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榮：在大變局中有所作為_風聞

來源：《瞭望》

**作者：金燦榮（**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院長）

◆ “非傳統”政客紛紛登場，並出台了一系列旨在迎合國內選民的極端政策，破壞了國際大局穩定

◆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主要可以歸納為“四個新”：新的國際格局、新的現代化模式、新的工業革命、新的全球治理方案

◆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打破了西方模式的唯一性，為人類社會提供了現代化的新模式

◆ 第四次工業革命之後，東方的生產力有可能會領先於西方，至少會達到東西方平衡，將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裏最重要的變化

◆ 此為瞭望兩會特別報道“修明天下大治”系列文章之一

　　當今世界處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是當前中國外交政策和實踐的出發點。

　　世界大變局加速演變，辨析理解“變局”的內涵對於我們把握國內外戰略態勢、解讀熱點事件走向、制定戰略規劃都十分重要，是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深化落實“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前提條件。

▲ 位於廣東省東莞市大朗鎮的中國散裂中子源（2019年7月24日攝） 劉大偉攝/本刊

新自由主義招致批判

　　變局的核心是變化，而且是全球範圍的大變化。當前這個大變化的標誌之一，是新自由主義招致批判，西方各國民粹主義興起。

　　過去30多年的全球化有一個意識形態，即新自由主義。這一輪全球化的起點是1979年的撒切爾革命和1980年的里根革命。這兩個革命在英美叫保守革命，現在學界稱之為新自由主義，即恢復19世紀在英美盛行的自由主義。

　　西方國家推廣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通過輸出自由等概念和提高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方式來與蘇聯競爭國際影響力。新自由主義提倡自由競爭、私有化，追求效率，帶來了財富的增長、貿易的擴展。但新自由主義本身也存在缺陷，比如導致了社會不平等、環境破壞、道德混亂等。

　　隨着蘇東陣營解體，更多國家選擇進行市場化改革，加入西方倡導的新自由主義全球秩序，各國間的經濟、社會交流日益密切，新一輪全球化也蓬勃發展。過去30多年，世界不少國家依照英美新自由主義模式來發展，主要特點是強調市場化。市場化有利有弊，一方面效率比較高，經濟發展較好，另一方面也藴含着貧富分化的風險。

　　過去30多年，很多國家的貧富分化都比以前嚴重很多，導致相當多的人成為經濟上的失敗者或被剝奪者，從而使民粹主義不斷發展。

　　現在，**很多人都在對新自由主義進行反思和批判，認為應該跳出其在經濟、政治和社會等方面的誤區。**比如經濟層面，新自由主義的理論假設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最有效率、競爭導致均衡，但現實情況是市場經常失靈、競爭經常導致壟斷。新自由主義也導致國家間、國家內部的貧富矛盾日益深化。

全球治理體系的困境

　　當前世界大變局的加速演變體現在多個方面。

　　**一是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美國原來高舉自由貿易大旗，現在理念變了，要從“自由貿易”變為“公平貿易”。美國總統特朗普對世界多國發起貿易戰，尤其是對中國及中國企業實施了關税壁壘、技術封鎖、定向打擊等。在美國的影響下，多國開始採取保護主義政策，破壞國際自由貿易。與此同時，美國試圖拉攏其歐、日盟友，重新定義世界貿易的遊戲規則。

　　**二是身份政治問題出現。**頻繁的人員流動，自由貿易導致的貧富分化，使得許多國家和地區出現身份政治問題，極端主義思潮和種族主義抬頭，排外訴求甚囂塵上。

　　**三是民粹主義氾濫。**貧富分化加劇後，社會中下層就會產生不滿，就容易產生民粹主義。民粹主義會導致兩個結果：一是社會運動。2011年，美國出現了“佔領華爾街”運動；2018年，法國巴黎出現了“黃馬甲”運動。二是強人政治。社會中下層有不滿，常常會有政治人物出來加以利用。人們看到，“非傳統”政客紛紛登場，並出台了一系列旨在迎合國內選民的極端政策，破壞了國際大局穩定。

　　**四是叢林主義迴歸。**部分地區強國公開干涉鄰國內政，甚至發動侵略，而目前的國際治理體系未能解決相關問題。

　　**五是這一輪全球化湧現的新問題，如氣候變化、網絡安全、恐怖主義等，都沒有得到有效解決，以新冠肺炎疫情為代表的全球公共衞生等全球治理老問題，也暴露出國際合作的困境。**此次疫情將會成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催化劑。世界經濟受疫情影響暫時處於停頓狀態，資本市場萎縮，全球產業鏈出現問題，一些國家現在都出現了經濟民族主義，世界需要對疫情之後全球化受挫做好準備。

大變局的“四個新”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主要可以歸納為“四個新”：新的國際格局、新的現代化模式、新的工業革命、新的全球治理方案。

　　一是新的國際格局。

　　過去500年來以西方為核心的世界格局正在發生鉅變，中國正是世界鉅變的力量源。

　　長期以來，西方國家在經濟上佔據優勢地位。如今，西方國家內部面臨不少困難，比如經濟上產業空心化加劇，社會層面老齡化問題嚴峻，整體活力下降，內部分裂嚴重，精英階層與社會底層民眾、極左和極右勢力、不同種族、全球主義與民族主義之間的矛盾不斷激化等。這些問題引發了西方國家的焦慮。

　　而在過去數十年裏，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呈現加速發展態勢。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已經達到80%。

　　中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前景是確定的，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決心和行動是確定的。這為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不斷增添了正能量。

