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比疾病更可怕!疫情之下，非洲非正規勞工的艱難求生之路_風聞

4月25日，在肯尼亞內羅畢的一個貧民區，一名女子準備戴上口罩。新華社圖片

新華財經內羅畢5月17日電(記者丁蕾 馮燚偉)前陣子，一段肯尼亞單親母親煮石頭湯哄8個餓肚子的孩子視頻在網絡上引起了廣泛關注。這位名叫佩尼娜的母親原本是一名洗衣工，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前，每天靠幫別人洗衣服養家餬口。但進入4月以來，受疫情在肯尼亞迅速蔓延影響，45歲的佩尼娜失去了生活的來源，一家9口人面臨食不果腹的困境。

**像佩尼娜一樣的非正規勞工是肯尼亞勞動力市場上最為常見的一羣人。**在東部非洲這個民營經濟就業貢獻超70%的國家，服務員、洗衣工、家政工、小時工、短工、小攤販等比比皆是，是整個社會中最容易被忽視、但卻最不可或缺的普通人。

疫情暴發前，記者常去住所附近的一家路邊攤買水果，久而久之跟攤位上一位會説些英語的當地姑娘熟絡了起來。雖然英語和斯瓦希里語都是肯尼亞的官方語言，但大多數肯尼亞人只會説斯瓦希里語，一般接受過教育的人才會説英語。

這位漂亮的姑娘叫埃米利，經常穿着一件印有“美團外賣”四個漢字的橘色二手帽衫，和攤位上其他幾個只會説斯瓦希里語的當地小夥子輪流看攤位。每天凌晨3、4點鐘，她就要去市郊的生鮮批發市場進貨，6點多就開始守攤，然後一直忙到晚上9、10點鐘才收攤。

令記者印象深刻的是，聖誕平安夜晚上10點，肯尼亞首都內羅畢大大小小的店鋪通常都早早關門了，水果攤卻依然在營業。對肯尼亞人來説，平安夜就相當於中國人的除夕，是一家團圓的日子。當記者問埃米利怎麼不回家過節時，她笑着回答説：“如果收攤了，可能老顧客都跑了，到時候飯就吃不上了”。

**非正規經濟部門是肯尼亞經濟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創造就業崗位和收入機會方面發揮着主要作用。**近年來，隨着正規部門創造的就業機會越來越少，大多數從學校畢業的肯尼亞年輕勞動力都選擇加入非正規經濟部門以維持生計。目前肯尼亞就業人口中有八成以上都是在非正規經濟部門從事勞動，非正規部門就業人數每年以5%至6%的速度遞增。

肯尼亞統計局最新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6月底，肯尼亞剔除小規模農牧業部門後的就業總人數達1814.27萬人，其中非正規部門就業人數為1505.16萬人。分行業來看，批發零售和酒店餐飲業非正規勞工人數高達900.56萬人，佔肯尼亞非正規勞工總數的60%左右；製造業、社區和個人服務業非正規勞工人數分別為304.49萬人和146.25萬人。

新冠肺炎疫情雖在非洲出現時間較晚，但在3個月時間內，疫情已經覆蓋全部非洲國家，確診病例數已超7萬。從第1例到第1萬例，非洲用了50多天的時間。從第1萬例到第7萬例，非洲只用了40天不到。為遏制疫情擴散，非洲大部分國家都要求民眾保持社交距離，對公共集會、國際旅行和一些進出通道實施了限制，還採取了宵禁等措施。

佩尼娜和埃米利是非洲大陸上千千萬萬名非正規勞工中的一員，他們大多沒有積蓄，也沒有社會保險，更沒有基本工資保障，是整個勞動力市場中最為弱勢的“日光族”。疫情發生以來，非正規勞工外出謀生變得更加困難，許多像佩尼娜一樣依賴短期合同或靠發薪度日的工人失去了謀生手段。除了生計受到威脅，他們還面臨個人防護裝備短缺、選擇繼續工作而需要承受感染病毒的風險。此外，沉重的醫療負擔對感染上新冠病毒的非正規勞工來説更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一羣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與病毒展開了一場近身肉搏。

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4月發佈的一份報告顯示，非洲非正規部門就業人數佔就業總量的比重為71%。其中，在男性中這一比例為60%以上，而在女性中這一比例高達75%。

