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乞丐送情報救紅軍”故事的相關資料_風聞

1997年出版的《山路漫漫》講述了原中共特科地下黨員項與年的革命生涯，其中項與年最突出的事蹟已經改寫成各種版本的“乞丐救紅軍”的故事。最初的描述出自於《山路漫漫》的序言，摘錄如下：

“他（注：指項與年）最為輝煌的一頁，是他和戰友在獲得廬山會議‘剿共計劃’這一重要情報後，為了及時送到中央蘇區，敲掉門牙，扮成乞丐，穿越重重封鎖線，日夜兼程，把這一關係到革命全局的重要情報及時送到瑞金，親自交到周恩來手中。”

而項與年送情報的情節，更早出現在1991年出版的《莫雄回憶錄》中。在該書中，原國民黨將軍莫雄回憶，1934年10月初，他奉蔣介石密令上廬山參加發佈第五次圍剿計劃的秘密軍事會議，會後，他把第五次圍剿計劃交給身邊的共產黨人，由項與年送去蘇區。莫雄的回憶中還提到，項與年後來被捕，在地下黨的幫助下越獄。在前往延安途中，敲掉了四隻門牙化妝成乞丐，通過了重重封鎖線。

以下彙總了有關這一説法的相關資料。

1943年3月

 “1943年6月，中央調項與年到位於延安王家坪的中央黨校二部參加整風學習，……他在1944年3月21日的自傳中對自己的家庭背景、入黨動機、赴南洋以及在中央特科的經歷作了十分認真的闡述，對存在於自己頭腦和工作中的不足與缺點作了認真系統的檢查總結。”引自《山路漫漫》P62。

（項與年在這份唯一的自傳中未提及送情報事。）

1955年10月

有關方面找到當年中共特科負責人王世英調查核實項與年1934年秋被捕事，王世英當場作了證明。見王世英1955年10月24日的講話 --“機智勇敢的項與年”，《山路漫漫》附錄。以下為王世英講話的摘錄：

“1934年秋，項與年在帶兩名爆破隊員去江西執行任務途中被捕，被捕後適敵人審訊時，項堅決不承認自己是共產黨員，説是國民黨員並有證明，因不滿國民黨現狀而同情共產黨。後又被轉押到另一個地方，項與年發現被選派的兩個爆破隊員中有一個是國民黨派來的奸細，因此他知道這是被捕的原因，即一方面消極應付敵人，一方面設法與上海取得聯繫。後來敵人仍把他們送到南昌，企圖以此來對我們進行大破壞，但項與年到南昌後，即秘密通知小張到上海報告。小張那時也在德安專署做秘密工作，是組織上派去的。”

（王世英未提及項與年送情報事，項與年被捕的時間與後來他人敍述的項與年送情報去蘇區的時間基本重合。）

1972年12月

《梁明德（即項與年）1972年12月15日寫的證明材料》

“大約1934年莫雄參加了蔣介石在廬山召開的秘密軍事會議，擬定了‘圍剿’紅軍的計劃，後曾聽説我們把這個計劃拿到了，但是，怎樣搞來的我不經手，因為當時在莫雄那裏有幾個共產黨員，有一個是莫雄的秘書，常在莫雄的身邊，有時隨莫雄參加一些會，所以，在這段時間從莫雄那裏是搞到了一些情報的。這些情報，一方面隨莫參加會議得到，也有在與莫辦事過程中拿到的。”

（項與年：“聽説我們把這個計劃拿到了，但是，怎樣搞來的我不經手”。）

1978年11月

項與年1978年10月2日去世。11月7日，遼寧省委為項與年舉行了追悼會，追悼會的悼詞中沒有提及項與年送情報一事。

（以此推斷項與年的後人此時尚不知項與年送情報一事。）

1985年3月

羅青長：《1985年3月22日給中共連城縣委的信》，見《山路漫漫》附錄。

“經查我部（國家安全部）資料，現將梁明德同志從事革命活動的一些情況函告如下：

梁明德（項與年）同志，福建人，早年的中國共產黨人。1933年，梁在上海中央軍委做情報和上層聯絡工作，由王世英同志領導，有時劉子華同志亦領導，梁在上海開闢了一部分工作，建立了許多社會關係，對黨在上海的秘密工作由很大功績。

1933年至1935年，軍委工作的主要任務是配合紅軍反對國民黨對蘇區的幾次圍剿。派了大批同志到江西工作，在南昌、九江、德安均建立了地方黨組織和據點，並計劃對國民黨進行軍事破壞，炸鐵路橋樑、飛機場、倉庫等。為此，專門辦了爆破訓練班，因爆破訓練班混入了奸細，致使梁明德同志被捕。梁被捕入獄後，很快識破敵人圈套，善於應付敵人，經德安專員莫雄營救出獄，以後仍在華北聯絡局工作。”

