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煙草農場工作的童工們生病了，華盛頓的政客為何視而不見？_風聞

在美國，法律禁止18歲以下的兒童購買香煙或其他煙草產品。

但是不足十多歲的童工，卻被允許在農場收割煙草。

在北卡羅來納州東部，農業是一項大生意。據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的數據，農業佔該州經濟的17% ，佔勞動力的17% 。儘管全球煙草產量下降，但煙草仍然是北卡羅來納州最有價值的作物。2017年，該州生產的煙草總價值不到7.25億美元。國際煙草公司如中國煙草、菲利普莫里斯國際集團公司和英美煙草使用北卡羅來納州的煙草。

煙草農場的童工問題長期被忽視

煙草不僅是北卡羅來納州的標誌性產品，還見證了這個地區的歷史。無論是煙草農場生命博物館，其中一個展覽展示了一些婦女露齒而笑，身穿寫有“作為一個煙農的女兒感到驕傲”的T恤衫。杜克大學是以一位煙草巨頭的名字命名的，當然，還有煙草公路這樣人人熟悉的路標。

在美國的大多數行業，童工都是受到高度管制的。但是《公平勞動標準法案》(The Fair Labor Standards Act)對小型農場的童工法規定了例外，並允許僱傭12歲以下的大型農場工人。在煙草採摘季節，北卡羅來納州的一些小農場會僱傭年僅7歲的孩子，她是 N.C. 金斯頓金斯頓社區健康中心的拓展協調員梅麗莎·貝利·卡斯蒂略（Castillo）介紹説。

“這是北卡羅來納州東部的傳統，”卡斯蒂略告訴 Here & Now 電台的 Robin Young。“要麼你的鄰居擁有一個農場，要麼你的親戚擁有一個農場。煙草顯然是這種文化傳承的一部分，農民們會告訴你，孩子們世世代代都在從事煙草工作。”

美國鬆散的法規和煙草行業的政策，使這些孩子容易受到尼古丁和農藥暴露的健康風險的傷害。農業部門對童工缺乏標準，與農場工人普遍缺乏保護相吻合: 根據美國聯邦法律，農場工人不能進行合法的集體談判，很少能得到福利和加班費。

然而，儘管煙草無處不在，在煙草田裏幹活的孩子卻很少被看到或被討論。卡斯蒂略的女兒薩曼莎告訴我，幾年前，她和其他一些倡導者舉辦了一個童工照片展。“人們感到震驚，”她説。薩曼莎在肯塔基州的一所大學發表了關於農業中的童工問題的演講。肯塔基州是另一個煙草產業發達的州，在場的許多人表示完全不相信。

隨着季節的推移，農民勞作從煙草轉移到黃瓜，藍莓，然後是紅薯。童工也是如此， 雖然沒有確切的數字，但是國家消費者聯盟童工聯盟的協調員 Reid Maki 估計美國農業部門有30萬到40萬童工。

對於北卡羅來納州的許多移民工人來説，他們的工作，或多或少是隱藏在人們視野之外的，僱主、公司和消費者都沒有看到從事煙草採摘的勞動力。工人們常常甚至不知道他們在哪個農場工作(在許多情況下，承包商也不會告訴他們) ，也不知道他們在為誰工作。他們通常以現金支付工資，在田裏工作，自然也不會出示身份證明。工人是隱形的，因為他們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受監管的，政府也沒有密切關注。

童工在煙草農場的工作條件惡劣

2015年，人權觀察組織採訪了33名在北卡羅來納州煙草農場工作的兒童，年齡在13歲到17歲之間。幾乎所有接受採訪的兒童都描述了在工作期間或工作後出現噁心、嘔吐、頭痛、頭暈、皮膚刺激或呼吸道症狀的症狀。

一個名為索菲亞17歲的煙草工人，在北卡羅來納州的煙草田裏。她從13歲開始工作，她説她的母親是唯一一個教她如何在田地裏保護自己的人: “我的老闆、承包商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們關於殺蟲劑的任何事情，以及我們如何保護自己… … 當我和媽媽一起工作的時候，她會照顧我，她總是希望確保我沒事… … 我們的老闆除了給我們支票，什麼都不給我們。”

卡斯蒂略解釋説，許多與這種作物一起工作的人會患上所謂的綠色煙草病。

“這種尼古丁通過皮膚吸收，”她説，“午餐時間嘔吐並不罕見。”

卡斯蒂略説，許多孩子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免受尼古丁中毒，他們經常不戴手套，因為這樣做往往會撕裂煙葉。

聯邦法規也要求使用洗手設施和廁所，但大多數接受人權觀察採訪的兒童表示，他們無法使用洗手設施和廁所，或者洗手設施非常有限。人權觀察還發現，儘管美國環保局的規定禁止童工接觸殺蟲劑和其他有毒化學物質，但許多孩子在僱主在田間噴灑殺蟲劑時卻沒有得到通知。

