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格勒 - 孤島英雄（6）_風聞

11月16日到來之際，孤島意外地出現了詭異的沉寂。德軍沒有發起新的進攻，原因是德軍已經元氣大傷暫時無力組織對柳德尼科夫孤島的有效圍攻。 他們需要時間重新部署和調配部隊，補充彈藥和修理損壞的坦克和突擊炮。這給幾乎山窮水盡的柳德尼科夫師一個短暫而寶貴的喘息機會。這一天整個孤島前沿只發生過零星炮擊和輕武器交火。柳德尼科夫師僅有3人陣亡，15人負傷，是6天戰鬥中損失最少的一天。

但是，崔可夫沒有讓敵人消停了。他命令剛剛渡河增援的第95步兵師的第90步兵團以及第92步兵旅和第193 合成團繼續組織對油罐區的進攻。防守油罐區的德軍第305步兵師第576擲彈兵團從天剛亮就受到蘇軍的猛烈衝擊。蘇軍攻打油罐區必須越過其南側的二指溝。經過激烈戰鬥，由一輛噴火坦克支援的蘇軍衝進了油罐區東南二指溝口靠近河邊的陣地。但是其攻擊勢頭被德軍組織的反突擊所遏制。上午9時和11時，蘇軍又發起兩次突擊均未成功。下午2時，蘇軍被擊退，撤回二指溝以南的出發陣地。德軍恢復陣地後立即派工兵營在河灘、懸崖和二指溝佈設大量地雷，顯著增加了蘇軍攻擊的難度。

德軍第305師當天的損失的26死42傷，絕大多數是在二指溝造成的。

這時，柳德尼科夫的食品儲備幾乎全部耗盡，今天他只能給每個人配發25克麪包幹，12克穀物和5克糖。全師所有能作戰的官兵加起來只有不到440人，350名蘇軍傷員擠在掩蔽部內，即無藥品和繃帶，也無法疏散到河對岸。由於缺少食物，柳德尼科夫的胃潰瘍復發。他只告訴了衞生員奧澤洛娃一人。柳德尼科夫用熱水瓶熱敷默默地忍受着痛苦，但是他始終堅持在指揮崗位。

入夜之後，有18只漁船從扎伊採夫斯基島出發，想強行劃過浮冰漂流的河汊為柳德尼科夫輸送補給品。德軍的封鎖本來就使航渡幾乎不可能，流冰的阻礙更大大減慢了船速。半路上，有16只漁船被德軍的炮火轟沉。只有兩隻失去控制漂至孤島岸邊。柳德尼科夫的士兵發現船上的兩名舵手和四名划槳手已經全部犧牲。船上載有被打濕的餅乾和豬油罐頭。運補作業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令人萬分痛心。

師部電台的電池也快用光了，第138師唯一的一部電台已經無法發報，只能收報，與集團軍的聯繫基本中斷。柳德尼科夫決定派人過河向集團軍彙報情況，爭取儘快獲得補給。偵察兵佩圖霍夫中士和政治指導員祖耶夫大尉各自上了一條小船，小船用濕帆布蓋好。這兩條船從滾軸溝附近下了水，順着河道慢慢地漂流。河裏冰凌撞擊發出的響聲掩蓋了他們的動靜。篷布很快就結了冰，使他們的船看起來很像是浮冰。佩圖霍夫平躺在船裏，順利地漂到下游蘇軍主防區。他向崔可夫彙報了孤島的詳情。崔可夫馬上打電話向葉廖緬科作了彙報請求支援。而祖耶夫在接近扎伊採夫斯基島無浮冰水域時被敵人發現，遭到炮擊。祖耶夫迫不得已跳進冰冷的河水中，靠着運動健將的底子在炮火紛飛中拼盡全力游泳前進，差點被凍死。但是，他最終還是游到岸邊被扎伊採夫斯基島上的戰士救起。

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工兵參謀長從祖耶夫的彙報中知道了孤島上的詳細情況，感到非常震驚。他對祖耶夫泅渡冰河的英勇行為極為欽佩。

方面軍指示伏爾加河區艦隊不惜一切代價，儘快向孤島展開大規模的水上補給。伏爾加河區艦隊立即調度船隻，制定航行計劃，待機出動。

根據崔可夫的命令，波-2輕型飛機當晚再次出動，向孤島空投了13包物資。柳德尼科夫師撿到4包食品和4包炮彈。其餘空投物資不是落入河中就是落在德佔區。收到的這點東西遠遠滿足不了柳德尼科夫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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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7日，德軍仍然沒有能力發起對柳德尼科夫師的進攻。這雖然給柳德尼科夫延長了喘息的機會，但是孤島缺乏補給的局面依舊。柳德尼科夫脆弱的防禦仍然面臨着重大危機，很難預料孤島能不能頂住德軍下一次攻擊。

