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與歐盟明起就未來關係舉行最後談判，“小漁業”緣何成耗時最長議題？_風聞

來源：文匯報  2020-6-1

作者：趙璧（上海外國語大學英國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英國曼徹斯特大學訪問學者）

6月2日至5日，英國和歐盟將舉行未來關係最後一輪談判。雙方公佈的日程顯示，漁業將成為本輪談判耗時最長的議題，其次是服務貿易和投資、公平競爭。經濟重要性並不突出的漁業成為談判中的棘手問題，背後離不開雙方的政治考量。

英國和歐盟之間的主要分歧在於：歐盟一般把漁業作為經濟問題來解決，但也會考慮到內部的“脱歐”離心力；對英國而言，漁業關係到國家主權和民族情感，關係到漁民的選票。英國《衞報》評論説，漁業是經濟上最不重要的領域之一，但它關係到選票，因此雙方才在漁業問題上爭論不休。

“鱈魚戰爭”“扇貝戰爭”致積怨甚久

漁業在英歐經濟中的佔比都很低。英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18年英國漁業產值為7.84億英鎊，金融服務業的市值為1320億英鎊。而歐盟的一些內陸成員國根本沒有捕魚船隊。然而，相比其經濟規模，漁業協議的談判形勢卻格外嚴峻。英國首相約翰遜曾表示，英國會“確保英國的漁場首先為英國漁船所用”。歐盟則堅持，歐盟漁船應繼續享有與英國漁船平等的捕魚權。

英國所堅持的“英國漁船優先”立場來源於同周邊國家長久以來的捕魚積怨。1958年至1976年間，英國和冰島爆發過三次“鱈魚戰爭”，起因是冰島人擔心本國賴以生存的鱈魚資源在英國人的狂捕濫撈中破壞殆盡，因此不惜強硬對抗國力明顯高出一籌的英國。雙方最終談判結果是冰島宣佈200海里的“禁漁區”。

1973年英國加入歐盟，根據政策，英國專屬經濟區內12海里以外的部分被劃入了聯合區域，歐盟國家的漁民都能進入這個聯合區域進行捕撈，但品種和數量須受到配額限制，而配額是基於上世紀70年代的數據。英國漁業部門一直宣稱，基於上世紀70年代數據對英國極為不利。更復雜的是，英國超過一半的配額還被英國船長們賣給了歐盟其他國家的船隻。目前，從英國水域捕獲的漁產中有60%以上為外國船隻所得。

英法還爆發過兩次“扇貝戰爭”。兩國在扇貝捕撈上的積怨已達15年之久。一方面，法國漁民指責一些英國漁船越過12海里的領海界限，進入法國水域捕撈，屬“強盜”行為；另一方面，法國為保護貝類數量，規定法國漁船只能在每年10月至第二年5月之間才能進入英吉利海峽捕撈扇貝，但英國漁船卻不受限制，法國漁民認為實屬不公。2012年12月和2018年8月，分別發生了數十艘法國漁船圍攻英國漁船的事件。2018年9月，英法漁業代表試圖通過談判解決扇貝捕撈問題，但最終以失敗告終。

英國擁有漁業資源，歐盟掌控出口市場

早在2016年英國“脱歐”公投之前，收回英國對漁業控制權就是“脱歐派”的重要口號之一。英國明確表示，必須在2020年底成為一個獨立的沿海國家，其所依仗的是豐富的漁業資源。目前，其他歐盟國家捕魚所得總和中有35%來自英國海域，但在英海域作業的漁船中一半以上都是非英國漁船。

歐盟在其擁有漁業產業的成員國（如法國、比利時、荷蘭、丹麥等）的壓力下，反覆強調“公平競爭環境”。歐盟消息人士稱，這些國家要求歐盟必須在協議中提出以下內容：保持進入英國海域的權利，對在共同海域的100種魚類享有相同的配額，同英國簽訂長期協議，避免每年就捕撈配額進行談判。

當然，歐盟也有談判砝碼，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漁產銷售市場。英國漁民捕獲的漁產一向主供出口。2018年，英國出口了44.8萬噸魚，其中四分之三銷往歐盟；貝類、龍蝦、螃蟹中的三分之二銷往歐洲大陸。尤其是貝類和甲殼類，主要依賴與歐盟之間零關税、簡化清關的小規模隔夜漁業產品貿易。同時，英國內陸地區的漁產養殖業也會受到貿易協議的重要影響。以英國出口量最大的食品——蘇格蘭養殖鮭魚為例，據估算，過渡期結束之後，僅申辦健康證一項就將為英國鮭魚出口增加每年130萬到870萬英鎊的額外成本。

此外，歐盟打算將漁業與更廣泛的貿易協議談判掛鈎。具體來説，如果英國不向歐盟國家漁船開放海域，歐盟就不打算讓英國金融服務業進入歐盟市場。金融服務業是英國經濟支柱產業，英國對此非常關切。

雙方都有政治考量，談判時不會輕易低頭

堅持“英國漁船優先”對於英國政府來説還有另一重要意義。當前，蘇格蘭漁業產量佔英國總產量的80%，歐盟其他國家在英國海域（主要是蘇格蘭）每年的漁獲量為58萬噸，而英國從歐盟海區的捕撈產品僅9萬噸，蘇格蘭才佔2萬噸。蘇格蘭一向是“留歐派”的重要票倉，大多數蘇格蘭民眾認為，歐盟單一市場和關税聯盟能為蘇格蘭經濟發展提供更多機會。因此，同歐盟簽訂一個對英國有利的漁業協議，可以幫助蘇格蘭增加更多的捕撈份額，穩定蘇格蘭繼續留在英國的民心。

此外，英國漁民是“脱歐”的堅定支持者。2019年夏天，約翰遜專門訪問漁業小鎮布里克瑟姆，與漁民會面並承諾支持行業發展。一個有利的漁業協議，對約翰遜爭取選票也至關重要。

歐盟也有充足的動機拒絕給予英國與之前相同的待遇。隨着英國“脱歐”成功，其他一些歐盟國家的“脱歐”呼聲也日漸高漲。法國右翼政黨“人民共和聯盟”和“民族團結黨”都是“脱歐”的堅定支持者，意大利民眾中也有相當比例的“脱歐”支持者。如果歐盟在同英國的貿易談判中“寬宏大量”，會給這些國家的“脱歐派”提供更多仿效英國的理由。

漁業談判作為英歐談判的頭陣，具有風向標作用，雙方會格外謹慎。但由於雙方立場截然相反，英國更是將其視為一場“以政治為目的的經濟談判”，這就決定了任何一方都不可能輕易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