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煙:懸崖邊上的困獸_風聞
IT老友记-IT老友记官方账号-2020-05-28 19:43

文|吳昊
兩會期間,貝達藥業董事長丁列明關於電子煙的提案引起熱議,在提案中丁董事長聲稱電子煙會誘使青少年吸煙,產生的“二手煙”會對公眾健康造成損害,應該全面禁止。
今年受到疫情影響,很多電子煙品牌已經奄奄一息,如果在加上去年電子煙“1號禁令”產生的後遺症,這項提案,無疑是要將電子煙趕盡殺絕。
時間回到一年前,彼時電子煙市場正如日中天,資本和創業者一起敞開懷抱迎接這個新物種,電子煙煙展、招商大會席捲各個城市,那是一個瘋狂的年份,追逐風口的人們眼裏都是金子。瘋狂最終沒有經過時間的淘漉。一年時間,物換星移,電子煙去年遭遇政策雨打風吹,今年又受到新冠疫情的衝擊,開始逐漸熄火。而這一次,電子煙能逃脱困境嗎?
屍橫遍野近日,知情人士向地歌網透露,靈犀已經解散,公司正在申請註銷手續;更早的時候,福祿被爆出遭員工討薪,瀕臨倒閉;而羅永浩也棄自己背書的小野於不顧,一頭扎進了直播帶貨的隊伍中。
靈犀從高光走向死亡,成為了國內電子煙行業的一個縮影。
2016年,同道大叔創始人蔡躍棟將同道文化賣給盛美,自己套現2個多億拂身離去,接任者是他的師弟兼投資人,章晉源。
新任掌門人為同道文化制定了很多戰略,當時有媒體稱章晉源所做之事,是在謀同道文化的百年大計。
百年大計行至何處,不得而知。但蔡躍棟和章晉源,一個成立了靈犀,一個成立了柚子,再次相逢於電子煙行業。
蔡躍棟和章晉源,兩人不但是大學校友,同住一棟宿舍樓,分別操盤過同道文化,而且又同一時間進入電子煙領域……這當然可以説是緣分,亦或者是志趣相投,但也可以歸結為追逐快錢。
電子煙技術含量低,而且在中國產業鏈完整。很多新品牌只要起個名字,打個Logo,生產交給代工廠,自己再負責銷售、回款,整個流程就已經跑通了。
通常情況下,一支電子煙的成本為幾十塊錢,但定價卻可以做到一兩百元不等。而且中國有3.5億煙民,成癮、高復購率的電子煙,是極其性感的生意。
一時之間,電子煙成為人們追逐的熱土,也成為網紅創業者的聚集地。王思聰旗下的普思資本、同道大叔、視覺志創始人沙小皮,甚至是要做東半球最好手機,站着把錢掙了的羅永浩,一併躬身入局。
被電子煙魅力迷倒的不止是創業者,還有資本。去年七月份,網紅電子煙品牌靈犀LINX宣佈,已經完成了第四輪融資數千萬元融資,由本翼資本、寧波思必得領投,中金匯財資本等老股東全部跟投。同一時間,蔡躍棟的柚子、羅永浩站台的小野,也都拿到了千萬級別的融資。
那時的章晉源春風得意,在採訪中自信滿滿地表示,“百分之70%的品牌活不到2020年一季度”,“我們打得很順利很成功,這是投資人看好我們的地方。”
如今看來,章晉源的預測也只對了一半,從去年到現在的確已經有70%以上的品牌灰飛煙滅,只不過,命運的無常之處在於,他自己也成為了其中的一份子。
去年負責靈犀招商的人士告訴地歌網,靈犀已經解散了,自己也換了新工作。而且聽説柚子也正在遭遇危機……最後感慨了一句,電子煙很不好搞。
前幾天,坊間就流傳一張靈犀公司《全體投資人(發起人)承諾書》,申請註銷登記。靈犀解散的具體原因還不得而知,有人説是受到疫情影響,還有人説是由於和供應商之間的官司。一位電子煙行業的獵頭告訴地歌網,“靈犀註銷公司的申請能不能通過還不一定,要看供應商答不答應。”
這樣的結果,似乎和去年章晉源的豪言壯語很不一樣。而當初進入電子煙行業的人們,大多都是一腔熱血湧入,隨即鎩羽而歸,悄然離去。
如今,羅永浩也不再提起他過去為之站台的小野,今年隨着一句“只要戰士不下戰場,一切都有可能”的豪言壯語,進入到直播帶貨的新世界。知天命年紀老羅尚可四處奔波,靠賣藝還債,只不過他似乎已經不再寄希望於電子煙了。