為了幫助柳德尼科夫，崔可夫以更大決心繼續猛攻油罐區。他調動了集團軍屬火炮支援今天的攻擊。炮兵火力準備從早上5時開始對油罐區進行了不間斷的全面火力襲擾。上午10時，喀秋莎火箭炮也加入了。由於早上的大霧，蘇軍的炮擊顯得有些盲目，準確性和校射更是不可能。11時45分，炮兵改為對德軍前沿陣地的火力急襲。12時，蘇軍炮火一延伸，戈裏什內的第90步兵團一營和三營利用濃霧為掩護髮起了攻擊。經過激烈戰鬥終於越過了二指溝，繼而攻進了油罐區。 到13時50分，該團以重大傷亡為代價佔領了油罐區。德軍隨後發起了反突擊，但是未能擊退蘇軍。

圖36. 1942年11月17日蘇軍第95步兵師攻擊油罐區示意圖。

蘇第241團沿着油罐區東側向北突擊，目標是寬溝溝口北側的05號房（蘇軍編號）。 這座建築是一個變電站，非常堅固。德軍的機槍從那裏可以隔着寬溝封鎖油罐區到河岸之間的台地。蘇軍火炮和迫擊炮先對05號房進行轟擊，然後蘇第241團冒着05號房的火力穿越台地慢慢地逼近了寬溝。接着，蘇軍發起正面強攻越過寬溝並於13點50分佔領了05號房。由於傷亡嚴重，第241團無力發展後續進攻。

丟失油罐區的陣地絕對是個危險的信號。它表明德第576擲彈兵團的防禦已經力不從心。德第51軍立即採取了緊急止血措施，命令第576團當天晚上把部分右翼陣地交給塞德爾戰鬥羣，以集中更多的兵力對付油罐區蘇軍無休無止的進攻。

第578擲彈兵團利用這一天繼續調整兵力以便下一天壓縮北邊蘇第650團的陣地。德軍兵員日益枯竭，攻擊力越來越差。保盧斯當天致電B集團軍羣，緊急要求儘快給第305師和第389師補充兵員。這兩個師在斯大林格勒已經損失了數以百計的軍官士官和數以千計的士兵。第389師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得到任何人員補充了。各師配屬的工兵營也傷亡慘重，戰鬥力越來越弱。

德軍特別講究戰術運用及多兵種配合。這樣的作戰理念雖然好，但是需要經驗豐富、訓練有素、配合緊密並且在實戰中經受過鍛鍊的士兵才能真正做到。第305師曾經陸陸續續地接收過大約1000名補充兵。但是沒有足夠的士官對他們進行基礎訓練。富有經驗的士官隊伍在戰鬥中大量傷亡，剩下的少數士官都在前沿陣地離不開。各部隊接收了補充兵後按照各自的具體情況安排基礎訓練。比如第305工兵營當天就把他們送到前沿陣地作戰。補充兵根本沒參加過實戰。他們從平靜的後方到了斯大林格勒絞肉機裏，馬上就被廢墟上的煙火、近距離爆炸的巨響和極為血腥的肉搏戰嚇呆了。許多沒有實戰經驗的補充兵很快傷亡。活着的有些出現精神障礙，喪失了鬥志，不願意參加戰鬥。有的胡言亂語，有的滿地打滾，有的四處亂跑，個別新兵甚至發展到持槍威脅上級。由於補充兵們不能馬上適應地獄般慘烈的巷戰，他們的到來對德軍合成兵種攻堅幫助不太大。這是德軍一連兩天都未能發起攻擊的重要原因。

17日上午，希特勒給德第六集團軍發出一封電報：我深知斯大林格勒戰鬥的艱難和戰鬥力量日益枯竭的情況。但伏爾加河上已經出現浮冰。這給俄國人造成了更大的困難。……我希望將士們拿出他們的全部精神和氣勢，至少在火炮廠和鋼鐵廠一帶突破至伏爾加河。”

第51軍軍長塞德里茨聽到保盧斯傳達下來的電報內容非常沮喪。他幾乎不敢相信希特勒的胃口已經變得這麼小。他説：“千辛萬苦打了這麼久。我接到這道命令就像捱了一記耳光。”

蘇軍這邊的兵也開始出現問題。護士奧澤洛娃哭着向柳德尼科夫報告，負傷的戰士們鬧起來了，逼着她過來找師長討個説法。傷員中有些是柳德尼科夫帶過伏爾加河的老兵。他們負傷之後缺少醫藥食品，又無法疏散到河對岸。380名傷員無論傷勢輕重，只能擠在掩蔽部裏，忍受着飢餓和傷痛。慢慢地，傷員們失去了耐心，希望師長能夠為他們馬上拿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來。

柳德尼科夫來到指揮所隔壁的傷員駐地，聽取他們的意見。一位傷員代表要求發給他們武器參加戰鬥。柳德尼科夫説：“我拒絕您的要求。”

“為什麼您不允許我們這樣做？上校。”

“你要我把最後一點英勇的老兵送到冷酷無情的敵人手上？有一件事我必須讓你們知道，我們沒有彈藥分給你們。讓你們去拼刺刀也不合適。還有問題嗎？”

