香港在做轉口貿易。
截至2018年底,香港在內地新設立企業39868家,**內地實際使用港資10992億美元,**港資佔內地吸收外資總額的54.03%。
近40年來,**每年中國引進外資的54%-55%來自於香港,**從以前幾億、幾十億,到現在過萬億,這個比例都沒變過,非常穩定。
我們看得很明白:香港是一個資本主義的金融中心,全球資本可以利用香港這個跳板,間接進入中國——這50%+的外資可以説是香港的,也可以説是全球的。
全世界很多國家是資本主義國家,我們就是看到了體制不同中的潛在優勢進行互補,而不是用深圳去取代它。
**香港的資本 → 深圳的創新 → 東莞的製造 → 大灣區的港口 → 全球的市場,這個內生循環就是珠三角升級粵港澳之後,我們可以讓“肉爛在鍋裏”、**持續帶動廣東經濟騰飛的奧秘。
只不過香港必須搞清楚一件事:在這個粵港澳大灣區的產業分工中,**起關鍵作用的是深圳,而不是香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主次關係已經顛倒過來。
沒有香港的昨天,就沒有深圳的今天。
但沒有深圳的今天,也就沒有香港的明天。
04
東莞VS佛山:誰才是下一個深圳?
深圳是雁陣中的頭雁,但這片彈丸之地不可能撐起整個大灣區的製造業集羣,它的創新能力需要更多的**“中雁”**來承接。
於是,GDP體量相當的東莞、佛山就成了最熱門的人選。
今天一提起**東莞,**很多人的印象還停留在這兒:
央視2014年對東莞色情行業暗訪
但其實真正靠工業立足的東莞,距離廣東GDP的前三甲已經只剩一步之遙。
這一步就是佛山——廣東省除深圳、廣州外第三個GDP超萬億的城市。
東莞和佛山的老三之爭,比深廣之間的老大之爭要激烈得多,因為佛山規模更大,東莞增速更快,咬得很緊(2019年東莞GDP是9482億)。
用一位經濟學家的話説:“東莞無數種產品皆可製造,而且造得好、造得快、造得便宜。”
全球每5個人就有1人身着東莞產的毛衣;
全球每10副眼鏡就有一副是在東莞生產;
全球的芭比娃娃近1/3是在東莞生產;
全球48%的耐克鞋產自東莞;
全球每4台智能手機就有一台來自東莞;
全球70%的鼠標、鍵盤、電容器產自東莞。
論外貿出口,東莞排全國第三,超過廣州;
論城市人口吸引力(淨流入),東莞排第四,超過廣州;
最有意思的是,東莞人口只有上海的1/3,但2018年在校小學生人數超過了上海。
東莞未來10-15年會不會缺技術骨幹和產業工人?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東莞是中國經濟競爭力TOP10裏唯一非省會、非直轄市、非特區、非計劃單列市的普通城市。
而在脈脈發佈的《2019年高校畢業生就業趨勢報告》中,東莞在畢業生熱門去向城市中排名第6,僅次於“北上深廣杭”。
雖然是個地級市,卻給人一種強二線城市的感覺。
它的地理優勢,讓人能在2小時內到達珠三角的全部核心區域。
中國手機四大品牌華米OV,其中三大(除了小米)都在東莞建設研發中心。
華為松山湖基地
佛山和東莞都靠製造業立足,有什麼區別呢?佛山更偏向內需消費,而東莞更側重外貿出口。
如果你家裏要裝修的話,應該有不少東西都是佛山產的,佛山製造業靠家電、傢俱、陶瓷起的,號稱**“承保你的家”**。我們熟悉的美的、格蘭仕、東鵬瓷磚等企業都崛起於佛山。
而東莞更像是複製了一個(過去的)深圳,從來料加工開始,把外貿做得風生水起。
東莞第一家港資外貿企業
從1978年幫港商仿製出一款黑色手袋開始,東莞做“三來一補”的加工企業就遍佈各村各鎮,也成了港商除深圳外內地最大的投資地之一。
從1978年到2007年,東莞GDP從6.11億元增長至3152億元,30年增長516倍。
但這種“中低端代工”最大的問題就是**“酒肉穿腸過,利潤沒咋留”,**因為核心環節不在自己手上。
最高峯時期,東莞外貿總額是當年GDP的**460%**以上。
2008年金融危機,東莞1/4的企業破產倒閉,150萬工人失業。
2009年,1600家台企、2000家港企從東莞撤離。
