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清末留美幼童,到底有多優秀?_風聞
朝文社-朝文社官方账号-关注我们爱历史(ailishi777),阅读更多2020-05-25 15:00

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在曾國藩縱橫捭闔的宦海浮沉裏,“留美幼童計劃”堪稱是他一生最後一件嘔心瀝血的大事。1872年8月11日,也就是曾國藩去世近五個月後,這樁被他視作“中華創始之舉”,幾乎撕破臉皮去爭的大事,終於艱難成行。120名“留美幼童”分四批,跨海三萬兩千裏赴美國留學,肩負“徐圖自強”的國家使命。曾國藩生前得力助手,“留美幼童計劃”執行人容閎為此發出興奮高呼:“我像夜鷹睜開了眼睛”。
在那個剛剛被人“揍開”國門的年代裏,“留洋”對於大多數中國人來説,絕不是什麼搶破頭皮的好事,“美國”在當時老百姓眼裏,基本等於“魔窟”,留學?那就是把孩子往火坑裏扔的禍事。120名“小留學生”,年齡在10至15歲之間,絕大多數都來自貧苦平民家庭,更無一名高官家庭子弟。他們剛踏上美國國土時,看到隆隆奔跑的火車和“奇形怪狀”的建築,竟一度嚇得目瞪口呆……

但是,就是這些出身平凡的中國孩子,在經過了早年的“驚愕”後,很快就以堅貞的愛國心與刻苦的學習精神,不斷給美國人留下深刻印象。他們以驚人的學習能力,迅速克服語言障礙,不但獲得優異的成績,更完美融入到美國的校園環境裏。
比如在哈特福德高中讀書時,“留美幼童”裏的鄧士聰、康賽齡、梁敦彥等人,就是全校聞名的橄欖球高手。後來就讀耶魯大學的鐘文耀,也是耶魯賽艇隊的主力選手。在這些美國年輕人最自信的領域裏,頂着“東亞病夫”綽號的“留美幼童”們,都展示出了絲毫不差的勇氣與力量。

而那幾年哈特福德高中的畢業典禮,也成了“留美幼童”們的舞台。他們不但拿出了優異的畢業成績,更一個個奉獻了經典的演講。比如梁敦彥的《北極熊》,痛斥了沙俄侵吞中國領土的無恥行徑,演講中的“俄國是竊賊”一句成了當地流行語。蔡紹基的《鴉片貿易》,揭露了英國可恥的鴉片貿易,並代表那一批“留美幼童”,用英語喊出內心的聲音:“中國沒有死,她只是睡了,她終將會醒來,並註定會驕傲的屹立於世界。”
面對這一段擲地有聲的豪言,同是“英文演講”,百多年後個別口口聲聲“某國空氣香甜”的“優等生們”,是否會道一聲羞愧?

而1876年的費城世博會上,上百名中國“留美幼童”,也成了一羣特殊的“小客人”。世博會上展出了他們日常的考試試卷與筆記,其紮實的學習精神與優良的分數,令各國賓客嘖嘖稱奇。平均年齡只有十來歲的他們,更以端莊的舉止,有條不紊回答來賓們的各種問題。精彩的表現,還吸引了美國總統格蘭特的注意,專門抽出時間與這些孩子們會面,並且“與每一個孩子握手寒暄”。
此情此景,令許多參加費城世博會的清政府官員們,也瞬間感到了滿滿的自豪感。清政府代表官員李圭,就以驚喜的筆墨,在日記裏寫下了那一刻的激動。這些離鄉背井打拼的中國孩子們,各個“於千萬人中言動自如,無畏怯態”。認定他們“西學所造,正未可量”。其實何止是李圭,世界各國的來賓們都在那一刻認識到,有一羣何等自信優秀的中國孩子,正為他們落後捱打的祖國,扛起沉甸甸的未來。

