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荒漠貓了!我比洞房花燭夜還激動!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0-05-24 09:23
寫在前面:
我們準備在祁連山開展對荒漠貓的調查!
荒漠貓,我國獨有的貓科動物,由於缺少調查,也是很神秘的小貓之一。在分佈地,人們把荒漠貓叫做草貓。
五月初結束完太行山的任務後,大牛和一晴趕赴祁連山,踏上了調研荒漠貓之旅。
他們在夜巡時多次瞟到了荒漠貓的身影,卻沒遇到機會拍下荒漠貓的高清照片……
5月17日,同行的小賀小龍老彭親眼目睹了荒漠貓穿過馬路,但一晴和大牛因為買拖鞋,完美錯過目睹荒漠貓的絕佳機會……
太慘了!
從大牛小日記裏看看,那天到底發生了啥吧。
又一個平淡無奇的野外工作曰,至少早上八點出門的時候是這樣的。今天的任務是繼續沿着老虎溝流域安裝相機、搜尋糞便、拍攝植被。
兵分兩路:小賀和老彭去還從老龍灣管護站借來鏟子,順便搞一些木樁;我和小嚴、一晴、小龍到老虎溝裏作業。
小嚴攝
小六P的,祁連山黑社會碰頭
第一個預設位點在汶川-張掖在建高速北面一點。
我們把車停在工地邊,走路進溝。溝里正在澆築橋墩,這條高速應該是今年開工的。老虎溝流域靠大通河的部分已經有一條高鐵、一條六車道的逬城大道,以及兩條雙車道的公路。
我倒不擔心對荒漠貓產生干擾,**這物種似乎對人為干擾的適應性不錯,**特別是高架起來的路,竣工後對河道的影響應該不大。
一個半小時完成第一個位點,順河而下到第二個位點。海拔逐漸降低,從3200米到3000米出頭,沙棘灌叢越來越密。
我在灌叢裏的一處乾涸溪流處找到一片沙地,沙地上散佈着七八節糞便,兩條獸道似乎在這裏交錯,讓沙地看起來像是廁所。這就是第二個相機位點了。
一晴拍的荒漠貓便便
正好這時小賀和老彭也回來了, 一起安裝完畢。小賀笑着説,他的小車年檢過期,被扣了3分,罰款200。
小賀今年29歲,是管護站附近的上疙瘩村人。他到站上當了一年多的管護員,此前在村裏當了四年的護林員。再往前,二十出頭的時候,到全國各地打過工。他媽媽讓他回來,他便回來了, 一邊做管護員,一邊照看着家裏的四十畝旱田。
好在青稞油菜現在都是機械作業,翻耕、播種、除草和收割,都有機器代勞。“浩門農場跟互助酒廠簽了合同,酒廠直接來收購。我們村裏自己種的,先由老闆收了,再賣給浩門農場,農場再賣給酒廠。 ”
小賀臉上總是掛着笑容,這幾天他一直開着自己的小車陪我們跑來跑去,也不怕溝裏是石頭還是流水。
小賀還主動告訴我們很多關於這片地方的信息,什麼時候造的林、青稞的價格、在哪裏見過荒漠貓。這讓初來乍到的我們,能夠段時間內對情況有所瞭解。
一晴、小龍、大牛三人組 /小嚴攝
“老虎溝東面,窯狗槽村的造林地,也發現了一具荒漠貓屍體。我舅舅負責管護的地方。太臭了,我們沒帶回來。”
又一具?(是的,之前已經發現了一具荒漠貓屍體)
好的!那我們搞完老虎溝的相機,下午去看吧!我們五個人擠到獵豹車裏,前往下游的第三個位點。
第三個位點的灌叢更加密集。我和老彭到河道中間溜了一圈,有一些糞便,但沒有上游的多。
在沙棘生長茂盛的地方,人想走過去,除非滿身鐵甲,否則真是痛苦難耐。但當你蹲下來,你會看到地面上有不少通道,對荒漠貓來説,穿行還真不是問題。
