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滯留學生實錄_風聞

“這是一封求助信，一封十萬火急懇求能夠給予幫助的回國求助信。我們的訴求是希望祖國可以幫助我們包機回國，因為這裏已經滿足不了基本的生活保障了，我們迫切想要回家費用自理，配合隔離。”

北京時間5月15日上午，一封自稱來自古巴的部分中國留學生和華人的求助信出現在微博上並得到廣泛轉發傳播。該求助信裏描述了在古巴的一部分留學生和華人面臨着嚴重的生活物資短缺和其他問題，希望可以有包機回國。

該求助信發出後隨即引發關注和爭議。有網友表示十分同情留學生並呼籲國家應該儘快組織包機接他們回國，但也有在古巴的其他中國留學生對求助信的部分內容表示質疑。

中國駐古巴大使館很快便聯繫到了相關發帖人，並表示：“後續會核實一下有回國訴求同學的困難情況，儘量給予幫助。”

南風窗記者聯繫到了幾位在古巴留學的中國留學生，試圖通過他們的介紹瞭解中國留學生在古巴的真實抗疫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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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經濟下的物資匱乏

根據古巴共和國公共衞生部網站的數據顯示，截止到5月17日，古巴已經累計確診“新冠肺炎”患者1881人，其中死亡79人，另外有疑似感染970人。據此前新華社的報道，古巴政府曾表示“疫情的高峯期預計將在五月底到達。”

古巴共和國公共衞生部網站最新數據截圖

**古巴政府自3月11日起，便陸續採取了一系列防疫措施，包括關閉邊境、全國學校停課、暫停國際航班入境、**關閉國內部分大型商店等。

世界範圍內，隨着“封城令”而來的物資短缺是普遍的，但在古巴又展現出了不同之處。

**古巴是世界上距離美國最近的社會主義國家，**其與美國佛羅里達半島的直線最短距離，不足200公里。

自1962年起，美國就堅持對古巴實施嚴格的經濟、金融封鎖和貿易禁運政策。長期的制裁封鎖，導致古巴經濟發展落後，國內產業單一，即使在平日裏，物資短缺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如今封城抗疫，更不容樂觀。

在古巴首都哈瓦那，一名環衞工人戴着口罩工作

古巴駐華大使館5月15日發佈了一條微博表示，“在過去的近60年中，封鎖給古巴造成了9226.3億美元的損失。”

雖然古巴當前面臨着疫情防控的巨大壓力，但來自美國方面的制裁並沒有放鬆。

此前古巴駐華大使館還曾在微博上表示，有大量來自中國的援助物資無法順利運抵古巴，“主要原因便是從中國到古巴的絕大多數航空客運航線都需要經過美國，但一旦途徑美國，物資便無法順利進入古巴，而古巴不可能做到自己派飛機來接物資。”

封城之後，古巴沒有充足的日用品、食品，物資缺乏境況雪上加霜。

央視4月12日的一則報道顯示，“古巴的食品80%依賴進口，而疫情在全球範圍爆發使得食品進口也受到了影響。”

身處古巴首都哈瓦那的留學生趙澤告訴南風窗記者，在正常時期去商鋪或市場買東西就需要排隊，但等候時間都不會太長。“4月初開始我發現買東西的排隊時間變得越來越長，就算進去了很多東西也買不到。”

3月30日，古巴首都哈瓦那，一處商店門口，正排隊等待進入的顧客

多名接受採訪的中國留學生均表示，由於古巴本國缺乏口罩生產能力，導致古巴本地人大都佩戴的是自制的布口罩，能否有效阻擋病毒傳播值得懷疑。

對於身在在古巴的中國留學生而言，平日裏古巴的生活條件水平雖然不如國內，但能夠接受。疫情暴發之後，中國留學生們作為滯留古巴的外國人，可能是最先感到日漸困難、甚至艱辛的那一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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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生的物資之困

身處古巴首都哈瓦那的研究生何雅告訴南風窗記者，“不怕你笑話，我以前隔一天洗一次頭，現在三四天洗一次。洗潔精都是兑水用，洗衣粉也是一次抖一點，想着能省一點是一點。”

“我家附近一個靠近市中心的菜市場，最近都買不到肉了。”另一位也在哈瓦那的預科生劉潘告訴記者，古巴人現在自己都缺肉，所以就算有肉也不會賣給外國人。

何雅和劉潘的經歷只是疫情下古巴中國留學生的一個縮影。

自4月11日起，古巴全國的公共交通和餐飲業就全部暫停，此前一天古巴全國的大部分商場和購物中心也被關閉。

在這一系列防疫措施之下，留學生們外出購物只能步行，能夠買到物資的地方也變得十分有限。

現在的古巴，仍舊實施糧食分配製度，類似於我國五六十年代的憑“票”購買糧油。每家每户都有一個糧本（Libreta），每月古巴人都可以拿着這個糧本去指定的國營糧油店，根據家中人口多少以及是否有孩童，以極低的價格購買一定量的米、油、肉等食物以及生活日用品。

 古巴從4月10日起開始關閉國內部分大型商店，但保障基礎用品供應；圖為4月11日，在古巴首都哈瓦那，民眾戴口罩在商店窗口購買食物

在疫情之下，這樣的做法一方面可以保障普通老百姓的基本生活，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物資囤積的情況。這也****意味着普通人家幾乎沒有什麼糧食儲備。

在正常時期，留學生除了可以前往超市和菜市場購買物資之外，也可以通過給小費從只對本國居民開放的國營糧油店購買物資。但疫情爆發後，國營糧油店連滿足古巴本國人民的需求都有些捉襟見肘，也就不會再賣東西給外國人。

