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團綜藝還打碼?笑“死”人了_風聞
影探-影探官方账号-美日韩剧资深鉴赏员,电影专业老司机2020-05-25 14:17
作者| 甜茶
來源| 影探
説來搞笑。
前段時間,新褲子樂隊受邀參加五四晚會。
唱的是那首,《你要跳舞嗎》。
這歌早聽了八百遍。
唯獨這次,越聽越不對味。
啥味?
餿味。
歌詞改了:
“傷心”改成“開心”,“孤獨”改成“熱鬧”,“冰冷無情”成了“浪漫多情”,“頹廢”成了“歡愉”。
原:你會不會也****傷心
改:你會不會也****開心
原:在擁擠孤獨的房間裏
改:在擁擠熱鬧的房間裏
原:在這冰冷無情的城市裏
改:在這浪漫多情的城市裏
原:在摩登頹廢的派對裏
改:在摩登歡愉的派對裏
諷刺的是,獨留了一句**“我已經透不過氣”**沒改。
應景。
堪稱當代幽默大師,反義詞教學屬實到位。
而在去年,錄製《樂隊的夏天》。
新褲子唱《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還沒被改成《沒有理想的人很開心》或者《有理想的人才不傷心》。
但,歌詞中那句**“他始終沒死在我面前”中的“死”字已改成了“走”**。
去年不能提“死”。
今年不能“傷心”。不能“孤獨”。不能“頹廢”。不能“無情”。
得咧。
正是應了新褲子唱的那句:
“你等在這文化的廢墟上,已沒人覺得你狂野。”
語言崇拜坍塌,文化已成廢墟。
任你是誰,都休想再狂野起來。

圖源:網絡
01
搖滾樂不忍聽,看綜藝總行了吧。
更添堵。
5月初,女團選秀綜藝《創造營2020》開播。
身為導師的黃子韜,連唱了三首歌。
一開口,就覺得哪裏不太對。
歌曲《不勞而獲》,挺狠的一首rap。
卻來了句**“My song 多大吃點東西你還要喂”**。
我的歌?多大了?又為啥要吃東西?
迷惑。
點開原曲,才知道原來是**“My****son”**,我兒子。
原:Myson多大吃點東西你還要喂
改:Mysong多大吃點東西你還要喂
原曲是為了放狠話、教做人,改後卻不知所云。
另外一句,黃子韜唱**“這年頭膨脹/直接封殺你”**。
字幕組直接將“封殺”改成了“fire”,還特意括號標示“淘汰”。
這招,叫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
原:這年頭膨脹 直接封殺你
改:這年頭膨脹 直接fire了你
除了這首歌,另兩首也全遭“整容”,無一倖免。
“選秀”改成“炫鬥”,“偶像”改成“藝人”。
不知道戳到了誰的敏感神經。
難猜難料。
原:那麼多選秀隨便找人湊
改:那麼多炫鬥隨便找人湊
原:我不是好********偶像
改:我不是好********藝人
禁止不屑,禁止狂傲。
此外,還要禁止情慾。
女選手們演唱《窒息》。
只能遊走在**“回憶”裏,不可以遊走在“身體”**上。
原:遊走在若即若離的****身體
改:遊走在若即若離的****回憶
不然,你就是饞TA身子,你下賤!

讓人欲罷不能的只能是**“沉溺”,絕不能是“窒息”**,不然有搞SM之嫌。
可,這首歌就叫《窒息》啊。
原:想掙脱欲罷不能的****窒息
改:想掙脱欲罷不能的****沉溺
至於原曲那句**“我躲在夢裏/曾和你翻雲覆雨”**,直接遭到無情刪除。
英文歌更加離譜。
《one time》,原唱Marian Hill。
這歌好聽,性感女嗓,又撩又魅。
One TimeMarian Hill - Sway
但,歌詞一改,味道全無。
“I’m not the kind of drum you play one time”中的“drum”改成“dream”。
原曲翻譯:我不是你玩一次就拋棄而忍氣吞聲的鼓。
改後:我不是你隨意的夢想。
直接沒內味了。
原:But I’m not the kind ofdrumyouplayone time
改:But I’m not the kind ofdreamyoumakeone time
另有一處,把**“girls”換成“moods”**。
情緒可以搖擺,但女孩不行。
原:That makes thegirlsall swing
改:That makes themoodsall swing
畢竟,搖擺的女孩子能算正經人嗎?!