（以上為安全部的檔案材料，其中未提及項與年送情報一事，與王世英1956年10月講話的相關內容可以相互印證。）

1991年10月

在《莫雄回憶錄》中，莫雄的回憶是：

“1934年10月初，我奉蔣介石密令上廬山參加秘密軍事會議。會議開了一個星期。……散會後，我將這些文件裝到一個大公文包裏，然後便匆匆下山。

交給共產黨中央

當我踏進司令部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我也顧不上吃飯，馬上吩咐左右將劉啞佛丶盧志英，項與年即刻喚到我辦公室。待他們到後，我便將從廬山帶回來的所有文件從公文包中取出，讓他們細看。他們飛快地看着，臉色隨之而變。花了約一個小時功夫，當他們大致看完後，他們三人交換了眼色，劉啞佛開口問我：‘大哥，你説怎麼辦?’我説：‘還有怎麼辦的，這麼危急，你們馬上拿去交給黨中央!天大的事情，由我承擔就是了！’他們聽罷，異口同聲地説：‘我們代表黨感謝你。’ 

隨後，他們便由項與年同志將此全部絕密文件帶到南昌我司令部後方辦事處。在那裏將文件的主要部分用薄紗紙密寫抄錄，然後由地下黨同志藏在鞋底，化裝成老百姓千方百計地送上瑞金。同時，他們又發電報給黨中央，將廬山會議制定的“鐵桶圍剿”計劃這一絕密情報向黨中央彙報了。……

後來，項與年同志在外地不幸被捕，他為了保護我，並沒有説自己是莫雄的參謀，後又幸得地下黨同志多方營救，越獄逃跑。為了逃避敵人的耳目，他用磚頭敲掉了四隻門牙，化裝成乞丐，通過了重重封鎖，歷盡艱險，花了很長時間才到了延安。”（《莫雄回憶錄》，廣東人民出版社，1991年10月第1版，第97頁-第100頁。）

（莫雄在這裏説的項與年打掉門牙扮成乞丐，是在去延安途中。然而根據羅青長提供的安全部檔案資料，項與年離開德安後不久便調到天津的中央特科暨華北聯絡站工作，項去延安的時間是1938年。）

1996年7月

《山路漫漫》一書是項與年的傳記，書的序言（文中標註寫作時間為1996年7月）中寫到：

“他（注：指項與年）最為輝煌的一頁，是他和戰友在獲得廬山會議‘剿共計劃’這一重要情報後，為了及時送到中央蘇區，敲掉門牙，扮成乞丐，穿越重重封鎖線，日夜兼程，把這一關係到革命全局的重要情報及時送到瑞金，親自交到周恩來手中。”（盧運泉、李立維編著：《山路漫漫》，人民出版社1997年8月第1版，第1頁。）

（推斷是項與年的後人提供的序言內容，是最早的項與年扮成乞丐穿越封鎖線的描述。此時，項與年的孫女項小米正在寫作小説《英雄無語》，考慮到項與年本人已否認參與送情報一事，這一情節極大可能是項小米改編自《莫雄回憶錄》的相關敍述，並提供給領導作序。）

1999年3月

項小米著《英雄無語》小説出版，書中項與年敲掉門牙扮乞丐的情節與《山路漫漫》序中的描述一致。小説中的主人公爺爺即項與年。（項小米：《英雄無語》，作家出版社1999年3月出版。）

（小説出版雖然晚於《山路漫漫》，但項與年敲掉門牙扮乞丐穿越封鎖線這一情節完全一致，如上面的推斷，這是小説作者採用移花接木的方式從《莫雄回憶錄》中移植而來，在小説創作階段完成的，早於《山路漫漫》序的供稿時間。）

2011年7月

南方都市報記者高龍撰寫的《“剿共保安司令”泄露情報促紅軍“長征”》一文（載於2011年7月6日《南方都市報》），其中羅列了送情報故事的不同版本，包括《莫雄回憶錄》中莫雄的回憶和《山路漫漫》的序。文中説，“項與年的孫女項小米(長篇小説《英雄無語》的作者)近日告訴南都記者，《山路漫漫》序言中的説法應該更準確，‘莫雄當時只負責將情報交給了地下黨，具體是誰送的，送到哪兒，怎麼送的，當時也不可能告訴莫雄。’”

（如前推斷，原本《山路漫漫》序中送情報的情節就是項與年後人提供的未證實內容。面對記者的詢問，項小米不作澄清，反而説《山路漫漫》序言中的説法更準確，讓人誤解為是《山路漫漫》序言作者提供的第一手資料，故意誤導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