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區中心的故事：武漢動畫企業“自救手冊”_風聞

作者|H a n a

編輯|蟹老闆

“我從未如此渴望上班！”在解除封城禁令的一個月後，葉子（化名）一字一頓地敲下了此刻的心緒。

她所供職的藝畫開天是一家總部位於武漢的中大型動畫公司，曾製作《幻鏡諾德琳》《靈籠》而譽滿國內動畫界。也正因於此，藝畫開天在B站十週年慶典上被選中成為了《三體》動畫的聯合出品方和製作方，只是沒有人能預見到，2020年伊始，平靜的外表下，其實早已暗潮洶湧。

（圖為藝畫開天辦公區）

1月21日，武漢宣佈封城的2天前，最後一批戴着口罩的動畫師準備離開藝畫開天辦公室開啓春節長假模式。

“2003年，我在北京上大學經歷過SARS，很不幸，兩次我都在疫情中心。”作為藝畫開天的創始人和CEO，SARS的經歷讓阮瑞對當時武漢環境的變化感到十分不安和警惕。

藝畫開天的員工也因此被“命令”提前戴上了口罩，或許正是這份警惕讓這家動畫企業幸運的逃過一劫。

與此同時，打造了《天上掉下個豬八戒》、《餅乾警長》等知名少兒IP的武漢江通動畫的總經理曹穎也取消了原定於1月20日的聯歡會，提前放假為還不確定的風險做好防備。

（圖為江通動畫辦公區）

如今，儘管武漢全面解封已一月有餘，然而疫情對這座城市動畫行業的陰影並未完全散去。

同樣身處武漢的知名動畫《我是江小白》的製作出品方兩點十分動漫，與藝畫開天均在網上發佈了招聘信息，包括導演、編劇、分鏡師等多個崗位存在缺口。

即使面對不可抗的疫情，兩點十分依然要按照原定週期完成《當神不讓》動畫電影和《秘寶之國》《璃心戰紀》等番劇項目的製作，還有來自網易遊戲陰陽師、騰訊遊戲王者榮耀等各大遊戲產商的CG動畫合作在身。據兩點十分CEO王世勇瞭解，武漢地區動畫公司幾乎都存在一定程度的用工缺口。可是，武漢地區的招聘工作並不順利。

“目前階段，我們原來經常吸引外地的人才來武漢，過去很多人因為公司的優質項目被吸引過來。但現在因為疫情，很多人望而卻步。” 王世勇向數娛夢工廠記者坦言。

（圖為兩點十分辦公區）

對於擁有龐大中期動畫製作團隊的公司來説，疫情的出現考驗的不僅僅是企業的現金流、用工壓力、產能進度，更對如何應對無法大規模線下有效辦公提出了挑戰。

從線下轉移到線上，從總部集中辦公到異地分散作業，動畫公司的整個生產運作模式正因這場疫情而發起了前所未有的深刻變革。

這羣深處風暴中心的動畫人付出了哪些代價？又收穫了哪些探索？

疫情來襲，武漢動畫公司的功守道

沒有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到來？所有的平靜，都在2020年1月23號武漢宣佈封城這一天戛然而止。

接下來的每一天，全國確診病例不斷增多，武漢地區的嚴重程度更是超出了外界的想象，在2月的最高峯時期，武漢連續十幾天新增確診病例超千位，單日最高達3910例，醫院牀位一鋪難求。

“當時我們的一位員工家屬疑似感染了，我就找到自己的醫生朋友，拉微信羣幫他問診。”這或許是疫情期間讓兩點十分CEO王世勇感到最緊張的時刻之一，索性在這位醫生朋友的幫助下，對隔離事項、治療藥物進行了逐一指導。使得這名員工最終未被感染，家屬也對醫療羣的問診效果表示肯定。