行叭。
可這翻譯又是怎麼回事?
“sway”硬拗成“能力”,“stay”硬拗成“佩服”。
原曲的畫面是:真絲吊帶,顧盼生姿。
改後這又是啥?
風情意味盡失,只留下滿頭問號。
翻譯,講究一個“信、達、雅”。
忠實。達意。雅緻。
連忠實與達意都做不到,還談什麼雅緻?
放眼望去,又豈止是在《創造營2020》。
只要你張嘴唱歌,迎頭而來的便是閹割。
更多時候,已經不是詞不達意,而是狗屁語句不通。
02
歌曲。
以曲為身,以字傳神。
一個字是畫龍點睛,一個詞是點石成金。
加一筆是負擔,少一筆是缺陷。
而金曲,更是無可動、可改之餘地。
但,我還是天真了。
楊千嬅的《處處吻》算是經典了。
這歌唱的是顛倒眾生、遊戲人間的情場浪子。
原歌詞,**“一吻便救一人,一吻便殺一人”,**多精準。
韓雪翻唱,“殺”字不能提,改成“刷”。
一吻刷一人,這是以“吻技”作為考核標準?
咦~更“髒”。
原:一吻便殺一人
改:一吻便刷一人
人性不允許有裂縫罅隙,情感不允許三心二意。
於是。
“情人吻別人”成了“行人問路”,“舊情人惠顧他人”成了“親人改備註”。
原:有半夜情人延續吻別人/讓你舊情人又惠顧他人
改:有半夜行人延續問別人/讓你的親人又備註他人
這詞改的前不着調、後不靠譜。
和前文後續、主旨思想有一毛錢關係嗎?
更恐怖的是。
綜藝《歌手·當打之年》,徐佳瑩唱《我還年輕 我還年輕》。
“煙”不能提,改成了“眼”。
原:給我一支煙
改:給我一隻眼
給我一隻眼?
是不是有點太血腥殘暴了。
同期嘉賓的表情,可謂心照不宣。

周深你也別笑得太開心。
忘了你翻唱朴樹的《達尼亞》被改成什麼樣了嗎?
“混賬”改成“慌張”,**“孤魂野鬼”**改成“孤身一人”。
“空虛悲哀”也成了“空曠悲涼”。
原:我猜有****個混賬
改:我猜有****人慌張
原:孤魂野鬼天涯
改:孤身一人天涯
原:已是無邊的****空虛悲哀
改:已是無邊的****空曠悲涼
不信鬼神,不空虛悲哀,做最最最堅定的唯物主義樂天派。
而“達尼亞”在俄語裏,意思為“再會、再見”。
但這樣的歌詞篡改,還是再也不見為好。
可,還有嗎?
有。
太多太多。
《中國新歌聲》,唱《天空之城》,一句**“愛情不過生活的屁”,改成“愛情不過生活的皮”**。
《跨界歌王》,唱《在希望的田野上》,一句**“那些東西大媽都不給你”,改成“那些東西他們都不能給你”**。
《天賜的聲音》,唱《改變自己》,一句**“但髒話沒用,大家只會嫌兇”,改成“但髒話沒有,大家只會輕鬆”**。
當所有的崎嶇骯髒被抹殺摺疊,只剩白茫茫大地一片真乾淨。
或許是真的輕鬆了,也或許是已經麻痹了。
我想起音樂劇《我,堂吉訶德》。
尚未麻痹的堂吉訶德,誤把風車當巨人,誤把旅館當城堡,非要挑戰生活,懲惡揚善遊俠四方。
卻唯獨他,敢承認這人間真面目:
“聽我唱,你這人間已病入膏肓,放眼望,盡是墮落癲狂。”
只是這句,在《聲入人心》中也被刪了。
罷了罷了。
被刪句在最開頭
03
維特根斯坦説:
“我語言的界限,就是我世界的界限。”
如今,語言的界限尚不明確,世界卻早已侷促。
逢唱必改的《易燃易爆炸》。
在《青春有你2》中改了3處,《歌手2018》中改了5處,《天賜的聲音》中改了6處。
奇怪的是。
《天賜》中,還可以**“私奔”,不可以“豔情”“銷魂”**;
《歌手》中,可以**“豔情”“銷魂”,卻不可以“私奔”**。
但**“瘋魔”“輕佻”“下賤”“殺人”**,絕對不可以。
所有的平台與製作組像是踩着線,努力往安全區中央擠靠。
界限並不清晰,只能摸着石頭過河。
頭上懸着劍,屁股下頂着針。
所以,要保險一點,再保險一點。
將褲腰帶勒得緊一點,將鐐銬戴得更重一點。