南風窗記者瞭解到，目前在古巴蔬菜水果都還能正常買到，但各種肉類、米麪以及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如牙膏、洗潔精等，就成為了緊俏商品且價格翻了數倍。

“以豬肉為例，以前一般是1美元1磅，但現在差不多要5美元甚至更高的價格1磅，而且還很難買到。”劉潘告訴記者，外國人在古巴買東西，通常都會遭遇溢價，只是疫情期間溢價更加嚴重。

趙澤也表示，他現在隔幾天就要出去一次門買東西，但不是每次出去就能買到的，經常空手而歸。

而無論是國營糧油店還是大型超市和菜市場，門口大排長龍和人員密集都是普遍現象，對於疫情防控而言這並不是好事。

劉潘告訴南風窗記者，據他觀察古巴人大多都缺乏健康防疫意識，在排隊時並不會刻意保持間距。“我們排隊的時候，他們（本地人）還聚在一起有説有笑的，甚至會取下口罩抽煙。”

其實就算身邊的人佩戴口罩，大部分的中國留學生也比較害怕，擔心被傳染。**“大部分古巴人戴的，都是布口罩。而且各超市排隊，沒有好幾個小時是進不去的。”**何雅告訴南風窗記者。

這也導致何雅從3月起就乾脆放棄了大型超市購物，只是偶爾會去樓下的小商鋪買點蔬菜水果，現在正面臨着一些東西快要用完的囧迫。

哈瓦那，民眾戴着口罩選購蔬菜、水果

古巴抗疫的種種困難是客觀存在的，但也有積極的信息。一些身處古巴的中國同胞們，展開了一場自救和互助。

中國駐古巴大使館在今年2月份就向在古巴的留學生和華人發出預警提示，留學生們也先後兩次領到了大使館提供的健康包。

據受訪的留學生介紹，大使館發放的健康包裏包含了消毒液、口罩、手套等防疫必備物資，而這些都是在古巴非常稀缺，甚至買不到的東西。但如今已經是5月，健康包也不夠用了。

一些在華留學生和華人羣體建起了信息共享羣，大家可以在羣裏分享哪裏可以買到東西，也可以發出求助自己需要什麼，大家互相幫助，共度難關。

除此之外，一些中餐館也在疫情期間，向華人提供急需的各種物資和熟製品，甚至還能提供配送服務。

趙澤告訴南風窗記者，當地的華人餐館有一些特殊路子，可以弄到各種物資，只是價格會貴很多。“像我現在想要順利買到肉、米、面之類的食材，就要去找中餐館，古巴本地的商鋪和市場是不太可能的。”

何雅也表示，她有同學會從中餐館購買雞翅、蝦之類的食材或包子肉夾饃等熟製品，東西還比較全。“食物方面主要還是看個人的消費水平，捨得花錢，總還是有渠道可以買到的。但生活用品，確實比較難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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滯留他鄉：渴望回國但路途艱難

在此次疫情中，全球大部分國家的學生就算停課也還可以繼續上網課，但古巴的學生們卻是例外。

時至今日，古巴當地的網絡通信設施依舊很差且費用高昂，無法滿足上網課所需要的條件。

據接受採訪的幾位留學生介紹，在古巴1GB流量大概要10美元，也有45美元10GB的套餐，網速時快時慢。

沒有網課，生活也乏味艱辛，這些都讓在古巴的中國留學生們更加渴望回國。留在古巴，除了感受艱辛，好像沒有別的意義。

但他們的回國之路，恐怕會比歐美等國的留學生們更加困難。

地處北美洲的古巴，至今仍然沒有直飛中國大陸的航班，只能通過第三國中轉，一般都需要耗時近20個小時，航程長達一萬多公里。

首都哈瓦那，民眾佩戴口罩乘坐公交車

多名留學生告訴南風窗記者，他們一般都選擇俄羅斯航空的航班從莫斯科中轉飛回國內，因為不用第三國簽證。除此之外也可以選擇中轉美國、加拿大或歐洲等國的航班回國。

**而古巴早在4月初就暫停了所有的商業航班，何時能夠恢復仍然未知。**但即使古巴至中轉國的航班在未來恢復正常，而中國民航局“五個一”政策沒有進行調整或取消，古巴的留學生們還要面臨搶購最後一程回國機票的激烈競爭。

古巴的留學生簽證，通常最長為一年一簽，如果只是短期的交換生，就只有幾個月的簽證。疫期滯留在古巴，讓很多留學生的簽證即將到期或已經到期。但受疫情影響他們目前既無法續簽也無法回國。

有諮詢過大使館關於簽證問題的留學生向記者表示，**大使館方面的反饋是在當前疫情的特殊情況下，簽證問題可以暫時不管。**等到疫情好轉，留學生計劃回國或續簽時遇到問題，可以再聯繫大使館尋求幫助。這也給留學生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圖為正在隔離的古巴信息科技大學師生志願者

隨着在古巴滯留的時間越來越長，留學生們的心態也在悄然發生着變化。

趙澤告訴南風窗記者，包括他在內的一些留學生，會選擇來古巴自費留學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古巴留學費用比較低，相對更省錢。“現在的情況是滯留在古巴的生活成本就越來越高。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還能承擔的了，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就擔心會慢慢承擔不起了。"

**“其實我和我同學都蠻想回國的，我很想念我的爸媽家人朋友。**但是目前回不去，在這邊也還能生活。所以我想的就是安安心心等解封，然後有航班有假期了，再考慮回國的事情啦。”在採訪的最後，何雅這樣説道。

而在5月15日，古巴旅遊部對外表示，為保護國家衞生安全，該國暫不考慮重新開放邊境。對於在古巴的留學生而言，這也許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文中受訪者採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