比老羅入局還早的錘子1號員工朱蕭木,如今也和老羅相逢於直播間。他一手創辦的電子煙品牌福祿,今年年初也遭遇了裁員、欠薪,一名福祿專賣店的店主在公開信中控訴道,“我感覺有點像討薪無門的農民工”。
靈犀、福祿、柚子,甫一問世,就拿到了數千萬元的融資,而且還有明星創始人的背書,他們入局之後把行業推向高潮,然後一年時間不到,就悄無聲息,歸於沉寂。明星品牌尚且如此,更不要説數以萬計的中小廠商,他們當初幻想的繁華盛景如今已是過眼煙雲。被資本催熟的市場,最終化為了泡沫。
左右夾擊短短一年時間,電子煙行業從神壇跌落谷底,從資本的寵兒轉變為命運的棄子,中間主要發生了兩件事。第一,是政策;第二,是疫情。
2019年11月1日,上海蒸汽文化周在新國際博覽中心拉開序幕。
秋風蕭瑟般的資本市場,絲毫沒有澆滅人們追逐電子煙的熱情,場館裏人頭攢動,那是電子煙盛景的最後寫照。
活動結束當天下午,電子煙“1號禁令”正式頒佈,政策明文規定電子煙不得銷售給未成年人,以及在網上售賣、打廣告。那時的電子煙線上賽道正打的火熱,各家品牌把直營店都開在了天貓、京東等網購平台上,一紙禁令終結了電子煙的線上戰爭,全網下架成為了所有電子煙品牌摔倒的第一跤。
線上渠道拉閘之後,品牌商們有苦説不出,彼時恰逢雙11前夕,很多品牌提前準備了幾千萬元的囤貨,更嚴重的是,自己打造的網絡渠道一夜之間付之一炬,線上團隊被迫裁撤轉崗,而且渠道商開始緊急拋貨,導致代理價和零售價格幾乎一致,市場竄貨嚴重。
“1號禁令”頒佈不久,很多中小代理商恐慌不已,開始逃離電子煙行業,而打算跑步入場的新選手,也緊急剎住了腳,站在一旁暗自慶幸。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政策下發之後,品牌方們也只能把苦水咽回肚子裏,強顏歡笑,表示支持。
而且,政策也沒有就此止步,此後一週時間,連續四道監管禁令施加在電子煙身上,監管的範圍也從線上開始向線下轉移,那段時間,市場風聲鶴唳,談煙色變。
監管促使了電子煙行業的第一波洗牌,很多頭部品牌都陷入融資困難與裁員的低谷,進入到調整階段;部分中小品牌則在死亡邊緣掙扎,岌岌可危,過去一度助推電子煙發展的資本機構,也抽身離去,任由電子煙自生自滅。
2019年末,一位電子煙行業的創業者直呼,“一大批電子煙企業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從1號禁令剛剛緩過神的倖存者,2020的新冠疫情,又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今年的新冠疫情,造成的影響是全方面的,在線教育、文娛產業卻都因禍得福,交出了不錯的第一季度財報。而線上市場被堵死的電子煙,卻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留下。
復工推遲讓生產成為了難題,深圳的電子煙代工廠們都經歷了失去的一個月,導致很多品牌的新品發佈計劃被迫推遲,煙彈供貨也無以為繼。好不容易等到疫情逐漸穩定,復工生產,但代工廠卻保大不保小,優先為大品牌安排生產,中小品牌只能幹眨眼等着。
最致命的問題來源於需求端。由於人們禁足在家,線下門店開業推遲,電子煙無法到達消費者手中。開始階段很多代理商還在朋友圈裏發佈一些售賣信息,但後來轉發的頻率越來越低,如今已經淹沒在吃喝玩樂的內容中。
經歷了監管政策和新冠疫情的雙重夾擊,靈犀、福祿等品牌已經瀕臨死亡,淘汰出局幾乎已經成為定數。而對於其他的品牌而言,也並不意味已經勝利,因為擺在他們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仍舊未落下。
籠中之鳥比起國內的電子煙品牌,國外電子煙巨頭JUUL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電子煙最初由中國人韓立發明,深圳的松崗和沙井兩條街道滿地都是代工廠,生產着全球90%以上電子煙,之前造富的神話也偶有流傳,但卻一直不足為外人所道也。
