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幸裁掉了畢業生的膽_風聞
直面派-直面派官方账号-讲述值得讲述的真实故事,直面生活、命运和内心2020-05-22 14:27
如果説“滯銷”是2020年874萬應屆畢業生的關鍵詞,那麼今年在瑞幸實習的應屆生們,就是“窒息”。
4月底,瑞幸咖啡的廈門總部開啓裁員序曲,首當其衝的就是不需要賠償的實習生。
劉夏是首批被裁掉的實習生之一。當天上午,總監找他談話,告訴他:按照上級通知進行組織調整,要縮減公司人員規模。
和劉夏同時被裁的,還有他在2019年7月一起進瑞幸實習的20多名同事,以及瑞幸的外包技術團隊。
對於這個結果,劉夏絲毫不吃驚,“公司一旦出事,最先踢走的都是實習生。”
與此同時,劉夏的難題赤裸裸擺在眼前。4月27日,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就業研究所聯合智聯招聘,給出一份就業調查數據顯示:約55.2%的畢業生至今沒有拿到offer。換言之,今年的失業應屆生人數將近500萬。原本已經無須為工作擔心的劉夏,只能重新去找一個飯碗,而面臨的競爭比之前慘烈了好多倍。
劉夏打心眼裏感到不甘心,“9個月努力完全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4月2日晚11點左右,劉夏正在電腦上玩睡前遊戲,做了一整天需求開發,他要給大腦放放鬆。
就在此時,他的手機裏突然彈出公司自爆虛假交易22億的新聞,劉夏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點開新聞,劉夏越看腦子越空,幾秒鐘後,一團混沌的意識才漸漸清晰:工作要黃了。
此時的劉夏,已經在瑞幸實習了9個月。他是福建廈門人,福建的互聯網公司本身就少,他就讀的學校又是雙非一本,沒有學歷優勢。從2019年6月即將踏進大三開始,他就開始未雨綢繆,為一年後的就業做準備。
劉夏一直對自己的學歷感到自卑,“所有的互聯網大廠都有學歷鄙視鏈”。參加校園秋招時,他給華為、網易、滴滴投簡歷,結果杳無音信,字節跳動、快手、騰訊等公司壓根沒有來學校宣講。
瑞幸成了劉夏必須要爭取的機會。“瑞幸來學校舉辦了宣講會,説明不鄙視我們學校。”
更讓他滿意的是,瑞幸不僅總部在廈門,離家近,而且2019年5月剛在美國納斯達克敲鐘上市。
在劉夏眼裏,瑞幸規模大——是中國最大的咖啡品牌;速度快——從成立到上市只花了18個月,這讓劉夏堅信,瑞幸會成為下一個拼多多,值得自己託付。
劉夏慶幸瑞幸不像互聯網大廠那樣要求嚴格,從投簡歷到面試過程一氣呵成。2019年7月,劉夏正式進入瑞幸廈門總部,成為一名JAVA實習生。和他同一批的實習生裏,不乏985、211的研究生,這讓劉夏對瑞幸的歸屬感更加強烈,決心努力工作、好好表現,實現畢業就轉正的目標。
劉夏的努力確實沒有白費。不到一個月功夫,他就從同批實習生中脱穎而出,被直屬領導挑選出來,手把手帶着做需求開發。
與之相對應的是,劉夏的工作強度也遠比同批實習生辛苦。不同於其他人只做簡單的產品維護工作,劉夏提前一年體驗了職場996,每週最多隻能休息一天,即便是休息時間,也隨時待命掏出電腦來寫代碼。
到實習的第4個月,2019年11月,公司HRBP主動找劉夏談話,肯定他的表現之餘,當面打下保票:畢業就轉正。
劉夏對瑞幸這家公司的工作氛圍、福利待遇也相當滿意。特別是疫情期間,眼看多家互聯網公司相繼裁員降薪,瑞幸一切如常,不裁員不降薪,他深受鼓舞:這才是互聯網大企業的風範啊。
“瑞幸是我能拿到的最好選擇!”