一切便魔幻了起來。
電視節目,“死”字要打引號。
笑“死”我了。
這話什麼意思,就是真的很搞笑。但你放心,死不了,也沒人死。
無異常,很和諧。
“壞”字要打引號。
因為我是個“壞”女孩。
這話什麼意思?我嘗試着理解一下。
我是個“壞”女孩,但我不是真的壞,我只是用壞形容一下,你們聽了也不要變壞。
危險形容詞,請勿模仿。
如果“死”與“壞”打引號還能勉強理解一下。
但,將**“屁股”換成“臀部”,將“性感”換成“成熟”**。
恕我理解無能。
原話:這個屁股真的轉得好奇怪
字幕:這個臀部真的轉得好奇怪
原話:我的臉不****性感
字幕:我的臉不****成熟
有人調侃,建議按老規矩將敏感詞改成“口”。
當你看到《口口口口》也別詫異,這是莫言寫的《豐乳肥臀》。
荒唐啊,可笑吧。
張愛玲説:用美麗的思想和美麗的身體取悦人,並沒有高下之分。
性感無罪。“屁股”也沒做錯什麼。
何至於此。
難道觀眾都是魯迅筆下**“一見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的猥瑣國人?
哦,對了。
年初,《美麗人生》在內地上映時。
那句**“想和你做愛”也改成了“想和你在一起”**。
上圖:英文版翻譯
下圖:國內上映版
男主角激盪生猛的愛意在那一刻被粗暴蕩平。
觀眾只能苦笑:
眾所周知,我們是無性繁殖,是有絲分裂,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總之,與“性”無關。
避談性。不説愛。忌諱死。
又如何完整身體,充沛靈魂、感知生命?
斬斷七情六慾,去除葷腥雜念。
做不了聖人,我們只能做機器。
04
有時我有一種很 悲哀 悲涼 還行的感覺。
當《大藝術家》的歌詞“誰都應該寵愛紋身”,“紋身”被改成“聞聲”。
對應着,電視上的紀錄片,紋身被糊滿了馬賽克。
當在《中國有嘻哈》裏,《重慶魂》的歌詞**“風水好幫你修座墳”被改成“風水好幫你修座門”**。
對應着《中國有嘻哈》改名為《中國新説唱》,所有的導師、選手不準染髮。
我意識到:
小眾文化永遠無法大眾,地下文化永遠走不到地上,亞文化永遠無法被正視。
因為,文化被公示於眾的代價太大。
挑筋斷骨,面目全非。
原:時間比LV還貴
改:時間比live還貴
在《美麗新世界》那本書中,野蠻人説:
“可是我不想要舒適。我想要詩歌,我想要真實的危險,我想要自由,我想要善良,我想要罪惡。”
他想要的,無非是不被篩選閹割的權利。
我們也一樣。
《盛夏光年》中有相似的一句:
“我要 我瘋 我要 我愛”
後來,袁婭維在綜藝裏唱這首歌,字幕組直接罷工了。
你聽到啥就是啥,但不代表到底是啥。
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
被淨化的不止是句歌詞。
誠如作家託尼·莫里森所説:
“壓制性的語言遠不止於再現暴力,它本身就是暴力;
它遠不止於再現知識的界限,它本身就是知識的界限。”
非黑即白,非道德即不道德,非真善美即假惡醜。
沒了灰色地帶,沒了討論的空間。
複雜人性所能棲居之地越來越狹小。
**我們不談“死”,於是更加懼怕“死”;****我們不談“性”,於是更加噁心“性”;**我們不談“壞”,於是更加恐懼“壞”。
但,不談,便代表不存在嗎。
本質上,這是怯懦與逃離,是無措與難堪。
只希望有一天:
不要再害怕語言,不要再害怕文字。
我們能直抒胸臆,能暢所欲言。
畢竟,描述、談論、分辨負面信息,不會毀掉一個人。
但,避談,不談,打碼所帶來的無知卻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