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自由幹什麼？_風聞

編者按：如果説你覺得自由還是“想幹啥就幹啥，想殺人就殺人”的，那這認知有可能還不如小學生水平。

昨天很驚悚地聽見一個自稱是經濟學學者的人問，你要自由幹什麼？

自由是人類最基本最核心的價值，問這種問題可以説是反人類了，很難想象這還是一個讀過書的人問出來的。以下是前年我跟大囡囡的一場討論，我們很有必要告訴孩子一些最基本的常識。

大囡在畫畫，忽然説，“媽媽，自由是好的還是不好的呢？還是一半好一半不好呢？”

“這問題好奇怪，當然是好的了，為什麼會説不好呢？”

“自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

“嗯。差不多吧……”

“一個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會變成壞人的！”

“你為什麼覺得‘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會變成壞人呢？”

“因為不能想殺人就殺人啊！”

“那麼你想殺人嗎？”

“不想啊，但是總歸有人這麼想的。”

“嗯。你説的沒錯。那我們一起想像一下，我們怎麼樣從老天爺爺那裏拿到我們的自由。假裝現在我們一起飛到天上去。老天爺爺在睡覺，他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權利’球，拿走一個球表示你能做一件事情，什麼球都有，殺人的球也有，放火的球也有，搶東西球啦，説話球啦、睡覺球吃飯球啦，什麼都有，隨便拿什麼球，也隨便拿幾個，你的籃子好大好大，多少都裝得下。你放心，老天爺爺不來管你，他一直睡啊睡啊睡不醒。”

“殺人的球也可以拿嗎？”

“可以啊。如果老天爺爺提前規定好哪些球是不能拿的，那就是在騙我們，不算自由。自由就是什麼球都能拿。但是，在老天爺爺睡着之前，他定下了一條規矩：當你拿走一個球的時候，全世界所有人的籃子裏都‘撲通’掉進去一個一模一樣的球。”

“為什麼要這樣規定呢？”

“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老天爺爺的孩子，是平等的呀，他不會把一個球單單給你一個人的。你有，意味着所有的人都有。所有人享有一模一樣的自由。好了，現在你開始拿吧。殺人的球就在你眼前，你要不要呢？”

“不要！”

“為什麼不要？”

“因為我不想殺人，我害怕！而且我要了的話別人也會有，就是説，我可以殺掉別人，別人也可以殺掉我！”

“聰明！因為你不想被別人殺掉，所以，你不要殺人的自由，對不對？”

“對的。”

“也就是説，不是誰規定你不能拿這個殺人的球，而是，你自己不願意拿，你自己選擇放棄這個球對不對？”

“對的。”

“這裏你要記住，不拿殺人的球，這不是被誰的命令規定的結果，而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自己選擇很重要，被別人規定就是不自由，自己選擇就是自由的，對不對？”

“哦！這樣子啊！對的。雖然有點繞，但我還是聽懂了。”

“那麼同樣的，搶東西的球你要不要呢？”

“不要！我可不想讓別人搶走東西。我也不想搶人家的東西。”

“嗯，那這個球也放棄。偷東西啊，打人啊，這些球也都放棄吧，你覺得呢？”

“嗯，這些壞蛋球都不要了。”

“現在我們拿些別的球吧。比如拿個説話的球，想説什麼就説什麼，這個球要不要呢？”

“要的。”

“現在別人的籃子裏也都有這個球了，每個人都有想説什麼就説什麼的權利，你介意嗎？”

“很好啊，大家説啊説啊，多熱鬧。”

“那你不擔心別人説你壞話嗎？罵你怎麼辦呢？”

“可以選擇只説好話不説壞話球嗎？”

“哈哈，那沒有的，只有一張嘴巴，只有一個説話球，要麼什麼話都説，要麼什麼都不説。每個人都一樣。這個球你要嗎？”

“要的。不説話不行。別人説我我也可以説他的呀，要是罵我，我就叫上我的好朋友一起罵回去。不怕的！”

“好棒！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們就把這個球放籃子裏去吧。可是，有的人覺得説話的球不應該每個人都有哎！”

“為什麼？”

“因為他們覺得有些人喜歡亂説話，説謊話，弄得大家不知道真假。所以呢，有一部分人就把別人籃子裏的説話球拿走了！”

“怎麼可以這樣？這是老天爺爺給的球啊！誰可以拿走呢？”

“那麼你覺得就算有人在亂説話，也不能沒收他的説話球嗎？”

“當然不能了！拿走説話球不是要把人憋死嗎？再説誰可以拿走老天爺爺給的球呢？”

“對啊。按理説是拿不走的，但是老天爺爺睡着了，有人就站出來説了，把亂説話的那些人籃子裏的説話球沒收吧。你覺得沒收會更好嗎？”

“不會。”

“為什麼呢？”

“因為如果別人拿走我的球，我以後就不能説話了，別人罵我，我也不能罵回去了，我覺得自己好可憐，變成啞巴了，要被別人欺負了。”

“嗯。好可憐，媽媽寶貝一下。先不管可憐不可憐，我們來理性地分析一下，如果我們允許一部分人拿走或者沒收別人的説話球，會有什麼後果呢？所謂理性，就是不管心情好不好，只管結果好不好。如果你變成小啞巴對結果更有好處，那麼我們就同意這個做法——媽媽知道這樣不講道理，但是，我們想一個問題要想到明明白白，就必須通過這種看起來不講道理的辦法來講。前些時候你跟妹妹為一個鏟子吵架了，兩個人都哭了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了。”

“你告訴媽媽那天是怎麼回事兒？”

“小囡囡搶我東西。”

“好，你記住你説的這句話。現在我們去問小囡囡。”

