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謝增長論批判導言_風聞
翊yiliyuuni-技术宅,思考者,伪大触,职业吐槽役2020-05-31 17:18
陳平教授近日寫出了一本新書:《代謝增長論:技術小波與文明興衰》,從多角度跨學科的方面系統解釋了自商品市場經濟誕生以來一系列經濟發展的規律,並且綜合了政治經濟學的一般規律,自然哲學的一般規律和西方經濟學的手段,批判了西方經濟學並且指出了西方經濟學所面臨的的問題:與所研究的對象——現實的市場經濟嚴重脱節,總是迷信於用形而上學的方法研究單一的情況,並且提出了經濟混沌理論和代謝增長論。為現在迷茫的社會科學和經濟學分析提供了一個嶄新的思維和嶄新的方法,同時在其中也對一些經典經濟學的問題提出了質疑、分析和批判。
平心而論,筆者對陳平教授的思維,和這本書所帶來的思維高度,以及在看完了陳平教授所推薦的書籍之後,筆者對陳平教授的學識和才華都十分敬佩。不過,就如陳平教授一直説的那句話一樣:“我之所以能看到更遠的地方,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陳平教授的代謝增長論的的確確是一本好書,但是並不是説陳平教授説的就是至理名言,我們也需要站在陳平教授肩膀上看待問題。更何況陳平教授也在自己的新書裏向我們提出了問題,特別是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目前的困局提出了問題。
那麼,陳平教授在他的新書提出了什麼問題呢?
首先,陳平教授對於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關於歷史多線演化的根源和發展經濟學上面的問題。首先是需要我們分析列寧為什麼能在俄國取得革命勝利進而推斷並且能夠歸納總結出發展中國家為經濟對象的發展經濟學。
其次,陳平教授對於馬克思和馬爾薩斯兩個人關於科學技術的作用問題的看法上做出了屬於自己的批判,並且提出:“技術經濟學必須注意研究科學技術對生產力和生產關係帶來的影響。這就是説,應當把科學學對技術革命史的研究成果引入經濟學,建立一門技術經濟學的邊緣學科,使它成為經濟學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最後,是陳平教授對於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關於人類社會目前面臨的四大問題——人口、能源、人才和環境語焉不詳表示需要有人能夠進行更新迭代,並且提出需要建設生態經濟學來應對問題。
最後,陳平教授説到:“以上所説的三個問題都可以用一個共同的科學方法來加以分析,這就是經濟結構的概念。技術經濟學和生態經濟學都屬於生產力經濟學的內容,發展經濟學雖屬於生產關係經濟學,但研究經濟結構和經濟制度之間的關係,也可以用比較經濟體制的方法分析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模式。”
雖然陳平教授提出的問題的的確確也是目前作為戰略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也必須面對的問題。但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身是活着的哲學,需要有人不斷的通過智慧進行更新迭代的哲學,是一個現在還依舊發展出旺盛生命力的近代哲學。筆者對於發展經濟學這個概念本身是有幾點的見解是不敢苟同的:
一是發達國家也需要發展。現在的發達國家之所以給人感覺和發展中國家的面貌完全不一樣。那是因為剝削社會和資本主義的更新迭代,一方面成功的將自己鍛造成了一個表面光鮮的花花世界;又一方面成功的把自己陷入了“內則無法家拂士,外則無敵國外患者。”的狀態。我們可以做出一個大膽的猜想:如果假設資本主義是不斷更新迭代,新的資本主義是在舊的資本主義的屍體上成立的話,那麼陳平教授的代謝增長論無疑是對對政治經濟學其中的一個假設是有很大問題:那就是經濟社會的發展並不是單一的,線性的。而是有很模糊的迭代和更新的過程。列寧革命性的提出了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但是在這之後呢?帝國主義本身也是在不斷發展的,從原來封建帝國主義過渡到工商業帝國主義,再從工商業帝國主義過渡到金融帝國主義。雖然帝國主義的內核——單一國家主導並控制市場沒有變化,但是帝國主義的外表,和資產階級的組成是有很大變化的。從以英國為代表的輝格——託利黨和保守黨——工黨,到以美國為主的共和——民主黨,土地貴族和資產階級逐漸被工業資產階級和商業資產階級,再到三個資產階級互相內鬥所取代,統治階級的不斷變化導致了資本主義國家不斷地陷入一個又一個陷阱而消亡,而在這些屍體上卻又誕生了新的資產階級關係和新的資本主義國家,而這些國家從誕生之初卻變成新的屍體,等待着下一次的審判。