言猶在耳。只是他沒想到,距離畢業只有2個月,公司鬧了這麼一出。
電腦屏幕上的“劉夏”被敵人一招致命。
這個夜晚,劉夏玩遊戲的心思已經被壞消息完全澆滅了。他馬上打開電腦修改簡歷。在公司裁員前找到一份工作,這才是燃眉之急。
同在瑞幸實習的校友不理解劉夏為什麼會焦慮,勸他別杞人憂天。
肉眼可見的“好消息”是,瑞幸自爆財務造假的第二天,瑞幸全國各地的門店爆滿,出現了擠兑咖啡券的稀奇現象。公司內部一切如常,不少同事自信公司底子厚,不會説破就破。部門領導則主動出面安撫,聲稱公司工資充足,運營沒有影響,“也沒有裁員計劃。”
“他們是鴕鳥算法!”劉夏同樣不理解,都泰山壓頂了,瑞幸人為什麼仍然滿不在乎。
跟直面派(ID:faceurhart)對話時,他直言不諱,自己當初選擇計算機專業,就是奔着高薪去的,“我有經濟壓力。”
他厭惡畢業就失業的感覺。即便瑞幸短期內沒事,他也必須要找一份工作保底。
但他沒想到,2020年找工作難上加難。往年應聘的高峯期“金三銀四”猝然降温,即便JAVA工程師是一個熱門崗位,但招聘軟件上更新的職業信息少得可憐。
劉夏將自己的簡歷海投出去,基本沒有公司回應。即便有一兩個面試邀請,公司小,待遇低到只有7K,比在瑞幸實習的收入還少,他連去面試的動力都沒有。只能在心理祈禱:“瑞幸別那麼快出事!”
只可惜,裁員沒有缺席,也不會遲到。4月20日,劉夏的直屬領導辭職。幾天後,劉夏等實習生們全部被裁員。
據他打聽到的消息,瑞幸的廈門總部從4月底開始,每週會按部門分批次裁員,第二批是運維部門,“保守估計會裁一半。”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北京公司也不例外。4月27日鳳凰網科技去實地調查時發現,瑞幸的辦公區A1區近 1/3工位閒置,靠走廊一排幾乎全部清空。
不管怎樣,“生活還要繼續。”劉夏安慰自己。
裁員第二天,廈門的天氣透着陰冷,劉夏一早就去了公司辦理離職手續、歸還電腦。在工位上收拾個人物品時,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同事閒聊,同事問他將來打算怎麼辦?
劉夏脱口而出:考公務員吧,“最安穩。”
即便劉夏清楚,自己已經錯過了今年的公務員報名機會,只能等下一次。當務之急是先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
下午1點左右,劉夏頭也不回地從瑞幸離開,心情極度煩躁,隨便轉進一家自助火鍋店,吃了幾個小時,感到心情稍微放鬆後才動身回家,一到家就爬上牀睡覺。
他的朋友圈,則出現了2020年第一條動態,只有五個字:釋懷難釋意。
“我不是前浪想象到的後浪,我是家境貧寒的韭菜。”從瑞幸離開後,劉夏的情緒一直在谷底徘徊。
他的學歷焦慮更重了。家庭無法支持他考研,雙非一本的學歷沒有就業優勢,大廠進不去,只能向中小企業找工作。
這段期間,劉夏整天悶在家裏,每天要求自己複習9個小時,來應對次數寥寥的面試。
日常娛樂不再是玩遊戲,學習之外的時間幾乎被瑞幸的負面消息填滿。
5月初,瑞幸的老同事在微信上跟劉夏抱怨,公司忙不過來了,問他有沒有意願繼續回瑞幸工作,“領導想把你們抓回來,他頂不住了!”
劉夏嗤之以鼻:難道回去繼續等着被裁麼?“實習生不用賠償,都是廉價勞動力。”
他所在的被裁員實習生羣,一談起瑞幸來,反應更強烈:“巴不得瑞幸死!”、“回瑞幸還不如去送外賣。”
與此同時,他所在的幾個公司小羣,在職同事們都是蠢蠢欲動,每天在羣裏接力許願:公司趕緊裁員,拿到賠償就走人。
這段時間,劉夏聽到的消息一個比一個勁爆。CEO錢治亞、COO劉健被解職;瑞幸收到納斯達克交易所的退市通知;瑞幸下發一批裁員名額,部分部門的裁員名額供不應求;以及一名在神州系工作的學長跟他吐槽:神州的年終獎沒了。
線上忙着吃瓜之外,劉夏的線下生活繼續慘淡。
隨着畢業近在咫尺,他的預期不斷降低。“現在只要公司能看上我,我一定會好好工作。”
他做好了打算,工作用來過渡,最重要是考公。“職場險惡,公務員最安全!”(直面派插一句:假如劉夏看了《深圳很殘酷,但老家是地獄》,應該就不這麼想了。)
最新的消息是,劉夏去了那家只給出7K待遇的小公司面試,順利拿到了offer,用來保底。
在這段時間裏,劉夏始終不敢向字節、快手等互聯網公司投簡歷,拒絕朋友的內推,正式崗位不敢投,即便是實習崗位,他都沒有信心,“簡歷關過不了!”
他説,“雙非一本看到的天空就那麼大,我未來的行走軌跡就是進個一般的公司,領着一般的薪水!”
(應採訪者要求,劉夏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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