最後還是決定在河道邊緣的草地安裝相機,一晴在那裏發現了幾團糞便,以及一大堆食丸。
“應該是雕鴞的。”小龍説。我看到那隻巨大的貓頭鷹從我們頭頂飛過。奇怪的是,這幾天來,除了這隻雕鴞,我們還真沒看到其它猛禽。
雕鴞的食丸 一晴撿了3大袋
今天在草叢裏見到了幾隻小小的、黑乎乎的齧齒類動物,看來覬覦它們的不僅有荒漠貓,還有貓頭鷹。
安裝完第三台相機,已經接近中午。本想找片河流邊的地方午餐,但老虎溝流水滔滔,已經有些混濁,從公路下到河邊,還不得不穿過沙棘灌叢。
看到一個帶停車場的小建築,就停下來了,把乾糧和水搬下車,把西瓜和燒雞也搬下去。沒想那小建築是個廁所,好在沒開業。我們切開西瓜,配着烤雞或饃饃當作午餐。在中午的大太陽下當個吃瓜羣眾,頗是愜意。
廁所吃瓜 /小嚴攝
小賀也修車回來了,“檢測站説我的車牌掉色了,要換車牌,門源不給換,還得到西寧。”他還是笑着把四包東西給我們,“我媽媽準備的人蔘果。曬乾的。在水裏泡一泡再煮粥,特別好。”
午飯結束,繼續作業。第四個位點預設在一片楊樹和沙棘林。如果不是裏面有個輸電線塔,因此開闢了道路,我們是不可能進去的。
然而就在這條路上,包括線塔周圍,也發現了不少糞便。這裏緊挨着工廠和道路,難以想象荒漠貓會在這裏出現。我們把相機固定在楊樹上,期待發現。
從線塔出來,看到路邊老舊的石牆上寫了一版“老虎溝流域荒灘造林示範區”的介紹。
這片區域“東西寬1000米,南北長17000米,造林總面積23500畝”,主要樹種是“沙棘、楊樹、紅柳”。造林是從2001年開始的退耕還林(草)工程的一部分。
“造林之前,老虎溝什麼樣子?”
“河灘,草地唄。牧民在溝裏放牧。”老彭説。
然後是第五個位點。沙棘林間有大片的草地,應該是當年沙棘林沒成活。現在都種滿了青海雲杉的幼苗。挖機在“林間空地”密密麻麻地挖上坑,然後管護站的人馬進去栽樹。
後來碰到老虎溝李站長——這個月他正忙着安排種樹——他告訴我説,這是今年發改委的低效林改造項目,“灌改喬”。
“原來的沙棘林要剷掉再種嗎?”
“沙棘都成林了。不剷掉。就在林間空地種。”
安裝完第六個位點,夥計們疲態顯露。
“那我們現在去看那個荒漠貓屍體吧?不遠,三四公里。”
小賀領頭,我在後面跟上。穿過農田和村莊,停在一片圍欄拉起來的造林地旁。同樣是一簇一簇的沙棘林,林間空地上種了雲杉。
小賀和老彭翻過圍欄,沒走二十米,捂着鼻子看着地面。那隻死去的貓應該就在那。
我抬頭四望,這片500畝的造林,東北角就是窯溝槽村,周圍是青稞地,南邊是矗立的高樓。在地圖上一看,距離門源城區不到3公里。
帶上口罩和手套翻過圍欄,蹲到屍體邊。看起來死了許久了,鋪成平平的一攤。一扯耳朵——曬乾的耳朵是適合的DNA樣品——整個腦袋扯了下來。(大牛你輕一點!貓貓會很痛!)
把腦袋翻過來,年輕的小貓齜着鋭利的牙用空洞的眼神瞪着我。我把腦袋塞進封口袋裏。再一扯尾巴——曬乾的尾巴也是合適的DNA樣品——整個尾巴也扯了下來。
可憐的貓貓,癟成2D了
“還有糞便。”小賀喊道。
一晴和小嚴開始撿屎作業。
這片造林地也是老虎溝的管轄範圍。正好李站和兩個管護員也過來種樹。
“這片造林地幾年了?”
“十二、三年了吧。”
“造林之前,這裏也有草貓嗎?”