　　二是新的現代化模式。

　　之前的現代化發展模式，包括荷蘭模式、英美模式、德國模式、瑞典模式等，雖然各不相同，但總體上都是西方模式。很長一段時間裏，西方化成了現代化的代名詞。

　　經過全中國人民的共同努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日益成熟。中國用遠遠少於歐美國家的時間，將十幾億中國人帶入工業社會，創造了人類發展史上的奇蹟。在新冠肺炎疫情等緊急事件中，中國展現出了強大的動員能力和製造業實力。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打破了西方模式的唯一性，為人類社會提供了現代化的新模式。

　　三是新的工業革命。

　　人類近現代史的一個重要方面是工業化，工業革命則是西方進步的集中體現。所謂的思想革命、科學革命，最終要落到工業革命上，才能帶來社會的進步、生產力的提高。人類歷史上過去的三次工業革命基本上全是西方壟斷的。

　　新中國成立70年來，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建起了最為完整的工業門類，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工業國，現已擁有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體系最完整、學習能力最強的製造業。隨着中國的科技水平不斷提升，研發投入不斷擴大，中國開始參與甚至引領人類的技術創新。

　　即將到來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極有可能將過去的產業結構和產業佈局打亂重組，因此各國爭奪高科技革命制高點的競爭將異常激烈。這次工業革命，中國等廣大發展中國家可能獲得歷史性的發展機遇。

　　第四次工業革命之後，東方的生產力有可能會領先於西方，至少會達到東西方平衡，將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裏最重要的變化。

　　四是新的全球治理方案。

　　除了恐怖主義、海上安全、難民等問題，近些年來，網絡安全、虛擬經濟、氣候變化、超級資本、科技陷阱等全球性問題也越來越凸顯。人類社會70%的GDP分佈在沿海地區，如果應對不好氣候變化問題，導致海平面不斷上升，就很危險。

　　面對這麼多全球性問題，誰應對得好，誰在未來就擁有更多的話語權、更高的國際聲望。

　　中國在全球治理中的地位日益重要。隨着美國退出多個國際組織，中國開始成為國際治理的中流砥柱；隨着全球貧富差距日益嚴重，南北矛盾日益突出，中國也成為世界秩序變革的重要推手；隨着中國深入參與全球治理，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將得到更多體現。

中國必須有所作為

　　綜上所述，中國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的主要自變量，在風險與機遇並存的新時期必須有所作為。

　　當前我國面臨的外部形勢異常嚴峻。美國的戰略家們日益將中國視作對美國霸權的挑戰。

　　2017年美國發布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國防戰略報告、核態勢評估等文件，聲稱大國競爭重新成為美國的主要安全威脅，將中國定義為“主要戰略競爭者”。

　　在民粹政客的煽動下，美國出現空前的反華思潮，反華已經成為美國兩黨的政治共識。美國政客已經打出一套組合拳，企圖從內到外阻止中國崛起。

　　**第一，美國全力遏制“中國製造2025”，**採取了包括輿論戰、貿易戰、技術封鎖、金融戰、司法戰、人員封鎖在內的組合政策，企圖通過“極限施壓”迫使中國放棄對重點產業的支持，並重點打擊華為、中興等中國高科技企業。部分美國政客提出“脱鈎”論，意圖通過經濟戰、移民政策等手段中斷美國與中國的人員、經濟往來。

　　第二，美國以“人權”為由干涉中國內政。

第三，美國的“亞太再平衡”和“印太戰略”旨在制衡中國地區影響力。

**第四，美國通過輿論霸權攪局“一帶一路”相關合作，**通過鼓吹所謂“債務陷阱”“投資不透明”影響中國與投資對象國的經濟合作，通過非政府組織破壞中國投資項目。

　　**第五，美國試圖改寫國際遊戲規則，**例如要求中國加入《中導條約》、要求中國限制高超音速武器發展。

　　當前中國的周邊外交、發展中國家外交、多邊外交都相對平穩，與俄歐等關係可控，但由於美國是當今世界最具影響力的超級大國，中美關係的惡化也會給中國的各類對外關係帶來風險。

　　面對複雜局面，中國應做好幾方面的準備並團結國際上的進步力量。

　　**首先，中國在貿易保護主義浪潮下應該成為捍衞自由貿易的旗手，堅持開放市場。**中國應進一步落實“互利共贏”原則，在平等協商的前提下開展經濟合作，爭取世界各國、國際組織的支持。

　　**其次，中國對美國的長期反華趨勢應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面對美國的無理要求和輿論攻勢，應堅守底線，不怕與造謠者辯論，敢於與反華勢力鬥爭。

　　新冠肺炎疫情過後的經濟全球化必然受到挑戰，以美國為首的多個西方國家試圖與中國經濟“脱鈎”，但這次疫情也帶來了新的機遇。

　　由於東亞國家在疫情中恢復較快，而歐美大國仍然深陷新冠危機，中、日、韓、東盟的區域內貿易有望成為亞太地區甚至全球經濟的發動機。當前正是推進中日韓自貿區、東盟“10+3”合作，進而推動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的好機會。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給中國外交提出了新的課題，愈發激烈的中美競爭增加了中國面臨的外部風險。反全球化浪潮和美國反華浪潮相互作用，對“一帶一路”建設推進和中國的和平發展造成了挑戰。在前所未有的新形勢下，中國應主動尋求合作，高舉全球化、國際合作和全球治理的大旗，在國際戰略博弈中佔據主動。

刊於《瞭望》2020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