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中國沒有脱口秀_風聞
影探-影探官方账号-美日韩剧资深鉴赏员,电影专业老司机2020-05-18 13:48
作者| 阿飛
來源| 影探
“……這麼淺的水,甲魚卻特別多,一個摞一個,塔一樣,奇觀。”
這話基本一個意思——池淺王八多。
池子寫在微博裏的這句話太刺,太硬。
跟老東家翻臉的藝人多了去,像池子這麼剛的,少見。
池子,何許人也?
聽過中國脱口秀的人,或許都知道他,新生代脱口秀演員。
當然了,提到脱口秀,大家更熟悉的還是李誕。
2017年,《吐槽大會》橫空出世,讓所有人基本上知道了“脱口秀”,也知道了**“池早完誕”**組合。
哥倆本是捆綁營銷,一起上節目、錄綜藝……
後來,漸漸遠了。
在池子這場轟轟烈烈的解約風波中,李誕扮演着什麼角色。
雖説輿論一片質疑,池子也出來説倆人友誼地久天長。
但昔日兄弟變上下級,如今再變成要對薄公堂的被告原告。
不説是物是人非,倒也是讓人唏噓。
>>>池子:太狂了,太狂了
池子的“剛”由來已久,且每次動靜還挺大。
上次實名diss吳亦凡,引發曠日持久粉圈血雨腥風。
這次點名中信銀行私自調出了他的流水記錄,中信銀行直接開除了一個領導。
從娛樂圈刺頭到社會新聞主角,池子自帶熱搜體質。
人人都説娛樂圈是個染缸,裏面的人,人前人後兩副面孔。
池子卻始終保持高度統一的人格,沒那表面一套背裏一套。
看不爽的,他説。
別人不敢説的,他也説。
“脱口秀的諷刺就該特別真實。”
池子看起來四六不着,卻執拗地捍衞着真實。
當初《吐槽大會》有個段子節目要求調侃完,還要把話回一下。
可這話一回就沒那味兒了。
最後,池子選擇把那個段子刪了。
“我覺得真有追求的脱口秀演員,應該受不了這種事。也可能是我年輕,不夠be water(像水一樣,以柔克剛,適時而變)。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但是我就想這樣。”
人情世故的事,池子不是不懂。
但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
人人都知,保持真實的代價是巨大的,也是資本恐懼的,看客期待的。
火了之後,公司曾提出想運營池子的微博,他不讓,還是想發什麼就發什麼。
“大家不要用明星的標準看我,我只是個脱口秀表演者,名氣會阻礙我的真實。”
池子不止一次扯下明星的光環,也一併扯下了藝人的枷鎖。
對於真實,池子太過虔誠。
就像他説的**“Be Real****(要真實)**是一種狀態,不是一句口號”。
池子在鏡頭前永遠是不周全的。
甚至有點沒禮貌。
《僅三天可見》裏,姜思達説他**“對待機器的態度就像對待一坨狗屎”。**
啥事在他眼裏都不是事兒。
就是倆字——自在。
池子興趣廣泛,夢想一天換一個,看到什麼感興趣,馬上試一下。
“我想過打NBA,當説唱歌手,當DJ,反正一定要酷。”
後來,他幹了一件事——沒讀大學。
當年高考志願報的北影,本着考不上就不念了的心態。
結果,沒考上,也就真沒上學了。
池子爹媽都看得開,也就隨他去了。
畢業後,池子學音樂、看書、看電影……
啥都玩兒,啥都學。
總之,過得開心,怎麼都成。
入脱口秀的圈,也是圖開心。
李誕用“天才”形容池子,説他天賦夠吃一輩子,哪怕不努力也能是一流,再努力下就會是大師。
大師倒也不必,但“脱口秀天才”是真的。
脱口秀是現場的藝術,講究的是一氣呵成。
氣口、節奏、包袱放在哪兒,該怎麼抖都需要琢磨。
池子站在台上隨便幾個段子,效果就特炸。
這完全是老天爺賞飯吃,沒辦法。
《吐槽大會》《脱口秀大會》,再加上接連的綜藝露臉。
池子火了。
直到《吐槽大會》第三季最後一期,池子突然宣佈這將是自己的最後一期。
所有人都不當回事,以為不過是這熊孩子又在開玩笑。
第四季《吐槽大會》還真就沒了他。
連帶《脱口秀大會》也鏡頭寥寥,後面直接影兒都沒了。
應該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池子和公司的間隙起了。
公司的急速擴張裝不下池子的理想主義。
信奉**“要麼創作,要麼死”**的池子也難以適應愈加虛假的自己和脱口秀。
之後,他在自己微博寫了篇文章——《我看池子》。
文中夾槍帶棒地抨擊公司,以及對自己不留情面的諷刺:
“他最火那節目,吐槽大會,那不叫脱口秀,也不叫喜劇,公司給他抬上去玩一個身份差,他在火的人裏面最不火,他在不火的人裏面又最火,拱上台説一些蠢話,捅這個撓那個,觀眾看了樂,台上都覺得他是一橫空出世小二逼。觀眾發笑是因為他的行為,不是內容……”
池子以特別張狂的方式走紅,又以一種特別張狂的方式開始沉寂。
人人都道:還是年輕,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以後就明白了。
先不説這番言論背後爹裏爹氣的腔調,只是很疑惑:
為什麼妥協了、低頭了、緘言了、默認了就是成熟了?