二是馬克思在自己的政治經濟學雖然批判了馬爾薩斯對於經濟增長曲線跟不上人口增長曲線的假設和對於馬爾薩斯陷阱的處理方法。但是其實承認了馬爾薩斯對於人類社會的不平等和人類社會發展勢必會導致一段時間的環境破壞和生態失衡,並且提出了需要大力發展科學技術,提高生產力,利用科技優勢來彌補環境破壞和生態失衡,並且在恩格斯的著作裏詳細的論證了這條道路完全可行。而人口增長的問題則是自然哲學裏面的一個經典矛盾:是選擇優生,還是選擇多生。二者矛盾屬於非對抗性矛盾,完全可以通過行政調度而非市場調度,提高生產力改善生產關係選擇既能夠優生又能夠多生的道路。而能源問題不是一個單一的問題。正如“有機的社會不可能用形而上學的分析來處理”。能源問題之所以變成問題,是因為目前我們使用的能源不僅僅是作為能源使用,而且還是作為優秀的化工原料和初級工業原料來使用。正如煤炭的開採使用促成了煤化工的誕生,石油和天然氣的開採使用同樣也促成了石油工業的誕生。當今社會所使用的高分子材料均是出自煤炭和石油(最早的高分子材料酚醛樹脂就來自於工業煤制苯技術,而聚乙烯和聚丙烯材料以及多化合物共聚合材料均來自於石油化工成果),如果我們能夠將能源和工業原料分開並且單一使用,那麼我們完全可以擺脱人類社會目前對於化石能源的依賴,將化石能源完全轉為工業原料,甚至可以將能源原料在能源轉化的副產物轉化為工業原料。尿素的合成突破了無機界和有機界的隔閡,那麼將能源原料與工業原料分離,甚至將能源原料的二次三次產物轉為工業原料是完全可行的。
至於第三點,是陳平教授説對了的,技術的更新勢必會導致就有技術和舊有的生產關係的衰落,但是並不會就此退出歷史舞台。那麼在第一點我們所做的假設完全就有了一個非常優秀的理論支撐:正因為電子管和電力工業的誕生,使得還以蒸汽工業和郵局為主的英國失去了維持霸主地位的根基;正因為晶體管和高分子材料的誕生,使得還在死抱着電子管和大型集成電路的蘇聯與德國為代表的歐洲失去了最後翻盤的機會。而資本主義也隨着科技的進步而進步,資產階級隨着資本組成的變化而變化,舊有的資產階級也會被掃進歷史的博物館和垃圾堆。就如同在封建帝國主義還能夠和資產階級叫板的土地貴族到了第二階段不是轉型成為了新的資產階級(包括婚姻,以土地資本換工商業資本等等),就是成為了歷史的一個符號或者是國家的吉祥物。
當然,還有需要補充的一點,關於李約瑟問題,筆者和陳平教授的意見相左。陳平教授解釋李約瑟問題是利用普利戈金的理論來解釋李約瑟問題,他的原話是這樣説的:
“地理位置決定論、文化決定論和經濟決定論分別從不同角度分析了李約瑟問題。我們將這些互相競爭的單線論點整合為一個耗散結構的統一的動態模型。外部環境和內部結構的相互作用導致了東西方的不同文明。這些相互作用由多維的動態過程組成,包括地理、氣候、人口、技術、經濟、文化和社會制度。單個變量不足以決定這個多維的演化過程,而且社會演化並非一個“不可避免”的決定性過程。資本主義和科學的產生在歷史長河中是一個罕見的事件。就像生命起源問題一樣,它們出現的概率非常微小,但一經誕生和成長,就改變了歷史的命運。”
“······”
“也許我們會思索為什麼資本主義出現在西方而不是東方,因為中國遭受的災難和戰爭比歐洲更加頻繁和深重(Chen,1979)。在中國,環境的漲落太大而無法保持一個複雜的結構。我們應當從比較世界史的角度, 對公元前2世紀秦漢以來的農民戰爭和官僚體制做出全面的歷史評價。 從混合型的複雜農業到單一種植的簡單農業,同時伴隨着從采邑制到地 主制的變遷,這些變化都是在生態環境逐漸惡化的情況下,農業經濟結構從複雜到簡單的演變(Chen,1979,1988a)。斯大林主義歷史學派的假説認為中國的資本主義萌芽可以在不受西方影響的情況下成長起來。與此相反,我們認為如果中國不與外面的世界接觸,就不可能獨立發現科學或孤立發展資本主義。這是我們觀察中國過去十幾年改革的出發點。事實上,現代資本主義或所謂西方文化也是希臘、羅馬、猶太、阿拉伯以及中國等幾個文明衝突交融的產物,並非在英格蘭的孤島中誕生。”
其實陳平教授已經摸到了李約瑟問題的本質,但是限於陳平教授對於哲學並沒有系統的研究,對於李約瑟問題的解釋還只是侷限在利用現有的理論和戰術的眼光來解決問題。李約瑟問題的根本在於東西方在面對一個哲學的終極問題上選擇的道路不同,而選擇道路的不同決定了東西方在今後都互相點出了令雙方都互為驚歎的哲學方法,同時也成為了哲學流派裏面的兩大古典流派。在這其中,任何一個流派指導下的國家和世界對另外流派指導下的國家和世界產生的傲慢終將會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這一點,東方已經承受過了,但是死要面子的西方還將會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付出更加痛苦和慘烈的代價。
