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丨橋水基金創始人最新TED演講全文：“如何走出困境將取決於我們如何對待彼此”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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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達利歐**(Ray Dalio)，對沖基金公司橋水(Bridgewater)**創始人，過去20多年，橋水基金創造了超過20%的年平均投資回報率，管理基金規模超過1500億美元，累計盈利450億美元。2020年4月7日，達利歐以180億美元財富位列《2020福布斯全球億萬富豪榜》第46位。

注：本文內容翻譯整理自達利歐於當地時間5月8日舉行的TED線上演講。演講涉及疫情對經濟的影響、資本主義的危機，以及如何針對社會不公平進行改革等內容。

“我很早時候就已經去過中國。中國在許多方面以各種方式幫助我們應對這場危機——説這句話很不容易，甚至是個挑戰了。我們處在一個分裂的世界，甚至連對那些正在幫助我們的人説一聲“謝謝”都幾乎是危險的。”——達利歐

情況有多糟，我們需要報以何種程度的擔心？

不妨把病毒本身和其帶來的社會隔離看作是一場海嘯。我認為必須從收入和資產負債表的角度來思考。這是一次巨大的收入衝擊，以及資產負債表的損失。

為了理解這一點，你必須意識到這些在收入上、在資產負債表上的缺口。你還必須意識到，貨幣和信貸如何被製造出來，以及誰在製造它們。

貨幣和信貸有不同的種類。有美元的貨幣和信貸、有歐洲的貨幣和信貸，等等。

所以當你放眼世界，你所看到的情況和1930-1945年期間的情況是一樣的——大量的債務，政府也在大量借貸。還有零利率，以及許多非傳統的貨幣政策。

美聯儲正在大量地購買財政部的債務。財政部門正以一種不完美且規模巨大的方式，將這筆錢交給美國民眾。歐洲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做着同樣的事情。

世界上並沒有很多銀行，所以世界上其他的國家將會有缺口，那是一些無法填補的缺口。印鈔和舉債的行為，將會給我們留下很多債務和貨幣化，這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話題。

誰來支付這些賬單，以及這些賬單將如何被分配，將是我們需要討論的問題。不過你可以拿到你的那筆錢，歐洲人也會拿到他們的那筆錢。

我們處在一個新的世界裏，而這個世界最類似於1930-1945年的世界，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拿不到那筆錢和信貸。因此，哪些實體受益，哪些實體不受益，將會有很大的分化。

“大蕭條”時期我們會有規模巨大的合作，關於我們如何處理這些賬單，以及一個很大的財富分配問題，以及所有這些。所以，這就是即將發生的重大問題。

我們現在正處於決定性時刻之一。我見過許多類似的時刻。1930-1945年代，如果你回顧歷史，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在過去的一千年裏，發生了一遍又一遍的事情。

我想要傳達一個模式。這將佔用一點時間。

有四樣東西是我們的經濟、生活方式和財富的驅動力。

第一個也是最強大的是生產力，生產力來自於人們學習、發明和實踐，不過它的增長非常緩慢，每年1%、2%、3%。它不容易波動，因為知識不容易波動；但它會增長，並在一段時間內提高我們的生活水平。

第二個是短期債務週期。短期債務週期是衰退-擴張-繁榮-衰退這一週期。它們可以持續8-10年。

第三個是長期債務週期。長期債務週期持續50到75年，就是當你開始一個新的貨幣類型和新的信貸類型的時候。

這一週期始於1945年。二戰結束後，新的世界秩序建立，佈雷頓森林體系在1945年創造了一個新的貨幣體系，一種新的貨幣清除了舊的貨幣體系，然後重新開始。

新的世界秩序，也就是美國主導的世界新秩序，現在，經濟中70%的貨幣和信貸都是靠美元來計價的。

第四個是政治。政治很大程度上就是我們如何處理彼此之間的關係。有內部政治，也有外部政治。

內部政治是，你如何處理貧富差距？你如何處理價值觀的差異？你有共同的使命嗎？我們是否有一個達成共識並共同追求的美國夢、或者你們是否在為財富而戰，等等。

羅斯福與希特勒

因此，當你回顧歷史，革命有各種實現方式。有時是和平的，有時是破壞性的。財富的轉移是肯定的。羅斯福改變了政策，調整了税收，等等。然後在其他國家，比如希特勒正是在這一過程中上台的。

還有外部政治，也就是國家之間的政治。你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一個正在崛起的大國挑戰現存的大國。他們有相互的競爭，也存在戰爭的風險。他們如何相處，是互利雙贏，或是互相爭鬥，決定了這是否將成為一個決定性的時刻。

總有壓力測試，這些大的壓力測試每75年進行一次。我們眼下正是壓力測試發生的時候。我們將看到的是我們如何對待彼此。我想這就是我們的處境。

但我現在很好奇，從現實的層面來看，你認為我們正在走向全球性的大蕭條嗎？

我想要小心使用“蕭條”一詞。

那麼，什麼叫“蕭條”呢？類似於1930年代發生的事情，所以我再重複一下：1929年到1932年，經濟出現了衰退、兩位數的失業率，經濟下滑的幅度大約是10%。眼下也是這個情況。