類似的事情2019年還在發生,東莞旁邊的惠州,三星工廠宣佈停產,結果惠州進出口總額大幅**下滑16.6%,**拖累了整個經濟表現。
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靠內生經濟拉動的佛山GDP,漲勢絲毫不受這些影響。
東莞進入痛定思痛的產業升級階段,要從“生產”過渡到“設計+研發+生產”,從“生產車間”向“企業總部”轉變。
比如用機器換人,東莞就在跟佛山競賽。
東莞一家叫大研的機器人企業,機器人的的控制系統、減速機等全部國產化,只有電機還是日本進口。
“其實電機我們也能做,只是質量達不到日本那麼好。”
從2月底開始,他們只用20多天就研發出了N95口罩機。
而在佛山的**格蘭仕,**他們最先進的機器人和設備,只供格蘭仕自己用,不外賣。
格蘭仕就靠買整機,買來拆,重新組裝(逆向工程),買國產的零部件再複製,最後到自主研發。
盧克文認為,這是中國製造的一種常態:**我們核心領域也能做,可能做得還不夠好,**但所有非核心領域基本都被我們吃了下來。
所以在產品形態上的組合變換、閃轉騰挪,我們是最靈活的。
機器智造只是東莞產業升級的一個縮影。
金融危機10年後,東莞先進製造業、高技術製造業佔比達到了53.8%和40.3%,且每年增長15-20%+。東莞的高新企業數量達到5790家,是全國地級市第一。
疫情對東莞的衝擊大嗎?當然不小,但盧克文採訪了一家叫“鏵光自動化”的東莞企業主,他説只要歐美一恢復正常生活,他們馬上將會接到新的訂單,疫情只是讓大家工作暫停了,還沒到真活不下去的地步。
東莞的民營企業超過116萬户,有**“56789”**的美稱:
全市五成的生產總值、六成的固定資產投資、七成的税收、八成的技術創新成果和九成的企業總數,都是民企貢獻的。
光2014到2016年,東莞就引進了深圳企業項目604宗。
東莞不僅要把深圳擠出來的產業接過去,還要跟深圳齊頭並進,做企業的“雙研發中心”。
深圳製造企業轉移方向
2015年,東莞松山湖地區的工業總產值為1570億,税收總額79億;
2017年,松山湖的工業總產值為3040億,税收總額148億,兩年翻倍。
而佛山呢,沒有沒有毗鄰深圳的地理優勢,近鄰廣州能轉移出來的產業又有限,結果佛山就自己闖出了一條生路,甚至還把自家產業往外轉移。
早年的佛山,想代工都沒有機會,深圳和東莞早把訂單“截胡”得乾乾淨淨。
在房地產大熱的那些年,別的地方把資金投向了鐵公基和地產,而佛山背過身去,投資工業設備、技術和人力,一門心思做實業。
比方説2015年上半年,佛山第二產業投資增長25%,高於第三產業的房地產,超過同期國內多數城市,佛山的**技術改造投資增長181.4%,**全市專利申請增長112.6%。
佛山投資的工業技術改造、專利和企業創新,對GDP的“撐門面”拉動作用遠沒有房地產來得“見效快”,但佛山就是這樣,一刀一槍紮紮實實地拼出了GDP真實的效率和動能,所以才能在08年金融危機時繼續逆勢增長。
而在真正實現產業升級的過程中,佛山還開始把過去支柱型的中低端產業向外遷移。
由於本地成本高企,讓佛山揚名立萬的陶瓷產業,現在已經**把生產基地搬到了肇慶、雲浮等地,**而由於廣西、貴州原材料豐富,一些佛山企業還通過高鐵經濟帶,把產能搬到了廣西梧州等市。
業內人士分析,未來的粵港澳陶瓷產業鏈,可能呈現出**“香港設計/金融-佛山品牌-粵北製造-廣西原料-香港營銷”**的態勢。
佛、莞屹立在珠江兩岸,代表着中國製造的兩種未來:
佛山就像個**“鐵憨憨”,**不耍心眼,不賺快錢,埋頭做好自己的事,還盡力帶動周邊製造。
而東莞就像個**“聰明人”,**走過彎路,跌過跤,爬起來脱胎換骨,立志要比當深圳的“後廠”更進一步。
今天的佛山,規模以上企業產值比東莞高出60%;
而今天的東莞,企業數量比佛山多出60%。
一個像象羣,一個像狼羣。
他們的**產業內涵,**比單純的GDP比較走得更遠。
但珠三角最大的問題是:整個珠江西岸,除了一個佛山,好像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