但無奈的是,就是這麼一羣優秀的孩子,卻成了大清朝諸多“頑固派官員”們的眼中釘,從他們踏上“留美”之路的第一天起,各種抹黑辱罵污衊,就像暗箭一樣籠罩在“留美幼童”身上。折騰到1881年,清政府終於做出了一個載入史冊的昏聵決定:除了少數幸運的孩子外,大部分“留美幼童”都被強制回國。一場關乎近代中國自強大業的“留洋”行動,就這麼被粗暴終止。
而在踏上祖國的國土時,這些離鄉背井多年,並在異國不停為中國贏得榮耀的年輕人,得到的非但不是鮮花掌聲,相反是赤裸裸的羞辱。從下船登岸起,他們就被水兵強制押送,安排在“門窗均已潮濕腐爛”且“黴氣燻鼻”的破屋子裏。過了三四天“囚徒”一般的生活後,他們才被押去道台衙門,一路忍受着“圍觀人羣”的各種嘲弄,然後又在道台衙門裏被強迫下跪,接受“道台大人”冷冰冰的訊問……
但即使如此,這羣遭到清政府刻薄無情對待的“留美幼童”們,在接下來的半個多世紀裏,其絕大多數人都成為了近代中國的脊樑人物。比如1881年被提前召回,後來建成京張鐵路,成為中國鐵路業“祖師爺”的詹天佑,又比如1881年幸運留在美國繼續深造,後來公認“中國機器採礦創始人”的吳仰曾,還有揹負着“庚子國難”恥辱據理力爭,促成美國退還部分“庚子賠款”的外交家梁誠,都是其中最優秀的代表。
另外還有民國第一任總理唐紹儀,喊出“中國沒有死”豪言的天津大學創辦人蔡紹基,末代皇帝溥儀婚禮上的伴郎,曾以“俄國是竊賊”走紅哈特福德高中的外交家梁敦彥,清華大學首任校長唐國安,首位美國華人律師,晚清“法科進士”張康仁,美國華工的“保護者”李恩福……這麼多近代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人物,亦是當年那120名“留美幼童”中的一員。

但比起這些後人熟知的“大人物”來,同樣值得後人銘記的,卻還有下面這幾位“小人物”。
首先是1884年8月23日,中法戰爭“馬尾海戰”的戰場上,這場福建水師全軍覆沒的悲壯戰役裏,亦有四名當年的“留美幼童”為國捐軀:“振威”號六品軍功鄺詠鍾,“揚武”號六品軍功楊兆楠,“揚武”號六品軍功薛有福,“揚武”號七品軍功黃季良。
然後是十年後,即1894年7月25日的甲午中日豐島海戰上,“濟遠”號幫帶大副沈壽昌,就是當年“留美幼童”裏年齡最小的一位,指揮發炮的他在戰鬥裏頭部中彈,壯烈倒在駕駛台上,成為甲午海戰裏第一位殉國的中國軍官。
而在是年9月17日,更加慘烈的中日海軍黃海大決戰裏,與鄧世昌一起,駕駛“致遠艦”憤怒撞擊日本“吉野號”的“致遠艦”大副陳金揆,也是當年的“留美幼童”。最後的威海衞大決戰裏,陳金揆的同校同學,指揮“廣丙”艦殊死抵抗的“留美幼童”黃祖蓮,也不幸中炮身亡……
比起那些在近代史上事業“風生水起”的同學們來,這幾位英雄的知名度,直到今天也十分寂寥。在這些生死大戰開始前,他們的“仕途”也並不順暢,排擠冷眼都是常事。他們所面對的,更是近代中國當時幾乎九死一生,沒有多少勝機的惡戰。但對於註定到來的犧牲,年輕的他們,卻是早有準備。
比如殉難於馬尾海戰的黃季良,在大戰開始之前,就為自己的父親送去一張自畫像,以及一字一淚的心聲:“望父親大人勿以男為念,唯兵事究不可測……援將平日繪呈之貌,寄呈父親見之,如男常侍膝前矣……”父親,兒去為國捐軀,看到這幅畫,就如看到兒……
這一番的心聲,與那一聲“中國沒有死,她只是睡了,她終將會醒來,並註定會驕傲的屹立於世界”一樣,何嘗不是那120名“留美幼童”,絕大多數人心靈的寫照?無論何年何月,無論何時何地,中華自強的心願,畢生,他們不曾忘。
那個近代落後捱打,苦難到我們不敢回望的中國,何嘗不是千千萬萬如他們一樣的英雄,以殊途同歸的選擇,扛過多少溝溝坎坎。

欣慰的是,面對百多年前,那些壯烈捐軀的英靈,那些離鄉背井的孩子,那些歷盡苦難不忘初心,為近代中華崛起嘔心瀝血的先賢,今天也終於可以説一句:這中華,已如你所願。
參考資料:錢鋼,胡勁草《大清留美幼童記》、祁兆熙《留美洲日記》、李圭《環遊地球新錄》、姜鳴《龍旗飄揚的艦隊》、凌鴻勳,高宗魯《詹天佑與中國鐵路》,菲爾普斯《中國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