為什麼自己做不到灑脱,就要規訓別人跟自己一起裝孫子?
成熟從來不是一種形式,而是一種心態。
池子的心理年齡比你我想象的要成熟。
《僅三天可見》裏,面對姜思達不罷休的追問,池子猶豫了下,還是説出了自己母親去世的事情。
見過了生死無常的人,其他的事在他們眼裏都沒那麼重要了。
“人一想通,啥救都沒有,就是會自在。”
姜思達終於弄明白了池子混不吝背後的底氣。
當大多數人選擇順從,被殘酷社會法則調教的時候,池子選擇跟他丫較量下。
但拒絕成為自己討厭的人是每個人都想做的,但不一定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這背後的代價是巨大的。
池子停了一年,糾纏在解約的官司裏。
聲明裏的那句:“以為自己是廚師,結果是盤菜”。
像極了一個太理想主義的人無力的控訴。
那一刻,挺傷的。
>>>李誕:人間不值得
池子説:“我覺得脱口秀一定要有搖滾精神,就是憤怒”。
這話到李誕那,估計要笑。
李誕頂討厭為脱口秀賦予什麼主義、什麼精神,甚至連“喜劇的內核是悲劇”這樣的説辭也要調笑兩句。
脱口秀好笑就可以了,其他沒啥。
在李誕眼裏,脱口秀就是門手藝。
脱口秀之於李誕沒那麼重要,更談不上熱愛。
“脱口秀從來沒有滿足過我的表達慾望。”
他表達的慾望是什麼?
寫作。
以前他自詡是183(身高)的詩人,後來是滯銷書作家,現在沒了任何前綴。
公眾給他添了一個——文化商人。
商人屬性在《奇葩説 》關於“996”的討論裏被無限放大。
一句**“人生中有些苦是不得不吃的”**,讓他徹底和羅振宇、薛兆豐站在了資本主義的一邊。
這話如果被以前的李誕聽到估計會被氣死,因為以前的他是聽到別人叫他段子手都耿耿於懷的一個人。
可現在回憶過去的自己,李誕嫌棄矯情。
和好友王建國因為“小説家”如何定義的事情吵架。
後來,喝了酒,李誕打電話給王建國:
“國仔,我TM太傻逼了,我竟然因為文學跟你急過眼。”
人站在每個現在的階段看過去的自己都覺得傻,傻透了。
有些是因為沒深思熟慮草率了,有些是因為以前現在兩個心境了。
李誕屬於後一種。
一個憤世嫉俗的文藝青年怎麼成為了販賣文化的商人?
《十三邀》裏,他和許知遠對談,説起了一件小事。
當時在南方報系實習的他,因為聽同事説可以利用職務之便拿到春運火車票。
他受不了。
這事兒在大多數人眼裏太不值一提。
可那一瞬間,他感受到堅守的無用,以及一直以來對崇高的自我感動。
沒用且愚蠢。
很快,李誕去了奧美廣告公司,從理想主義的記者轉變為了商業主義的文案。
再到後來,《今晚80後脱口秀》拋來橄欖枝。
奧美?還是新興脱口秀?
李誕很實在,“哪個錢多去哪個”,他選擇了脱口秀。
跟誰過不去,都別跟錢過不去。
一個不願為五斗米折腰的人,成為了撿米的人。
他殺死了自己的風花雪月。
《今晚80後脱口秀》幕後
這算不上墮落。
按照大多數人的説法,李誕不過是成熟了。
放棄的一瞬就是虛無的瀰漫。
幽默就是他對抗虛無主義反噬的武器。
**“開心點,人間不值得”**這句著名喪氣警言成為了他的Slogan。
連帶這句話一併火起來的還有李誕的第一本小説**《笑場》。**
書裏講的是一對師徒的瑣事碎語。
師父空舟表面懶散,實則睿智精明,徒弟澈丹單純善良,對未來充滿無盡的美好期待。
澈丹大抵是李誕希望以前的自己能做到的樣子,“清清澈澈,圓潤如丹”。
但這名兒還有一個意思——“扯淡”。
太理想主義是最無用的。
還是活成空舟那樣最穩妥。
“師傅,你法名為什麼叫空舟?”