當然,除了上述的問題,對於資本主義的發展和社會主義發展,其實陳平教授忽略了一個基本的問題,這也是筆者為什麼在看罷這本代謝增長論之後,會回過頭去思考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時代侷限性和基本假設的失誤的原因之一。
請大家隨筆者看這樣的一段話:
“社會主義的起源和資本主義的成本。惡劣的環境、落後的交通以 及資源的缺乏是傳統中國自給自足農業的基礎,同時也形成了改革前中國配給制的經濟模式。現代的社會主義體系出現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窮國。社會主義已經通過獲得國家獨立和軍事安全來證明它的資源節約效率,但這又是以低 生活水平和低社會流動的高成本為代價的。社會主義體系並不是工業化 的一個更高級的階段,而只是內陸國家或窮國為取得工業化而採用的一 種互補性(complementary)的方法(這裏,我們引入量子力學發現的互補概念用於社會研究之中)。因為中央集權的政府能夠在早期調動全國的資源迅速改善基礎設施和人力資源,以發展資本密集型工業。但是 一個社會主義的計劃經濟難以在世界市場上與發達國家競爭,因為其產 品僅為滿足大眾的生活所需,不具備富裕社會中的產品多樣性。中國改革開放後發展的混合經濟才有國有經濟保障國家安全和民生必需的基礎,又有外資、民營和合作經濟增加產品的多樣性、國際先進性以及地方特殊性。
資本主義體系已經證明了它的省時效率和較大的人員自由流動,以此來 獲得長期的經濟增長和較高的消費水平(Berger,1986),但卻是以大量地消耗能源和其他自然資源為代價的。一個成功的市場經濟需要許多基本條件:開放的世界經濟、發達的運輸體系、先進的技術、平衡的教育體系、良好的市場體制,以及強有力的管理和行政體系。為了建立或改善市場經濟的這些基本條件,需要幾十年不懈的努力和合理的政策,這些條件不可能通過躍進式改革在一夜間達到。在一個缺乏基礎設施和市場經濟必要體制的國家裏,想通過動一次休克式“手術”就以所謂的市場均衡達到目標是不可能的。
在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可行的改革方案必須是小心細緻的混合經濟模式,包括消費品的市場經濟、高技術的計劃經濟以及稀缺基本品的配給經濟。一個全盤西化的方案是註定要失敗的。”
基於陳平教授和一般的經濟學理論,大家可以做一個這樣的思想實驗:
“如果有一個國家擁有了絕對多的生產資料和商品,絕對強大的工業實力,擁有一個高效且自由調度的政府,那麼當它有一天拋棄了一般等價物決定貨幣的額度和價值(例如大家熟悉的金銀本位制度)而採取使用了以商品的數量決定貨幣的額度和價值(換言之就是採取了商品本位制度),那麼這個國家比起金銀本位制度的國家的優勢在哪?”
當然,這個思想實驗還可以在往深層次的方向去想,例如:如果這個國家遭受到了來自金融投機資本的攻擊,那麼它可以採取什麼樣的方式來應對。或者為什麼可以繞開貨幣直接控制商品,如何保證特殊商品的價值不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流失,等等。
筆者之所以要寫關於代謝增長論批判,並不是説陳平教授的思想和理論完全錯誤,也不是簡單的宣傳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不需要改革,不需要更新。而是通過現有的智慧和理論架構來分析、批註和判斷了解陳平教授到底在想什麼,要告訴我們什麼,通過分析陳平教授對於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這個戰略性哲學分支下的經濟學——所固有的時代侷限性和假設錯誤做出分析並加以批判,從這裏對當今社會制度和目前經濟學的問題提出哲學上的思考和筆者的回答。並且對於作為社會哲學分支下的經濟學,這句話就如同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那句至理名言一樣:
有機的社會不可能用形而上學的方法分析,就如同一元的世界不可能用二元理論的架構去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