直到一樁沸沸揚揚的收購案。
2017年12月,美國電子煙品牌JUUL的市場份額從40.0%上升至46.8%,2018年,JUUL 公司的銷售額直接超過了10億美元,佔據了彼時美國電子煙約70%的市場份額。同年,美國煙草巨頭奧馳亞集團收購了JUUL35%的股份,公司估值為380億美元,作為回報,1500名員工獲得了總共20億美元的獎金,電子煙造富的神話由此被點燃。
然而,用三年時間從白手起家做到380億美元估值的JUUL,在去年遭遇了誕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滑鐵盧,一年時間,市值已經縮水到120億美元。
覆盤JUUL的成功與失敗,美國政府對於電子煙的態度,是一條起着決定性作用的暗線。
2005年,世界衞生組織生效的《煙草控制框架公約》以原材料為煙葉來界定是否屬於煙草製品。採用尼古丁鹽的電子煙,成為了漏網之魚,隨即迎來蓬勃發展時刻。
後來,FDA(美國藥監局)建議將電子煙當做藥物管理,並一度嚴禁從製造商進口、銷售電子煙。為此,電子煙的廠商將FDA告到美國聯邦法院,2012年下半年判定FDA敗訴。法院認定電子煙屬於煙草產品而非醫藥類產品,美國FDA最初想通過以藥物輸送設備的方式對電子煙進行監管的夢破滅。
自此,美國電子煙市場被迅速打開,高峯時期,美國電子煙實體店高達18000多家;電視、Facebook等大眾媒介,成為了電子煙傳播的肥沃土壤。數據顯示,2013—2014年間,電子煙廣告費上漲了52%;2015年間美國超過80%的未成年人都會通過廣告的形式接觸電子煙。
JUUL的成功很大原因是把握住了政策窗口,然後迅猛擴張,另外則是採用尼古丁鹽,讓電子煙口感升級。得益於以上兩點,JUUL一時間成為天之驕子,風頭無倆。
但在去年,由於未成年保護問題,以及四氫大麻酚引起的肺部疾病問題,美國FDA對於電子煙的政策開始再度收緊,這也成為了JULL衰敗的前兆。
2019年,美國FDA宣佈進行新的針對零售商、製造商的執法行動,來打擊實體店和互聯網店面非法向青少年銷售電子煙;而後宣佈調味電子煙產品將不再銷售,將PMTA的審核截止日期提前了1年。
除此之外,美國FDA和CDC展開調查,而且做出了警告,呼籲公眾停止使用四氫大麻酚的電子煙以及任何街頭獲得的電子煙。隨後,沃爾瑪、加州等州政府開始禁售帶有香料電子煙……
一系列的政策壓得JUUL喘不過氣,去年11月,JUUL宣佈裁員16%,今年3月,公司創始人、首席工程官相繼宣佈離職,4月,JUUL再次宣佈裁員40%,除此之外,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也要求奧馳亞撤銷JUUL的投資,當年投資的125億美元,如今已經縮水到35億美元,JUUL的估值也僅剩下120億美元。
JUUL的崛起與衰敗,是全球電子煙行業的一個縮影,既證明了這個行業具有快速發展的潛質,但也預示着由政策引起的不確定因素。而在JUUL影響下入局的中國電子煙品牌,命運也同樣系在政策的褲腰帶上。
去年年底,傳言中的電子煙監管條例並沒有如期到來,而下發的“一號禁令”,也僅在未成年人保護、銷售渠道、廣告等方面做出規定,更重要的香料添加,以及電子煙是否會被納入煙草範圍內,至今還不得而知,更多的也是外界遐想。
饒是如此,中國的電子煙行業已經發生了驚天劇變,絕大多數玩家已經淘汰出局,而全方位監管的落地,是鐐銬,也是一場生死大考。
對於電子煙而言,從高潮跌落低谷,只有短短一年時間,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起一落之間,造富神話已然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