**疫情對非洲城市地區勞動力市場的影響可能更加嚴重。**以城市為基礎的製造業和服務業等經濟部門目前佔整個非洲大陸國內生產總值的64%，是受到衝擊最大的行業，由此導致相關工作崗位的大量削減。

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一項分析指出，除北非以外，非洲約有2.5億人受僱於城市地區的非正規經濟部門，這些工作崗位將因疫情受到威脅。此外，食品價格攀升帶來的生活成本上漲可能進一步加劇生活在城市中的非正規勞工的困境。

肯尼亞內羅畢大學教授埃瓦里斯圖斯.伊蘭度説，非洲在應對疫情方面所面臨的挑戰主要來自較為薄弱的醫療衞生體系和大量失去生計的城市貧困人口。

“非洲各地的城市中，多數居民住在擁擠不堪的非正式定居點或貧民窟。那裏的居民生活在絕對貧困之中，主要靠打零工為生。封城給這些弱勢羣體造成的傷害巨大。這些居民如果不出去找工作，能否生存下去?他們是遵守防控措施，還是偷偷出去尋找食物?” 伊蘭度説。

在人口稠密的貧民窟，人們每天在指定供水點排隊取水，對於他們來説飲用水都是一種奢侈品，更不用説用水洗手。另外，由於政府無法獲取大量非正規勞工的人口信息和關鍵數據，信息的不對稱造成援助項目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實施起來非常困難。

肯尼亞統計局最新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6月底，肯尼亞國家醫療保險基金參保人數846.69萬人，其中非正規經濟部門參保人數僅為416.72萬人；國家社會保障基金(相當於中國的基本養老保險和工傷保險)參保人數為419.28萬人，其中女性參保人數僅佔28.69%。而根據肯尼亞2019年8月進行的全國人口普查數據，肯尼亞全國人口為4756.43萬。

世界銀行4月公佈的一份報告顯示，疫情可能引發非洲糧食安全危機，預計今年撒哈拉以南非洲農業生產將萎縮2.6%至7%，而糧食進口可能大幅下滑13%至25%。這對於存在糧食安全問題的非洲大陸，可能比疫情更容易對社會造成不利影響。

**疫情之下，餓死或許比病死更令人害怕。**於是有了4月10日發生在內羅畢最大的貧民窟基貝拉人們為了爭搶免費食物而導致的踩踏事件。生活在貧民窟的肯尼亞人大多受僱於非正規經濟部門，他們從農村走進城市打工，日薪卻只有2、3美金。肯尼亞財政部的一份報告估算，目前全國約有1000萬人居住在貧民窟，相當於總人口的21%。

據肯尼亞媒體《旗幟報》4月24日的報道，政府將為生活在貧民窟的人們發放現金補助，低收入家庭每月可領取2000先令(約合20美金)的津貼。

世界銀行非洲地區首席經濟學家阿爾貝•佐法克説，為應對疫情，非洲各國採取了積極防控措施，並緊急啓動財政和貨幣政策來減輕疫情對經濟和社會的影響。但需要指出的是，財政政策應特別留意為非正規經濟部門提供社會保障，以便為未來經濟恢復播下種子。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非洲部門負責人阿貝貝•埃姆羅•塞拉西説，為支持非洲應對疫情，各方協調一致加強合作將是關鍵。IMF正與世行、世界衞生組織、非洲開發銀行和非盟等緊密合作，以便迅速有效應對這一危機。

截至目前，IMF已經向尼日利亞、埃塞俄比亞、加納、肯尼亞、喀麥隆、剛果金等25個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提供了相當於95.70億美元的緊急資金支持。

儘管疫情還在持續蔓延，面對生計問題，近來一些非洲國家逐漸放鬆了管控，開始復工復產，這對許多每天都在為下一頓飯擔心的非正規勞工來説是個好消息，但也引發了社會各界對疫情加速傳播的擔憂。

位於南部非洲的博茨瓦納，其首都哈博羅內從5月8日開始逐步放鬆管控後，11日宣佈再次封鎖，並禁止進出。

西部非洲國家加納12日宣佈，該國累計新冠肺炎病例5127例，成為西非地區首個新冠肺炎病例超5000例的國家。

加納於4月20日解除了“封城”措施，但目前仍關閉所有邊境。近期，在加納特馬市一家魚類加工廠發生聚集性感染。一名工人在感染新冠病毒後，傳染給同在該廠工作的533人。

對此，加納總統阿庫福-阿多10日晚在電視演講中宣佈，將公眾集會禁令延長至5月31日，以進一步應對該國持續擴散的新冠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