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豹棲息地,嚴禁進入,違者必究!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0-05-15 08:36
寫****在前面:
現在的大牛在祁連山“浪(LAO)蕩(ZUO)。”
日記一路未停,夜深了,適合讀字。
山西日記(豹子踩牛糞上了,還會舔爪子嗎??)之後,這一波看“帶豹回家”的另外兩站,駝梁和小五台。
大牛帶隊扛過了許多山路。他們見到了褐馬雞、拳頭大小的雕鴞食丸、還找到了回家路上的豹子。
日拱一卒,就這麼幹!
有些共鳴要讀下去才會有,晚安。
熱,好熱
5/1
勞動節。
適合五點半起牀,六點吃飯,六點半出發。也是看到氣温飆升,想着早去早回,免得在山上中暑。
今天的計劃是撤回駝梁合河口片區的20台相機。從去年7月份首次安裝、10月調整、元旦前後檢查,這次是第四趟了。
前兩次陪同我們的高鼻子老梁這次沒空來,我便跟大野一起爬合河口村對面的車間溝,4台相機。海拔高差不過五百米,長度不足十公里,卻爬得精疲力竭。
主要是水帶少了,最後兩小時嗓子冒煙下來的。一直沒有下雨,樹葉上一層落了灰塵,我倆眼睛上、嘴巴里都是灰,更不提腦袋和手臂。
然而沮喪的是,4台相機的拍攝量都很少。從今年元旦到現在,四個月間拍到的動物少得出奇。幾次野豬,幾次狍子,一些狐狸、豹貓、獾和兔子。
十二點一刻,我和大野搖搖晃晃回到旅館時,一晴和東東已經回來了,蓓蓓和小六還差2台沒有檢查。
坐在旅館門前的台階上,滿腦子想的都是喝一大碗水、換掉衣服、衝個澡。出來這麼多天,第一次這麼狼狽。相比高温,我更喜歡忍受寒冷。
等蓓蓓和小六回來,吃完午飯,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一晴和東東繼續回收楊家莊樣區的相機。一晴希望再過一小時,免得太曬,不過兩位嚮導希望早點回來幹活。
四點半,我和蓓蓓小六出發,回收最後兩台相機。
滿滿當當的一天,明天后天只會更滿當。弄完明天的計劃安排,躺在牀上拿起手機寫以上記錄,窗外傳來一陣温和又響亮的鳥鳴。
小六説:紅角鴞。
他用手機播放了這種貓頭鷹的聲音,然後打開音樂:槍炮玫瑰樂隊的November Rain。
寧願是十一月的凍雨哇。
大野是誰
5/2
大野是我今天的徒步搭檔。與户外經驗豐富、體力充沛的搭檔同行,無比愉悦。
大野其人
你只管往前衝,他什麼地形都能通過,也都能跟上你,甚至超過你,還能背六瓶500毫升的礦泉水以及鹹得一塌糊塗的德州扒雞。
大野住在深圳梧桐山下,祖籍湖南韶山,距離偉人故居幾十公里。他年齡比我稍長,外號更與“大爺”同音,不過一週鍛鍊七次,肩膀寬闊,毫無肚腩,還善於使用面膜。
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搭訕的客人問他八幾年的,問我七幾年的。我當然要實話實話,我是六幾年的。
60後VS80後
我們閒聊的話題,一開始是深圳登山協會。大野提到好幾個名字,曹峻,李蘭,老虎,石頭。有些是我的山鷹前輩,有的是久聞其名。
攀登歲月於我已有久遠之感,雖然時至今日,我也一直在爬山爬山,不過目標不再是頂峯,大多數時候是紅外相機,或者糞便。
接着是“龍之劍”。
十幾年前,深圳扒手橫行,拍頭黨,砍手黨,防不勝防。警察們又管不過來。於是退伍軍人們發起“龍之劍”,民間反扒大隊,大野是某個片區的隊長。
反扒大隊的戰術,就是釣魚。幾位隊員假裝在公園草坪上打牌或者野餐,提包放在一旁。
如果扒手出手,第一包圍圈假裝散步的隊員就出手。如果扒手還有同伴,第二包圍圈假裝鍛鍊的隊員則施以援手。此外,還有第三包圍圈的預備隊員,以防萬一。
“龍之劍當時反響很大。各個媒體都報道了 。”
“後來呢?”