1933年是怎麼處理的？印鈔。現在也是如此；利率降到了零。

現在也是如此。大環境也相似。然後，這些錢導致了之後的擴張。股市花了多久的時間才會超過高點？或者説經濟花了多久的時間才會超過之前的高點？很長的時間。

這就是我們的處境。我們在歷史上多次看到過這種情況。這只是最近的一次。它是週期性的，所以這不是蕭條。這是一個崩潰，以及我們的應對方式，我們印鈔，並創造信貸，等等。

**你已經談到，有四種工具可以讓我們在蕭條後用於復甦：削減開支，也稱為緊縮；債務重組，或減免；通過税收重新分配財富；以及印鈔票。**這些工具能讓我們擺脱這種局面嗎？既然這一切都已發生過。現在如何平衡這些工具呢？

是的，有史以來我們就在使用這些工具了。我認為會有組合政策：印鈔和再分配的結合。許多辦法很快會出台，這個過程中可能會三年左右。然後就會開始重建。

雲猜平台預測題，發佈於3月26日

最大的力量是創新和適應的力量，如果我們能很好地祭出組合政策，就能看到這樣的力量。眼下的困境會結束，世界會變得非常不同，會產生一個新的世界秩序，但它會過去，因為我們現在也僅僅是要處理貨幣和信貸。

在很多層面上來説，這是一次更讓我們變得更健康的重組。

你認為未來的經濟會有多困難？“蕭條”是一個很重的詞，這是否意味着存在一些市場尚未完全看到的系統性問題，或許與一些目前無法工作的人可能無法處理卻正在累積的鉅額債務有關？

我不能代表市場裏每個人的想法。這取決於具體的市場、取決於你在哪個國家、取決於下滑程度，它們從25％到45％或50％不等、取決於你操作的幣種。如果你説的是新興市場，那就更糟糕了，因為他們能獲得的資源有限，等等。

我只説我目之所及的，也就是美國大概20萬億美元的損失。我們將重組我們的經濟，改變我們運作的方式，供應鏈會改變。重建經濟金融體系，則意味着我們不會回到過去。

所以，你預測在金融領域會有系統性危機？你是否認為金融行業面臨的系統性威脅比2008年更大？

是的，這比2008年發生的危機更為嚴重。我來區分一下。在2008年，我們創造貨幣和信貸，我們救助了銀行，通過銀行保障了按揭貸款，因此實體、企業能夠活下去。這次的情況更為複雜，因為這一次除了銀行，還有無數銀行背後的實體、無數的中小企業。

而且我們的貨幣政策的空間變得更小了，因為利率下降已經到了極限。僅僅是央行購買金融資產是不夠的，他們還必須購買政府的債務。政府、眾多的政府，則必須要有效地把購買力和生產力送到世界需要它們的地方。

考慮到前景黯淡，哪些行業和公司會有更好的發展？

基本上有兩種類型。一種是穩定的、非槓桿的公司，衣食住行柴米油鹽的公司。我們無論如何都將要使用它們的產品。

另一類是創新者。那些擁有很好的適應和創新能力的公司，沒有資產負債表問題的公司。他們的財務強勁，足夠撐過這一段時間。他們將成為終極贏家。

我想繼續討論一下市場。市場的表現並不總是與經濟的發展情況相關，在過去的70-90年左右的時間裏，市場和它的參與者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機器算法和被動投資者參與其中，你認為這將對市場的表現產生哪些影響？在未來幾年內，隨着經濟的復甦，它們又將如何變化？

很多基本原理要素往往被人們忽略，但它們與變化中的技術同樣重要。

技術，發展中的技術，例如算法。我們提煉出原則，將具體的處理方法寫下來，寫進算法之中，隨着計算能力大幅提升，計算機得以在技術和容量的優勢上覆制並完成我們的思考過程，這是我們時代的進步。

但算法究其本質，它是否在處理一個有強烈的因果關係的問題呢？這取決於人類是否理解以及是否真正地找到了因果關係。計算機完善了處理過程，但單純地把機器學習用在市場裏卻是會犯錯誤的。

你必須要自己理解算法背後的因果關係，才能選擇你能相信的事物。沒有計算機能夠包含所有的數據，你不可能打開你的電腦，問它眼下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學習和創造的能力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力量。

被動投資也佔了很大一部分市場，這是大多數普通人的財富所在。對於大家應該如何支配這些錢度過這段時間，你有什麼建議呢？

想在市場上取得成功很困難，這就好比贏得奧運會金牌。你不會想着去奧運會博一把，但每個人都可以進出市場。所以，對於個人投資者而言，要清楚如何才能分散風險、如何平衡地分散投資。