一個傷員問：“等待我們的是什麼？”傷員們不喜歡這個問題。掩蔽部裏出現一陣騷動。

這個傷員又問：“河對面的人知道我們的情況嗎？”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柳德尼科夫抬起手讓傷員們安靜下來，堅決地説：“等待我們的是什麼？答案只有一個：勝利。”他告訴傷員們，師部已經派出了兩個人渡河。一個去找崔可夫，另外一個去找葉廖緬科和赫魯曉夫。“今晚也許不會有船來，但是明天一定會來，給我們送彈藥，也會把你們送到對岸。到那時，我會需要你們的幫助。任何人都可以報名參加卸貨志願分隊。我們得冒着敵人的炮火幹活。”柳德尼科夫鼓勵大家：“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會得到我親手頒發的勇敢獎章。至於那些死在這塊小小土地上的人，等待他們的只有一樣東西：永恆的光榮。你們對我的回答滿意嗎？”戰士們齊聲高喊：“滿意。謝謝您，上校同志。”

柳德尼科夫説的補給船在當天深夜果然來了。兩隻小船從扎伊採夫斯基島出發。其中一隻立即被德軍炸沉。另外一隻幸運地抵達孤島，送去了6箱彈藥和電台電池。但他們在返航時遭到德軍炮擊。5名船員中兩死兩傷。

當晚，第107獨立舟橋營奉方面軍命令派出10對兩兩連結的漁船從扎伊採夫斯基島起航。最終只有6只抵達孤島，運去了少量彈藥和食品。從這些跨河補給行動來看，使用偷渡方式即使在黑夜裏也能被發現，招致德軍炮火摧毀，使得運輸人員傷亡特別高。小船本身抗冰凌和抗炮火都不行，而且運量有限。另外，小船航渡時必須有強大炮火掩護才能相對安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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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8日，每天例行的爭奪油罐區的激戰於早上5時30分以德軍迫擊炮和火炮的猛烈轟擊拉開序幕。到6時30分，蘇軍已經擊退了德軍三次進攻。此後雙方在油罐區混戰了一整天，油罐區幾度易手。日終時，雙方都言之鑿鑿地聲稱自己控制着這裏。很有可能雙方各自控制了部分油罐區。

同一天，經過重新部署的第578擲彈兵團恢復了向蘇第650團的進攻。德軍一輛坦克在政委樓東南角向未完工樓猛轟。在一百多米的距離上幾乎是百發百中。一發發炮彈從窗口鑽進大樓內部爆炸，按部就班地摧毀了樓裏的防禦工事。德第50和第162工兵營隨即發起猛攻。經過非常激烈的逐屋肉搏德軍終於將未完工樓佔領。只有4名蘇軍戰士在戰鬥中生存。他們撤出了未完工樓以後，在該樓以北50米處的戰壕裏繼續戰鬥。

圖37. 1942年11月18日德軍攻擊蘇第650團據守的未完工樓示意圖

德第162工兵營對水泵溝和角溝發起的突擊異常猛烈。他們用了全天的時間將其在懸崖上邊的陣地向北推進了100米，控制了溝邊的台地。然而，他們沒有辦法清除溝口懸崖下的蘇軍。像滾軸溝一樣，這裏的蘇軍巧妙地利用懸崖下的掩蔽部。充分發揮了掩蔽部既能戰鬥又能互相掩護，還能躲避敵人的炮擊和航空炸彈的優勢。佔領懸崖上方的德軍對他們束手無策。

沖溝這種特殊地形在防禦作戰中有兩點值得注意的經驗。一是防禦的一方不能僅僅在沖溝上方構築陣地, 在溝底和溝口都要構築陣地，特別是要挖坑道。這樣就使攻方的直射火炮難以發揮作用，曲射火炮的作用也相當有限。攻方只能以步兵近戰方式投入交戰，要想控制整個沖溝難度極高。蘇軍在手指溝、滾軸溝、水泵溝和角溝的戰鬥都能在不利局面下堅持住就是明證。相反，德軍只控制了沖溝周邊的台地，容易被擊破。寬溝失守就是很好的例證。二是堅守沖溝需要河對岸遠程火炮封鎖河灘和懸崖。

18日夜間，佩欽紐克派人滲透到84號樓偵查，發現該樓裏面有幾個本團士兵。他們靠着繳獲的武器和撿來的空投食品在頑強堅守。

戰鬥持續了一整夜。到19日天明，德軍的先鋒離柳德尼科夫的指揮所只有150米了。

18日夜，集團軍繼續派波-2飛機向孤島空投物資。柳德尼科夫得到了1包食品和4包彈藥。還有4包物資落入河中，6包落入扎伊採夫斯基島。當晚，第107舟橋營用兩隻小船以兩個航次也輸送了一些食品和彈藥。柳德尼科夫需要的物資在10噸以上，這些送達的物資雖然能解燃眉之急，但蘇軍彈藥食品即將告罄的局面沒有根本改善。

在18日的戰鬥中，柳德尼科夫師有6人犧牲24人負傷。德第305步兵師有11人陣亡42人負傷。德第389步兵團沒有主要攻擊任務，但是仍然有16人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