“後來就被公安局取締了。”
維持治安是公安的活兒。反扒大隊的成功和高調亮相,讓公安很有壓力,顯得沒幹活。另一方面,風生水起後,隊員也魚龍混雜,有的人加入進來,純粹是閒的,找門路打人。
大野這次來太行山,是受了小六的蠱惑——他倆曾一起在大理給野性中國當志願者。小六元旦前後來駝梁爬了三天,興味盎然,這次帶着拍鳥大炮再次加入。
小六表情就這樣
“好久沒有爬北方的山了。我喜歡北方粗獷雄渾的山水。”
湖南深圳人年輕時在天津當過兵。部隊拉練時從天津出發,在河北淶源一帶穿過太行山,到山西大同——返程時可以順便拉點煤。
我和大野今天的路線是駝梁最美的一段主山樑。綠色樹林中的紅色杜鵑花樹,綠色草甸上的石頭牛糞。
野杜鵑
我們快步在山脊上穿行,檢查七台紅外相機。有雪地揚蹄的肥碩二師兄,有腦後帶辮子的勺雞,有鬼鬼祟祟的豹貓。
當然,還有豹,駝梁的華北豹。
不過豹子又不能説太多,所以就記錄閒聊吧。哈哈。
“不自由”
5/3
霧,全是霧。
早上五點半,拉開窗簾,合河口村白茫茫一片。不是那麼濃,依稀看得見流水小橋和大樹。天氣預報説今天是陰天。
小六也醒了。駝梁這幾天,和大野爬山,和小六睡……一屋。這位鳥齡一年多的青年拍鳥大爺背起相機,拿着望遠鏡就往外走。
“我也一起!”
我倆在薄霧中走下樓梯,走過小橋,沒看到什麼鳥。倒是一位穿着睡衣的光頭男子對我們點頭,他早早起來看他的牛。我拋棄了小六,跟他蹲在岸上看乾涸河道里圈起來的牛。
光頭男子姓張。合河口村一共三户人養牛。老張養了十頭牛,幾年前買了三頭,慢慢繁衍到十頭。
“老張你這是什麼牛?”
“西門塔爾。”跟山西和順的一樣。
西門塔爾,外國引進肉牛
合河口村是合河口鄉的駐所,不過繁華程度比駝梁景區所在的木廠、前大地、後大地相差不少。從事旅遊業的農家不多,靠地裏的玉米土豆也不來錢,大部分人都去石家莊打工。
四十多歲的老張沒去打工,“不自由”。
嚮導老梁五十五歲,他的看法則不同。
養牲畜更不自由。你得割草,甚至連夜割草。人民公社包產到户的時候,他分到一匹馬,照看起來非常累人。種地不掙錢,打工收入才好一點。“種地的時候吃不上白饃饃,不種地倒吃上了白饃饃。”
老梁可以逐一數出合河口鄉有哪些村子哪些户家養了牛。總體説來,不多!楊家莊有幾户。前大地、後大地以旅遊為止,沒人養牛。
當然你不能指望通過這麼一鱗半爪的閒聊,瞭解當地的情況,不過好歹有個概念。
昨天跟一晴同學反覆盤算,本來想在駝梁設置兩個放牧影響研究的樣地:
低放牧強度的楊家莊和無放牧的前大地。但前大地有大量遊客,難以區分旅遊和放牧的影響,只好作罷。
不過紅外相機還是得放。
沿着山西-河北邊界,起自東北的駝梁主峯,終於西南的老虎頭,這條二十多公里的主山脊是駝梁自然保護區的西北邊界。有兩條公路翻過主山脊,各留下一串大腸般的盤山公路。
公路之間的那段山脊以及兩側山林,皆是充滿有潛力的野性之地。公路兩頭,都是頗受歡迎的旅遊或徒步目的地。
今天東東+嚮導、蓓蓓+小六、一晴+大野,分頭去了三段主山脊,檢查以及補充紅外相機。我和老梁在山脊外圍掃蕩。
早上的霧氣並沒有持續多久,又是晴空萬里的一天。我和老梁到中午都完成了。老梁自己開垃圾清掃車返回合河口鄉。東東下午兩點左右,也都完成了相機檢查,和嚮導一起返回。飛毛腿就是有優勢。
接應剩下兩組的活兒就是我的了。
下午三點多,蓓蓓和小六已經下到路邊。立馬驅車去接。小六非常興奮。他和蓓蓓看到了獾,撿到了豹糞和雕鴞的食丸,找回了去年以為丟失的相機,相機裏還有兩段豹子的視頻。而且,他還看到了賀蘭山紅尾鴝以及各種新鮮鳥種,而運氣的源泉是,他沒背大炮相機。
6.3英寸的手機 好大一團食丸,還有鳥爪子!