（圖為兩點十分醫療羣聊天截圖）

與此同時，從武漢返回自己家鄉的其他兩點十分動漫員工也遇到了不小的波折。

供職於兩點十分動漫的劉方(化名)在公司年會後返回老家安徽蕪湖，彼時的他並不知道，這次等待自己的並不只有故土的鄉情。隨着疫情的不斷加劇，全國許多地區都開始嚴密排查湖北返鄉人員。於是從武漢回來的劉方，包括身份證號碼、家庭住址、照片被印刷出來粘貼在小區的各個角落。

如同許多新聞報道中，武漢返鄉員工的身份信息被當地社區張貼公示，周圍鄰里對其避之不及的故事一樣，返鄉歧視也發生在了他們的身上。得知此事後的王世勇感到憤怒，發朋友圈斥責這種侵犯隱私的行為：“我的同事們都沒有被感染，為什麼如此冷酷無情？”

不同於有大量外地員工的兩點十分與藝畫開天，江通動畫2/3的員工都生長於武漢。封城初期，恐慌、不安的情緒包裹着整座城市，這對人們造成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調整心態成為他們面對疫情的必修課。

“有一個積極的態度很重要，要讓自己保持平常心，相信疫情只是暫時的。”身為武漢人的江通動畫總經理曹穎告訴自己的員工。同時，他們也希望能夠為自己的城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在疫情期間為長江日報做了火神山的建築動畫，和針對孩子的抗疫小漫畫。

（圖為江通動畫兒童抗疫漫畫）

同處武漢的藝畫開天則是將防線提前至封城之前。一位藝畫開天的員工告訴數娛夢工廠：“在12月底的時候公司就採購了口罩，阮總多次強調一定要戴口罩出門，並且將是否佩戴口罩納入辦公室的日常巡視範圍。”

那個時候看，每天鄭重其事的戴着口罩上下班或許多少顯得有些異類，但隨着疫情的爆發，許多藝畫開天的員工感到慶幸，並更加欽佩阮瑞當時的判斷。如今疫情退潮、春暖花開，藝畫開天的160多位員工無一人感染，無疑是對當初防疫工作最好的回報。

產能折損近三成

動畫企業試水異地線上辦公

對於身處武漢的動畫公司而言，在疫情爆發後，工作重心除了要顧及人員感染的防疫，更需面臨因全面停工而引起的產能缺口、項目延期等問題。

目前，藝畫開天手上有外界極為關注的《靈籠》和《三體》兩大項目；而兩點十分動漫同樣也有數十個項目在手，其中不乏兩個動畫院線電影，其他的客户還包括愛奇藝、B站、優酷、騰訊王者榮耀、網易陰陽師等，如何恢復產能成為了擺在武漢動畫企業面前的第二道考題？

（圖為兩點十分製作的《陰陽師》CG動畫）

藝畫開天CEO阮瑞告訴數娛夢工廠，他們迅速把各崗位工種做了分析，看看哪些崗位是可以在家辦公的。“所有的前期工作是不用停的，編劇在網上開劇本會，原畫師在家裏做原畫，負責模型的員工可以在家裏做模型。”

但最棘手的是中後期，由於動畫製作對電腦的硬件設施、網絡環境有着很高的要求，這導致許多回鄉的中後期動畫師無法依靠家中的設備開展工作。

面對這種境況，藝畫開天和兩點十分動漫嘗試外寄設備，通過在網上買電腦、拆公司的電腦，武漢市外郵寄和市內同事配送的方式來解決設備問題。

但這也並不能解決全部問題。“運到家裏的電腦跟動畫師實際工作的電腦還並不完全一樣，他們平日裏工作用的電腦非常頂配。” 兩點十分CEO王世勇同時還表示，由於客户希望工作內容保密，無法把文件發到員工家用電腦裏，因此又變成員工在家中遠程操控公司電腦進行工作。

以前在線下面對面溝通討論的動畫人，在疫情期間不得不相互對着攝像頭，每天隔着屏幕問候一句：“能聽到我説話嗎？”