“大方丈説我度不了人,也難自度,所以賜名空舟,由我自橫。”
空舟曾問澈丹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我想成為一個開心,並且能讓別人也開心的人。”
李誕做到了後者,卻怎麼也做不到前者。
他在消費快樂,製造快樂,卻不是個快樂的人。
脱口秀是個製造快樂的產業,李誕在其中如魚得水。
他也確實有天賦,一上台,19秒就能把人逗樂。
其他人的稿子大多會刪減,但李誕的稿子基本安全,經常可以保證80%的過稿率。
公司裏的人開玩笑説,李誕的KPI就是活着。
鬆鬆垮垮,懶懶散散,玩世不恭,躺平任嘲,李誕眯眼一笑就足夠讓人可樂。
任何事都可以不嚴肅,不認真,不理智,他的這種態度契合了一部分大眾。
李誕直言自己就是流於表面,想要淺薄的快樂。
他輕易地承認自己的庸俗,然後站在精英分子的對立面。
在《奇葩説》“救畫還是救貓”的辯論裏,他一邊巧妙解構黃執中代表的精英階層的崇高宏大。
一邊説着:“這個世界呢,維繫的靠的是我這樣‘自私’的人,我們這樣‘自私’地活着,答案是我們不傷害別人,這個世界才能運轉。”
“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成為繼“犬儒主義”之後,落在他頭頂的又一頂大帽子。
即便如此,有一羣人依舊信服李誕的言論。
在《十三邀》上,他教許知遠怎麼不被人罵,還能賺到錢。
別説真話,別挑戰大多數。
看見沒,他懂,他比誰都懂。
有人在他面前談自由。
他説:“自由是不道德的,且下場悲慘。”
李誕從來不標榜自由,他只享受他能付得起代價的自由。
所謂的“自由”、“自我”、“理想”那一套在他那都是虛假的,不值一提的。
可在《奇葩説》,李誕幾次欲言又止。
你能察覺到他對那些或細小或宏大的命題有表達的慾望。
但他總會先一步,把自己的想法閹割了。
縱然內心複雜,他還是要裝出一副膚淺的樣子。
看的明白,卻活得不明白。
這挺矛盾的,他用兩樣東西來化解,一個是酒,一個是佛。
藉着這兩樣,他矛盾的活着,也挺好。
最起碼他不糾結了,活得舒服了。
當年,蔣方舟和李誕是一起在“南方系”報業打拼過的好友。
倆人打氣鼓勵彼此寫作。
後來,李誕出書了,在送給蔣方舟的那本扉頁上寫着:“你加油,我不了。”
其實池子和李誕都想開了,活透了。
只不過,他們選擇了兩個活法。
話説回來,即便他們本人不樂意,外界也給他倆貼上了**“中國脱口秀的未來”**的標籤。
自2017年起,脱口秀市場火熱,再加上資本的強勢注入。
脱口秀,一個小眾的舶來品,3年時間裏,野蠻生長。
這成長是踩着過去人的經驗得來的。
當年,**《今晚80後脱口秀》**屢碰輿論高壓線,停了。
**《金星秀》**接了接力棒,儘量避談社會議題,多聊些娛樂瑣事,還是停了。
**《吐槽大會》**批評娛樂圈的浮誇,一集之後,下線了。
“人不被綁架,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麼,不是反抗,不是報警,是順從。你主動把自己綁起來,顯得自己特別自由。”
這是李誕談過的自由,中國脱口秀也照做了。
他們完美地從被動閹割進化為了自我閹割。
“吐槽”成為了眾人眼裏的變相的“洗白”。
大家依舊笑。
只不過不是因為脱口秀笑,而是脱口秀本身變得令人發笑。
脱口秀是門冒犯的藝術,現在卻戰戰兢兢地生怕被冒犯。
沒辦法,可以理解。
畢竟,“道德衞兵”越來越多,“輿論壓力”越來越大,戲謔調侃只會成為愈加艱難的事。
於是,“池子們”和“李誕們”代表的兩類脱口秀演員,一類選擇“出市”,一類選擇“入市”。
這是一種早已可以預見到的必然結局。
王建國,李誕,池子
還記得,起初脱口秀不叫脱口秀,而是stand-up comedy,直譯過來應該是單口喜劇。
一羣人開始還堅持叫“單口喜劇”,抵不過先入為主,後來也放棄了,脱口秀就脱口秀吧。
可將就之後,哪裏都開始退讓。
黃子華開創的“棟篤笑”為中國單口喜劇雛形
人慢慢變了,事兒也慢慢不一樣了。
子華神“金盆啷口”封了麥。
王自健隱秘許久,去當了演員。
李誕成了“脱口秀代言人”。
池子退出了羣聊,和老東家明面撕逼。
這麼多年,中國脱口秀,終了,還是各走各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