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從天門山女大學生翼裝飛行遇難談起 李子暘_風聞
李子旸-经济学者-2020-05-23 15:55

更多的財富,更高的起點,包括更好的遺傳,只能決定人們為之努力奮鬥的目標是什麼,但永遠不能取代努力奮鬥本身。
01
天門山女大學生翼裝飛行不幸遇難,引發關於極限運動的種種議論。很多人認為,這種死法太不值得了,根本不應該冒着生命危險參與這種極限運動。
也有人認為,雖然結局很不幸,但人生如此瀟灑走一回,也不錯,甚至令人嚮往。據説,這位女大學生是極限運動界的大神級人物,有過幾百次的跳傘和翼裝飛行經驗,還參與過滑雪、衝浪、帆船、潛水等多種運動,“一年換一個”。真是精彩紛呈的人生。
再説,這位女大學生家境富裕,參加這些運動都是自家掏錢。這是她的合法權利和自由選擇,且後果自負,別人又何必多嘴多舌呢?
那麼,對這位女大學生參加如此危險的極限運動,到底應該怎麼評價呢?
我既沒有膽量也沒有條件參加這些極限運動,不過我倒不贊同否定、醜化極限運動。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尋求更豐富的人生體驗,這無可厚非。日常生活,確有平庸和引人厭倦的一面。極限運動,以面對巨大危險為代價,在用高超本領避開、戰勝這些危險的過程中,激發出日常生活中沒有的強烈體驗和刺激。
有人迷戀這種感覺,我表示理解。所以,如果僅僅是極限運動的參加者不幸遇難,那除了表示遺憾以外,沒什麼可説的。極限運動沒有危險,如同打比賽沒有勝負,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但是,隨後有人提供了更多的信息和分析。原來,此事另有玄機,這就值得説上一番了。
02
有業內專家指出:這位女大學生的所謂幾百次跳傘和翼裝飛行經歷,其實是濫竽充數。這個數量,是在中東的迪拜“刷”出來的。迪拜的情況,眾所周知,一片大沙漠,空曠平坦,植被、地形、氣流、風向等條件,都很簡單。在這裏跳傘或者翼裝飛行,當然也就很簡單。而且,迪拜是全球出名的“富人樂園”,各種服務設施應有盡有。只要費用足夠,在這裏一天飛好幾次都沒問題。
而統計飛行次數時,並不區分是在哪裏飛的,只計算次數。於是,在迪拜刷出好數據,就成了業內大神,但事實上,水平當然遠遠不夠,不僅不是大神,連高手都算不上。
至於“一年換一個”的滑雪、衝浪、帆船、潛水等運動,更透露出真相。這些運動項目,技術性都很強,哪一個都至少要系統努力地訓練上三五年,才能登堂入室,具備足夠的水平。一年換一個,根本就是淺嘗輒止,沒學會多少,説句難聽的,就是“狗舔八泡屎,泡泡舔不淨”。
有人會説,唉,人都沒了,你又何必説話那麼刻薄呢?畢竟她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嘛。
03
説話刻薄,確實含有諷刺挖苦的意思。諷刺挖苦的是:有的人,總是想方設法投機取巧走捷徑,迴避真正的努力,去撈取本不屬於他們的成功和地位。
世界的不完美就在於,這些人常常能撈到。不過,他們會因此把自己也騙了,以為自己具備了刻苦努力才能獲得的那種能力。當這種妄人在現實中被撞得頭破血流的時候,世界展示出其公平的一面。這還是挺讓人欣慰的。
極限運動代表了人對自身能力和膽量的挑戰,代表了人對自身侷限的突破,也代表了人性中不甘平庸、奮發向上的精神。所以,從根本上來説,極限運動是一種非常嚴肅的活動,容不得半點虛假和欺騙。