然後是去接一晴+大野。他倆今天到了駝梁主峯附近。
我把獵豹車開上半山腰,掉好頭等他倆。晴了一天的駝梁山谷開始雲霧繚繞,接着雷聲滾滾,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一晴和大野從細雨中走回來,興致勃勃地説起主山脊上的鷹柱,以及錯失道路之後痛苦萬分的穿越灌木叢。後來他們每半分鐘看一下手機地圖。
他們都爬得又高又遠,疲憊不堪,卻為一隻鳥、一坨糞、一段視頻興奮不已,嘰嘰喳喳。
我點開手機裏咿咿呀呀的小曲,在霧中盤旋下山。
交學費
5/5
通天梁的夕陽美不勝收。
但當你站在海拔2000米的山樑末端看夕陽,意味着你沒有多少天亮的時間,沿着大陡坡下降600米。
這道山樑位於河北小五台,長約十公里,大體是東西走向,西頭是輝川村,東頭是海拔2731米的中台。
驢友們一般不走這條山樑。自從2014年前後大貓和老蔣走過一趟,通天梁在貓盟便被賦了魅。
超級大滑梯!
從去年八月份啓動小五台山樣區的獸類監測,我看過了三次通天梁的夕陽。
第一次在通天梁看夕陽,是去年八月初。我和清華山野的老隊員麒麟從石片溝幹上中台,再沿通天梁下來。到達山樑末端時,已經下了一場雨。蓬勃生長的灌木喬木的枝葉上全都是水。
太陽下山之前,我倆還是沒有找準下山的路口,於是隨便挑了一處,硬闖下山。在陡坡上花了四個小時,將近午夜才落湯雞般下到輝川村。
第二次是今年一月初。吸取上次到教訓,我和北大山鷹的老隊員墨含反其道而行之,從輝川村往上爬。但上坡的後半段還是沒找對,硬闖上去的。
冬季天黑得早,我們原路返回到山樑末端時,天已全黑。但意外找到從山樑下山的路口,於是踏着沖溝厚厚的積雪直接趟下去,大約花了一個小時。
今天是第三次。我和大野再次從石片溝幹上中台,再沿通天梁下來。檢查完最後一台相機,不過是六點一刻,但油箱裏有點沒油了。
大牛邪魅一笑
大野讚歎一聲夕陽之美,給我拍了一張照片。這立馬喚起緊迫感,加上蓓蓓和小六手機電量耗完無法導航、在南台的風車道上需要接應,我倆加快腳步,四十分鐘就幹完大陡坡,在天擦黑的八點前就到了輝川村。
自從去年八月份沿着通天梁安裝七台紅外相機,它們便源源不斷地拍攝赤狐、野豬、狍子、斑羚和褐馬雞。今天我和大野在樑上看到一隻狍子,聽到山樑南側的虎上溝裏狍子此起彼伏的吼叫。但大野還看到了一對褐馬雞,我就在他身後五步,但它們無情地消失在樺樹林裏。
通天樑上的野豬如此之多,從靠近中台的草甸到看夕陽的末端,你都能看到野豬用鼻子耕過的地。或者“通天梁”應該改名叫“野豬梁”。
然而通天梁尚未發現豹。
通天梁南側的虎上溝裏也沒有。一晴、東東和保護區的白船長今天從溝口走到溝尾,檢查記錄中的六台紅外相機,以及未記錄的三台,也沒有拍到豹子。
自從2012年12月暴雪後驚鴻一瞥,我們再未能發現它們的蹤跡。
目前為止唯一的小五台山保護區金錢豹影像,攝於2012年
至於通天梁北面的石片溝和虎上溝西南側的南台道,也沒有拍到豹子,而且各種動物也出現得不多。或許是放牧?驢友?鄰近的旅遊開發和風電?眼下還不得而知。
失去手機導航的蓓蓓和小六,直到午夜十二點才下到公路邊。他倆下午兩點多就到了南台道的頂部,然後想沿風車道下山,不想手機電量耗完,兩位迷失在縱橫交錯的風車道中。
東東的皮卡車首先出發接應。結果左前胎扎破,換胎的套筒擰完第一個螺絲就變形了。我在山下的獵豹車後備箱裏翻了一圈,居然沒發現套筒。皮卡車的輪胎今夜是沒法換了。我把獵豹車開上急彎顛簸的風車道,再把夥計們接下來。回到蔚縣縣城時,已經是將近凌晨一點了。
在北太行的諸多山峯裏,小五台令人凜然起敬。巨大陡峭的山體,多變的氣候,以及大部分區域未覆蓋手機信號,對野外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準備不足或重視不足,十有八九會有麻煩。好在這次學費不那麼昂貴。
即便如此,今早初進溝時,我和大野還沉浸在爛漫開放的桃花裏。
12個小時走完山溝和山樑,總里程22公里,上升1600米,下降1700米,大野的微信步數是42000:“你們那兩位女孩真難得。願意幹這拼命的活。”
我也挺開心,胖子雖然走得慢,但還能走點長路。
野豬立功了!