所有投資者最大的錯誤是認為最近表現得好的資產是更好的資產，而不是更昂貴的資產；最近表現得不好的資產，是不好的、需要儘快出手的資產。

世界上的財富總量，本質上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一種資產上升，另一種下降。所以，要知道如何分散投資，使其在資產類別中多樣化、在投資的國家中多樣化、在投資幣種上多樣化。知道如何分散財富很重要。

不要認為現金是安全的投資。現金是一種誘人的投資，因為它的波動性很小。但你的購買力每年平均下降2%，所以現金幾乎是一種最差的投資。

你必須考慮到這一點，你應該考慮一些非傳統的東西，比如持有一些黃金。如果這個貨幣系統崩潰了，貨幣被重新定義了，你是否有一些其他的準備？

我不可能面面俱到，但我的建議是：分散投資，保持謙虛，不要急於追求回報，要意識到持有現金的危險。

我很好奇你如何看待去全球化？如果我們現在退出全球化，是否會讓復甦變得更加困難？

格雷厄姆·艾利森​

如果我們退出全球化——我們肯定會這樣做，它肯定會使事情變得非常困難。

在全球化歷程中，一個國家的弱點是另一個國家的機會。在這樣的時代，情況便是如此。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寫了一本關於修昔底德陷阱的書，這本書提醒了我們，在過去的500年裏，有16個國家發生過帝國之間的爭端、其中發生了12場戰爭。

全球性的法律體系並不存在。力量有時便是貨幣。所以涉及到具體問題時，這就成了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

我是一個全球化主義者。意思是，我有一個夢想，希望最優秀的人為共同的利益共同努力，等等。但全球化的進程正在破滅，我們處於一個相互聯繫卻四分五裂的世界之中。這樣的情況不僅存在於國家內部，也存在於國家之間。

讀一讀歷史，並理解其中的機理、問題和挑戰。這種分離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只是現在加速了。它的發生是有原因的。不要忽視這些原因，也不要因為主觀的意願而忽視對歷史的理解。

我很早時候就已經去過中國。中國在許多方面以各種方式幫助我們應對這場危機——説這句話很不容易，甚至是個挑戰了。我們處在一個分裂的世界，甚至連對那些正在幫助我們的人説一聲“謝謝”都幾乎是危險的。

在一個充滿敵對形象的環境中，我們如何走出困境將取決於我們如何對待彼此。

我想談談資本主義的問題。大約一年前，你寫了一篇關於資本主義改革的文章，主要關注日益增長的貧富差距，以及由此引發的問題。眼下我們的機會是什麼，我們可以做些什麼改變？

我們是否要想要這一體系產生的結果？我們的理想是什麼？什麼又是美國夢？在1945年，人類有了一個新的世界秩序。那時沒有什麼債務，我們從戰爭中回來，有一個機會均等理想和諧的環境。但情況並不總是這樣，那僅僅是重建之後的世界。

這種體系卻遠非完美。資源被分配給了擁有資源的人。縱觀歷史，你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你會發現，任何體系都是為那些傾向於控制體系的人工作的。因此它可以完成自我的延續。但我相信，在我們把蛋糕做大的同時，我們也能把蛋糕分好。

但總有需要改革的時候。這些改革必須創造生產力，而不只是發錢。創造生產力的意思是，你如何讓這些人更富成效，使他們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更有生產力，並使得實體也更富生產力。

必須要重建這個體系，這是我們此番行為的必然結果。不管人們是否意識到，通過利用這些借來的錢進行生產，財富已經發生了規模巨大的轉移。所有的貨幣生產，都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我們將會在接下來的幾年裏討論的事情，就是我們如何進行重組。

有些東西是很好的投資，教育就是其中之一。公平的教育機會促進更多的人有機會參與競爭，這就能在一段時間內提高生產力。教育好比一筆巨大的投資。如果做得好，它將產生比成本更高的生產力。

你認為當前的危機是否表明，低薪或非技術工人是支撐國家的因素，甚至比銀行和對沖基金更重要？如果是這樣的話，在重建的過程中，我們能否建立一個能提高他們的利益的經濟？

他們是我們的英雄，但這需要我們每個人的努力、需要資源的有效分配，正如那些控制大量資源的人也在做出貢獻，等等。當人們從戰爭中歸來，他們成就了最優秀的一代人。每個人都必須認識到自己在這一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依靠通力合作發揮着各自的作用。

我們必須建立一定程度的保障。基礎教育、基礎醫療，等等。事實上，犯罪和監禁的成本十分昂貴。如果能讓那些從高中輟學的孩子們進入工作崗位，我們可以省下很多錢。但光靠慈善家可不夠。這筆錢數額巨大。所以如果我們的國家能做這些事情，就太好不過了。

**在線上演講的最後，達利歐討論了立場的問題。對此他始終公正和誠實，“你必須選擇站在這一邊或者另一邊，所以有些話很難開誠佈公。”**被認為有“親中”傾向的他也坦誠地指出了這個時代的偏見，“能夠從兩方面看待問題，並對之進行整合的想法，在這個時代和歷史上，幾乎被視為弱者，或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