這位女大學生在迪拜的“刷次數”和在眾多運動項目的“一年一換”,其實就是自欺欺人,從根本上違反了極限運動的精神和目的。嚴格來説,她並不是在冒險,並不是在真正從事極限運動。往好裏説,她是在“玩票”,刻薄地説,她就是在作弊。
當然,法無禁止皆可行。她家裏有錢,自費作弊,和別人無關,別人也管不着。我們也不希望看到她的生命如此結局,但規律就在那裏: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僭取了不屬於自己的榮譽和地位,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別人,恰恰是你自己。你會因此錯誤認識自己和社會,甚至成為妄人。而妄人遭到痛擊,遭到慘敗,甚至被滅亡,長時段內,是大概率事件。
不過,如果僅僅是為了諷刺挖苦此人此事,沒必要專門寫一篇文章。本文的重點在後面。
04
世界是不完美的,但世界畢竟是公平的。富人的錢,固然成為他們保持優勢的條件,但弔詭之處就在於,錢同時也是他們保持優勢的最大障礙。因為有錢,富人們永遠面臨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用花錢去代替辛辛苦苦的努力,取得別人難以企及的成功。
如果你熱愛極限運動,深深被那種突破極限的刺激所吸引,但卻沒有太多的錢。你當然會面對很多窘境,但你也就沒有機會去迪拜輕輕鬆鬆地“刷次數”,也不可能“一年換一個”地玩票。你只能老老實實地努力,珍惜每一次運動的機會,通過艱苦的訓練培養自己真實的能力,成為真正的高手和大神,然後才有更多的機會去參加極限運動。
富人就不一樣了。他也熱愛極限運動,但誰會熱愛艱苦枯燥的訓練呢?而他的錢就可以讓他既不艱苦訓練,又迅速成為“大神”。事實上,會有一大幫人圍着富人,鼓勵並幫助他做到這一點——當然,富人要因此而付費。這本身就是一個行業。結果就是,這種富人能獲得一大堆光鮮亮麗的獎項、證書什麼的,但卻並不具備真實的高水平。
不僅是極限運動,這個規律表現在各個領域。
前文提到的“玩票”,是京劇界的一個名詞。以前,某些富家子弟,也愛好京劇,甚至有水平不低的。他們戲癮發作的話,只要掏錢,戲班就樂得讓他們扮個角色上台唱一把,過過癮。演出時,其他演員都儘量配合他,觀眾也心領神會地默契叫好。這就叫“玩票”。但僅此而已,即使有水平高的,這些富家子弟也很難成為專業演員,成為名角大師的,更是少而又少。
京劇名角、大師往往出身貧寒,飽經歷練而成。這就是因為,真正唱戲的,以此為生的,要接受非常艱苦的訓練,在長期演出中也要經受各種艱難困窘的考驗。不是為了謀生,不是為了翻身,很難有決心和毅力長期承受這一切。
成為台上的主角,有觀眾看,還鼓掌喝彩,對真正的演員來説,這是很不容易獲得的成就,但對富家子來説,砸錢就可以做到,看上去沒什麼難的嘛。
有過這樣的事情:某富家子,家道破落了,想着自己會唱戲,打算“下海”真正去唱戲,以此為生,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成頭牌名角。然後卻發現,真實的演藝生活要艱苦得多。以前他“玩票”時和顏悦色滿臉堆笑的班主,忽然變得凶神惡煞一般。沒了其他演員的積極配合,他在台上的表現也很難出彩。而觀眾,也都變得那麼刻薄,稍有差錯就要喝倒彩。討生活,可真不容易啊。
05
考入世界名牌大學,對很多人來説,是需要付出艱苦努力才能得到的巨大成功,但對一些富豪子弟來説,很輕鬆,花錢就可以做到。他父母只要一擲千金,大筆贊助大學,換個子弟的入學機會,那還不容易嗎?