小囡囡在外面看電視。我過去問她：

“囡囡啊，那天你跟姐姐為一個鏟子吵架，你還記得嗎？告訴媽媽是怎麼回事兒？”

“姐姐小氣鬼，不給我玩鏟子。”

我問大囡囡，“你發現什麼了嗎？這兩句話一樣嗎？”

“不一樣哎！”

“那麼，事情是同一件事情嗎？”

“是同一件事情！”

“有人在撒謊嗎？”

“小囡在撒謊……好像也沒有。”

“如果媽媽把妹妹的説話球沒收了，那麼，只聽見你説妹妹搶東西，是個小壞蛋。如果反過來，把你的球沒收了，那麼只聽見妹妹説，姐姐小氣鬼。現在，媽媽問你，‘真相’是什麼呢？”

“真相是把兩個説話球合起來！”

“對啦！聰明孩子。只有把所有的説話球合起來，我們才能得到或者接近真相。明白了嗎？”

“明白了。”

“所以任何人的説話球都是不能沒收的，哪怕有些話在你聽來完全胡説八道。沒收這些球，我們只會離真相越來越遠，不會越來越近的。再説了，球是老天爺爺給的，誰都沒有資格拿走！”

“到這裏，我們説完了自由的第一層意思，自由就是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不干涉到別人同等的自由就可以了。你要説話，別人也要説話，你要吃飯，別人也要吃飯，不能因為你要説話就不讓別人説話對不對？這就叫同等自由。”

“自由的第二層意思，就是不想幹什麼就不幹什麼。”

“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想幹什麼就不幹什麼？”

“對啊，就是這樣的。我們接着講故事，現在呢，老天爺爺那裏來了一個奇奇怪怪的袋鼠人，他選了一個奇奇怪怪的球，叫做‘走路跳跳球’。這個球規定，一個人可以跳着走路，只要他喜歡，他一輩子都可以跳着走路。”

“哈哈，那個人好傻。”

“對呀，現在的問題是，撲通，你的籃子裏也掉進來一個‘走路跳跳球’。你也可以跳着走路了。”

“哈哈，我才不要跳呢！”

“嗯，自由就是，當你不想跳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逼着你跳，那個袋鼠人説，你怎麼不跳呢？跳起來這麼舒服，這麼好玩，身體也健康，你必須跳。你理都不要理他，叫他趕緊走開——不對，叫他趕緊跳開！”

“哈哈！對的。”

“這也就是説，誰都不能強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譬如你有一間氣球小屋，像飛屋環遊記那樣，有人剛好要修一條路，剛好通過你的氣球小屋，要你搬走，可以嗎？我們假設那條路修通對周圍的鄰居都有好處。”

“不可以！”

“為麼呢？媽媽要求你用‘自由’兩個字來解釋原因。”

“因為我有不搬家的自由！我不想搬家就沒有人能叫我搬家。”

“好棒！一百分。”

“那麼，媽媽現在問你，媽媽不想去上班，明天可以不上班嗎？”

“呃——好像不可以哎！”

“你剛才不是還同意‘不想幹什麼就不幹什麼’嗎？”

“媽媽一定要上班，我也一定要上學……”

“那我們還自由嗎？”

“好像不自由哎！”

“你剛才還那麼神氣的，説不想搬家就不搬家，現在這麼快就沒自由了嗎？媽媽告訴你，沒有人拿槍指着媽媽，沒有人逼媽媽去上班，媽媽完全可以呆在家裏睡大覺，但是，媽媽不上班要承擔不上班的後果。後果就是沒有錢錢啦！不能給你們買禮物啦！不能買新衣服穿啦！媽媽不願意有這樣的後果。”

“我也不願意不上學變成笨蛋。”

“就是這樣的。所以自由的第二句話就是，當你不想做什麼的時候你就可以不做什麼，但是，你要承擔相應的後果，你要負起自己的責任來，沒有一個別人可以替你承擔後果，連媽媽也不能代替你，懂了嗎？”

“懂了。”

“比方説，從前有一個奴隸，家養小精靈多比，他在馬爾福家的生活很悲慘，但是呢，不管怎麼樣，他有地方住，他也有東西可以吃。現在，哈利把他解放出來了，他自由了。那麼，緊接着的問題就是，他要自己去找工作，如果找不到工作，就沒有報酬，就要餓肚子。可是很糟糕啊，沒有巫師願意僱傭他。做自己的主人，意味着自己承擔自己的一切責任，好的、壞的你都要承受。不是説，自由就是冰激凌、巧克力和奶油蛋糕，自由還有臭雞蛋、爛蘋果、和髒襪子。多比可以選擇不在馬爾福家做奴隸，但是，從此以後，他要自己想辦法養活自己，在沒有一個巫師家庭願意僱傭他的情況下想辦法養活自己，這是不容易的。就像原來你只是一條大船上的水手，只要悶頭划船就行了；現在你是自己這條小船的船長，你要知道航行的方向，知道風的情況，水的情況，你還要自己出力氣去划船。狂風暴雨的時候，你要用盡自己全部的努力讓小船不沉沒下去。做自由的人，就要有這樣不容易的精神準備。”

“那媽媽，這麼難我們為什麼還要做自由的人呢？”

“因為只有做自己的船長，你才能到你自己想去的地方，或者至少，你可以不去你不想去的地方。”

“嗯。對的。”

“媽媽再説一遍，什麼是自由？你可以先簡單地記住兩句話，雖然不是自由的全部內涵，但也八九不離十：第一句，自由就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但是不能干涉別人同等的自由；第二句，自由就是不想幹什麼就不幹什麼，但是你要承擔相應的後果。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還知道，就算自由是不容易的，我們也要努力做自由的人。”

“嗯是的！好孩子。”

作者：河北人，現居浙江海寧，經商，環境逼仄，發聲不易，希望大家支持，互相取暖，共度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