“有。後山草地上,地裏。都有。”
在門源縣城北面,東北是老龍灣管護站,西北是老虎溝。兩個管護站之間的農田裏,有兩三片造林地。面積不大,500畝,900畝。
那麼推測是,在祁連山山前平原的農田生態系統中,退耕還林政策在近十幾二十年間,造就了一些帶狀和塊狀的灌木林,為荒漠貓提供了優質棲息地。
荒漠貓有可能受益於此,將活動範圍擴展到距離城區很近的地方。
當然,這是我們的猜想。很可能,用大貓的話老説,荒漠貓本來就是“伴人而居的貓”。
半小時後,小賀、老彭和小龍更是增加了新的證據。
檢查完屍體、採集完糞便,我們覺得有必要再來一次,全面看看縣城北面的造林地。
不過今天就到此為止了。我和小嚴、一晴再次進城,去買面片、西紅柿、拖鞋和酒精。小龍和小賀、老彭回管護站。
當我們越來越接近城區的時候,小賀在羣裏發了一張照片:一隻荒漠貓正在過馬路。
小賀拍到的荒漠貓過馬路!
“我們為什麼要去買拖鞋!”一晴抱着她的大鏡頭在後排哀嚎。
那隻荒漠貓從草地越過公路,進入造林地,好整以暇地追捕一隻小鳥。小龍用大白兔鏡頭拍攝了一分鐘。
“當時我全身都在抖,比洞房花燭夜還要激動。”
以下是小龍遇見荒漠貓後的小作文,他表示,興奮地要昏迷過去了~
現在是公元2020年5月21日,北京時間下午6點半。
我是雙手顫抖着打完這段話的。就在剛剛,半小時前,我在中國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門源回族自治縣浩門農場的公路邊,目擊了一隻荒漠貓,並拍下了個人第一張高清荒漠貓生態影像。
當時,我正和護林員老彭小賀一起開車回管護站的路上。老彭和小賀用我聽不懂的青海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我望着遠方斜陽下的雪山放空自己。
“荒漠貓!”老彭忽然説。
由於老彭説的是青海話,我以為他和小賀閒聊提到了荒漠貓,就沒有太在意。
“好像不是荒漠貓,是家貓。”我現在記不清當時他倆誰又説了這麼一句。
我忽然意識到,他們説的就是此時此地的事,趕緊按下車窗。
一隻棕黃色的貓從路邊圍欄後的草地上跑過來,它大概是家貓的兩倍大,身材圓胖圓胖的,尾巴短粗,末端還有幾個黑色的圓環。
天吶!!!這不是荒漠貓嗎?!!!
我操起身邊的相機,慌亂地跳下車,雙手顫抖着端起相機不停地拍攝,幾秒鐘的時間在“噠噠噠”的快門中流逝……
它看到我們在拍它,卻並不慌亂,繼續追逐一隻小鳥。
而我已經沒有任何心神去辨識它追逐的是什麼鳥,滿心充盈着的,只有無與倫比的喜悦。
眼看追逐小鳥無望,它在圍欄水泥柱旁停了下來,開始目不轉睛地旁端詳我們。
荒漠貓:沒見過世面的人類!/小龍攝
我們不敢靠近,生怕驚跑了它;但也不忍後退,生怕留下無法原諒自己的遺憾。
它看我們站着不動,便起身離開圍欄的水泥柱,慢騰騰地穿過馬路,鑽到馬路另一邊的造林低,隱沒在茂密的灌叢荒草中。
貓貓表示,我走了 /小龍攝
整個過程,持續大概不到1分鐘。但這1分鐘的每一秒,都深深地刻在我心裏,無法磨滅。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在這個情境中的存在:渾身雞皮疙瘩,雙手顫抖,腦門充血,心臟咯咯地劇烈跳動着。
“小龍老師沒事吧?”
“是不是比洞房花燭夜還幸福?”
我忽然才意識到,老彭和小賀正在拍着我的肩膀和我説話。
“沒事,我太激動,現在有點説不出話來。”
回到車上,滿身的雞皮疙瘩依然在。
我打開車窗,望着遠方,雪山上夕陽金色的光芒還未褪去,山下的青裸地裏,剛冒出頭的嫩綠小苗編織成一張一望無際的綠毯。
祁連山初夏的晚風,正輕輕拂過我的面頰。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境。
忽然,我想感謝很多很多人,想感謝命運的眷顧。
“痛苦使生命變得漫長,漫長的轉瞬即逝;幸福使生命變得短暫,短暫的天長地久。”
一分鐘,在人的一生中,是多麼短暫。對於我來説,這一分鐘,卻短暫的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