不僅這些頂級富豪,次一級的富人,業內也早有解決方案。世界名牌大學往往很重視學生的“社會實踐”和“奉獻精神”,於是,就有專門的機構幫助中學生設計和積累這方面的成績單,比如假期去非洲施捨窮人,或者參加某個世界性的環保活動,或者撰寫一篇反映弱勢羣體遭遇的調查報告……
只要你付費,一切都有人打理。這些機構和大學的招生部門來往密切,不用違規,他們已經把大學招生部門的偏好、傾向摸得一清二楚,甚至為那些同情心氾濫的中年婦女——大學招生部門中有很多這種中年婦女——量身訂製,打造出她們無法拒絕的學生履歷和成績單,然後,富家子弟就一切合規地進入世界名牌大學。
其他諸如政府機關、企業、文化機構、演藝界中,類似現象都不難找到,甚至比比皆是。看上去,富人及其子弟真是太讓人羨慕了,他們的優勢太明顯了,並且簡直不可撼動。事實上,有的人就是利用這些事例來製造焦慮,告訴人們,已經完全沒機會了。你們這些窮人,怎麼可能比得過人家呢?
我這篇文章重點要説的就是,事情並不是那樣的。至少在我們中國,對願意努力奮鬥、不怕吃苦受累的人來説,機會還多得是。明顯的事實是,在我們中國,那些做出最大成就的人,那些真正改變社會造福眾人的人,他們依靠的,就是實實在在的努力奮鬥,而不是什麼背景。
06
對富人來説,他們能用錢獲得很多優勢,這不假,但問題在於,很多富人因此就有了錯覺,以為自己這就是在奮鬥,就是在努力,並且取得了成功。結果,他們就和真正的努力失之交臂了。
而對窮人來説,沒有錢,沒有那些輕輕鬆鬆的成功方式,那就只能橫下一條心,去努力拼搏了。而不管窮人富人,任何真正意義上的成功,都必須付出艱苦的努力。逃避努力,就是逃避成功本身。錢只能幫助你得到表面上的成功。真正的成功,都是血淚、血汗換來的。
或許可以這樣概括:富人面臨的誘惑,就是窮人的機會。實際上,這很可能是人類文明的一個深刻的內在規律。世界自有其公平的一面,沒有人能擁有一切。否則,自從這個世界出現了第一批富人以後,社會就應該固化了。但歷史和現實顯然遠非如此。
幾百次的飛行次數,眾人交口稱讚你是“極限大神”,但這只是表面上的成功。在天門山這種複雜條件下飛行的能力,除了長期的刻苦訓練以外,多少錢也換不來。你用錢來作弊,以為表面上的成功就是真實的成功,結果就是……
你家境富裕,無需艱苦學習,就能進入世界名牌大學。眾人羨慕不已。但你能做出一流的科研成果嗎?你能寫出高水平的學術著作嗎?你能攻克重大難題嗎?你能贏得同行的真心讚許嗎?
官某代或者富某代,畢業後就能進入政府高層或者成為企業高管,但能因此就做出真正的政績嗎?能切實造福一方嗎?能成為優秀的企業家嗎?能設計開發出廣受歡迎的產品嗎?能領導企業持續獲利節節攀升嗎?
07
當然,富人並沒有原罪,富家子弟表現出色的,也大有人在,而這種人的共同特點,就是能抗拒富人面對的那種誘惑,放棄種種捷徑和作弊,同樣付出艱苦的努力。更多的財富,更高的起點,包括更好的遺傳,只能決定人們為之努力奮鬥的目標是什麼,但永遠不能取代努力奮鬥本身。正如那句歌詞所唱,“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靠作弊或者走捷徑,能做到生活優裕輕鬆自在,也能得到種種表面上的成功,但不可能做出真正的成就。
所以,或許你出身貧寒,只能靠自己去奮鬥去打拼,但你不必因此過分焦慮或者自怨自艾。在必須努力奮鬥才能成功這一點上,無論窮富,無論權勢高低,大家是平等的。你也不必羨慕那些表面上的成功者。他們或許有更好的生活,但並沒有真正的成就。相比那些做出真正成就的人,他們的生活並不值得羨慕。那些靠努力拼搏獲得成就的人生,才是充實飽滿而有價值的人生。
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這才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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