由於遠程操控對傳輸帶寬要求很高，藝畫開天雖然後續增加了兩條企業級的網絡，但這依然不夠。對此，阮瑞做了取捨：“中後期需要遠程的，只會找一些關鍵環節去做。有些要架設服務器才能調用資源做起來的，只好先停兩個月了。”

於是，負責前期的人員依然還能照常上班，但還是有近一半的中後期員工處於停擺狀態。雖然疫情讓武漢解封和復工時間一再推遲，然而兩家武漢的動畫企業都沒有選擇裁員，不過對產能造成的影響已在所難免。

兩點十分方面的產能折損了20%-30%，一些項目據悉將延遲1-2個月，個別項目則要延遲半年。由於不少客户來自消費品行業，王世勇表示，有些消費品公司之前資金富足，因為疫情影響了收入，合作也就暫時終止或推遲了。

而藝畫開天方面，《靈籠》項目也因為疫情有所推遲，阮瑞預計會在一個月內宣佈定檔時間。而《三體》因為還在前期的設定階段，不會有太大影響。

（圖為藝畫開天《靈籠》動畫）

解封的武漢，復甦的武漢動畫

2020年4月8日，隨着武漢封印的解除，在家“憋壞”的動畫人終於能迴歸線下工作了。在兩點十分動漫的工作羣裏，時不時就會有員工問到：“有沒有人回武漢吶？”

與其他地區相比，武漢地區的復工遠比想象中複雜。疫情雖然已經得到控制，但外界對武漢依然心有餘悸，與之伴隨的是一些家屬不願意員工返回武漢。以及達到武漢後如何安全抵達公司，防止中途被感染？

從南京返回武漢，令李園園（化名）大感意外的是，她所供職的兩點十分動漫為她安排了專門的接送，而接她的司機是公司的副總裁韓強。作為兩點十分動漫防疫小組的成員，韓強在四月初和其他同事到高鐵站接送了數十位外地返漢的員工。

“剛到武漢的時候，人比想象的更多，一開始有些擔心，但當看到韓老師來接我時，心一下子就放下來了。”李圓圓回憶到。

在抵達公司後，兩點十分又出資讓400多位員工全部進行核酸檢測，以便讓員工和家屬都能夠放下擔心。

（圖為兩點十分員工做核酸檢測）

​出於對公共交通和工作園區就餐的擔憂，江通動畫則選擇讓大部分員工於5月份才正式迴歸線下辦公，併為全員做了核酸檢測與血清檢測。

目前，武漢地區內的工作都已經正常運行，只是在出差方面還存在諸多不便。“就算是綠色健康碼，武漢地區的人員到外地還是要重新進行核算檢測，有的城市還要進行14天隔離。”江通動畫總經理曹穎表示，許多需要出差的工作都只能暫時擱置，希望六月份情況能有改善。

藝畫開天也專門成立防疫小組，佈置了嚴密的保障措施，諸如幫員工叫車避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全面消殺隔位就餐，發口罩、手套、護目鏡等防護用具。

（圖為藝畫開天辦公區）

逐漸迴歸正軌後，當地政府也開始討論如何對企業展開扶持工作，例如減免房租、小微企業免税等政策。

“現在省裏、市裏和區裏都在蒐集我們的困難和意見”阮瑞表示，希望政府能在人才引進方面能有所幫助。

同時，曹穎指出，他們面臨的核心問題是，動畫公司作為文化企業沒有重資產做抵押，貸款相對困難。

現在的武漢，正在逐步恢復往昔的活躍。不過，還要警惕疫情在冬季2次爆發的可能性。

阮瑞強調，大家一定要時刻關注這個事情，藝畫開天已經在各個層面做好詳細的準備，和武漢的防疫指揮部密切聯繫。

曹穎希望武漢地區的人們要保持良好的心態，在保持警惕的同時，不要被負面情緒佔據。

王世勇則認為，動畫企業要儘量減少燒錢的行為，做最壞的打算，做好長期過冬的準備。

正如鍾南山所説“武漢是一座很英雄的城市。”相信這一份榮耀，也同樣屬於這座城市裏的動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