5/6
“野豬立功了!我還記得報紙的標題。”
下午一點多,我們又坐在蔚縣頗受歡迎的禾和樓,準備吃午飯。上午東東、蓓蓓和我帶上新買的套筒,回到南台風車道的最高處,給皮卡車換了胎,再一起開下來。
東東在換胎
等兩輛車回到蔚縣,午飯點已經過了。不過不妨礙夥計們談興正濃。我們先請大野給講講户外的安全守則,然後大野十分鐘就講完了,於是談起了野豬。
“我那時候剛到深圳,快二十年前了。那時候還沒有網絡,看新聞還得靠報紙。於是我就看到了這個新聞。一頭野豬從山上闖進發廊,裏面有兩人正在交易,嚇得赤身裸體地跑出來。老闆趕緊報警。警察一來先把那兩人抓了。”
“説明深圳的生態環境還是好啊!”
“深圳非常不錯。現在還到處有豹貓。”(哪有哪有)
飯後我們溜達回小肥羊賓館,蓓蓓和一晴還得整理設備、拷貝數據。我和小六中途跟中學生們投了會籃,十不中一,實在生疏得很,恨不得用兩百斤的體重碾壓他們,但他們又不打——要打我也不能打。哈哈。
晚飯去了一家涮肉坊。非常實在,價格合理,肉量十足。大野説,光吃肉和蔬菜不會變胖。我非常喜歡這個理論。
吃完出來,下起了雨。天氣預報説,明天蔚縣有雷陣雨。
今天是完美的休整日。明天會是完美的工作日嗎?
還是得扛住啊
5/8
“走完小五台,北太行所有山,都像是小花園不是?”
我和小六走進西靈山西北側的一條小山溝了。溝底還有些冰沒有融化,溪水已經在汩汩流動。地面上冒出各種草本,翠綠的楊樹樺樹間藏着一叢叢淡紅色的杜鵑。
昨日之小五台尚有冬之蕭索,今日之西靈山滿是夏之蓬勃。還有霧濛濛一層水汽。昨夜下了雨,枝葉上滿是水珠,沒走幾步就濕了袖子。拿出雨衣穿上,罩不住的褲腿和鞋很快就濕透了。
“不管什麼花園,連續走個七八天,也扛不住啊。”小六説。
我們在茫茫霧氣裏挨挨擠擠的灌木叢中沒找準上山的小道,不過一小時後就轉到了原來走過的山樑上。然後是輕鬆愉快的下坡,順道檢查兩台紅外相機。跟其它相機類似,不過是狐狸、豹貓、獾、野豬、狍子,有的相機拍到褐馬雞。
這便是北太行這一輪野外調查的最後一日。
自從4月19日從北京出發,到今日共20天。
4/19,北京-山西和順縣;
4/20-29,和順;
4/30,和順-河北駝梁;
5/1-3,駝梁;
5/4,駝梁-河北小五台;
5/5-8,小五台。
穿着雨衣穿行在西靈山濕漉漉的樹林裏,開始回想這一路的旅程。
是的,我們安放了許多紅外相機:三百多台紅外相機散佈在北太行的三個自然保護區及其周邊。
是的,我們發現了不少豹的蹤跡:在山西和順,可能是華北山地中最大的豹種羣;在河北駝梁,一兩隻豹穩定地生活在晉冀邊境的山樑上;在河北小五台,這片雄渾的大山豹蹤難覓。
是的,我們結交了一些夥伴:和順的老豹子隊員和協會會員,駝梁的嚮導和鄉村幹部,小五台的保護區幹部。
大合影:小六、白船長、大野、一晴、蓓蓓、大牛、東東
這一切活動,帶着“帶豹回家”的帽子:保護並恢復北太行的華北豹種羣。
每日的爬山跟這登月般的構想有何關聯?我是為滿足浪跡之私願尋找堂皇的藉口,或是為一項正當而有益的事業日拱一卒,或是兼而有之?
當想象一條有着華北豹“集合種羣”的山脈,我們藉助於黃石至育空的落基山脈,藉助於墨西哥到加拿大的阿帕拉契亞山徑,藉助於頂級食肉動物與重野化的論述。
這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懶惰?
沒有哪種理論或理念,能毫無阻礙地應用於實際的場景。我們對北太行的豹瞭解尚不夠,而對北太行重野化的想象過於輕易。中間一定有許多複雜而具體的環節,需要堅韌而落地的努力。
不過無論如何,在初夏的晴天或雨天,漫步於繁花爭豔的山地叢林,總是一樁美事。
這樁美事暫告一個段落。
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