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憶念_風聞

                    五月的憶念

       每年的這一天，當我看到日曆或是記起今天是五月幾號時，總是想起少年時代的一件小事。

      那是1991年的五月十六日，我還上初中一年級。我在睡午覺，家裏只有我和父親。父親突然對我説：“今天是五一六通知發佈二十五週年的日子啊，你還睡覺？！”我當時並不知道“五一六通知”，問了父親才知道的。大概當時我起來以後和父親討論了一番，但現在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父親叫醒我的這句話。

      在那以前兩年，正是風雨如晦的時侯，我問父親東歐劇變等問題。那個春夏之交，大家都緊張關注着時事。隨後不長時間，就在學校裏開展“兩史一情教育”——輝煌五千年文明史、百年恥辱史和國情教育。發了一些《昨天 今天 明天》這樣的書，還開展了演講比賽等活動。現在想來，那短短的一兩年時間卻是自己思想上難得比較舒適的時候——等到1993年我上了師範，就明顯感到壓迫和孤獨寂寞了。

      長期以來，每年這一天我總會記起這件事，卻也總是疑惑父親當時為什麼有這樣的感慨。我卻又不願當面去求證——父親也許早就忘記這件事情了，或者不願意再提及。我思量大概和他長期當兵有關，他是1965年入伍的，1983年才從部隊轉業回來。剛轉業時父親還很年輕，爺爺身體也非常好，兩個退伍軍人經常在一起討論，説到關鍵處也頗有扼腕痛惜的感覺。

       而今又是二十九過去了。爺爺在十四年前已經走了。父親在十六年前因為腦出血，語言、行動越發不便。有一次和小姐姐陪父親做治療，碰到父親的一位朋友，人家認出了父親，熱情地打招呼。父親只是冷漠地點頭，哼了幾聲。我們只能和人家解釋。那人很是理解，説到：“你看，他的眼睛已經不像當年了。”這時候我們才注意到，父親眼睛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光芒。——也許自己早就看到了，只是一直不願承認罷了。經外人這麼一説，自己才真正意識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夢中驚醒，我經常想起古書裏“天奪其鑑”這句話，但終究還是不願意承認的。

     這兩天，兒子興奮的和我討論《一碗紅豆湯》、《之平》等小説。兒子還沒有上初中，我寫的東西是不讓他看的。因為疫情，他用我一台不常用的電腦上網課，竟然亂翻起來，從中找到這幾篇無關緊要的小説。他近來看了幾本小説，就興趣盎然的和我議論一番，我只好聽着，同時提醒他年輕時要把主要精力放到數學理化這些科目上。好在家裏每月都有我訂的軍事兵器刊物，兒子也經常翻翻。

       有一次父親樓上的太陽能壞了，我和維修師傅在樓上，樓下父親管不了調皮的兒子。我難免感嘆：老的老，小的小……。這時維修師傅爽朗地説：“一代又一代人，就是這麼過來的。”這話給我很大勇氣。後來竟成了我勸解別人經常説的一句話。

       有好幾次在夢中，父親又像從前那樣和我討論時事，話雖然不多，可一針見血——這個時候他的眼睛就又放出了光芒。醒來以後，獨自一人悵然若失地望着窗外依然昏昧的天空，心潮久久難平。

       “以後就看你自己的了！”這是1993年9月16日，父親送我上師範臨走時説的話。“路終究得自己走”——小時候跟着爺爺長大，他常説的是這句話。

       在這個雨晴不定、楊柳飛絮的五月，有一天是無法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