在温斯頓-塞勒姆的維克森林大學(Wake Forest University) ，家庭和社區醫學教授托馬斯•阿庫裏(Thomas Arcury)和薩拉•奎特(Sara Quant)多年來一直在研究農民的健康問題。他們對成年人的煙草病(也稱為尼古丁中毒)進行了研究，發現在他們調查的182名工人中，有25人有過這種經歷。在另一項研究中，他們調查了7到17歲的青少年工人的狀況。他們寫道: “青少年農場工特別容易受到職業傷害，因為與成年人相比，他們體型較小，力量較小， 缺乏成熟和經驗。”

阿庫裏提醒説， “你能想象嗎？當一個10歲的孩子和一羣20到30歲的男男女女在一個不安全的環境裏乾重活，會讓孩子們處於非常糟糕的環境。” 接受訪問的一位13歲的女孩，就提到她每次獨自走到田野邊緣去上廁所時，都擔心自己會遭到性侵犯。當農作物按計件支付時，孩子們也很難保持這種速度。“這些都是孩子，所以他們不夠強壯，跟不上。一起工作的成年人總給他們壓力。”

自2014年發佈初步報告以來，人權觀察組織説，一些煙草公司已經審查並更新了他們關於童工的政策，但是實際在農場的執法仍然是一個挑戰。

​農業團體的遊説阻止童工法律的修訂

多年來，美國政府陸續提出了一些措施來修改關於煙草和兒童農場工人的法律。2008年，當奧巴馬總統就職時，當時的勞工部長希爾達 · 索利斯(Hilda Solis)提議修改法律，將“煙草工作”和“電力驅動設備工作”列入16歲以下人員不能從事的危險工作類別。人權觀察組織(Human Rights Watch)的瑪格麗特 · 沃思(Margaret Wurth)一度看到希望，認為或許能夠在更大範圍內禁止童工從事農業勞動，但最終“沒有政治意願”去推動。

2012年，當奧巴馬競選連任時，聯邦政府撤回了索利斯的提議，因為他受到了國會共和黨人和農業團體的批評，這些人認為該法案會損害家庭農場，使教育孩子務農變得更加困難。美國勞工部在一份聲明中表示，聯邦政府“致力於促進家庭農民的發展，尊重農村生活方式。”

該法案的支持者表示，人們對該法案的作用存在誤解，這給辯論蒙上了陰影。童工聯盟的 Maki 將這種“錯誤信息運動”直接歸咎於美國最大的農業集團---- 美國農業事務聯合會。

“農場和牧場家庭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關心確保農場經營的安全，”2012年時任美國農業基金會主席的鮑勃 · 斯托曼(Bob Stallman)説。“我們根本不希望年輕人從事不合適的工作，或承擔太多風險。但是，法律法規必須合情合理——不能禁止青少年從事簡單的日常農場活動，比如操作電池供電的螺絲刀。”

從2015年開始，奧巴馬對環保署的規定進行了兩次修改，兒童農場工人的倡導者將其視為勝利，但特朗普政府現在的目標是收回這些規定。一個是對工人保護標準的修訂，該標準目前禁止18歲以下兒童操作殺蟲劑或重新進入最近噴灑過殺蟲劑的田地; 另一個是禁止兒童使用限制使用的殺蟲劑的規定。美國勞工聯合會支持這些鬆綁措施，稱這些措施實施得很糟糕，應該由各州自己決定。

不是每個人都贊成更嚴格的控制。肯塔基州共和黨參議員保羅 · 霍恩巴克説，他從10歲起就在煙草領域工作，他認為沒有必要進一步立法。他的理由是: “這是一項艱苦的體力勞動，但是體力勞動並沒有什麼錯。”

“農業局為農民的利益進行辯護，”美國農業局在一份給《現在》電台的聲明中説。“我們的政策是由我們的代表制定的，他們是對自己的傳統感到非常自豪的日常農業生產者。我們的職責不是保護、促進或起訴壞人。”

美國煙草業的遊説推廣歷史

美國的煙草業遊説能力為何這麼強？

據撰寫《香煙: 政治史》的學者薩拉 · 米洛夫介紹，美國香煙巨頭的權力崛起，要追溯到1933年開始的新政期間，羅斯福政府制定了一個計劃來管理煙草的配額，其中包括嚴格的煙草種植規定。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再次擔心戰後經濟蕭條的煙農們，聯合創立了一個名為美國煙草協會的行業協會。米洛夫介紹説，煙草種植大州的立法者允許煙草協會向農民種植者徵税。他們繳納的税款被投入一個基金，用於在全世界推廣美國種植的煙草。

“美國煙草協會在所有接受馬歇爾計劃援助的國家宣傳美國香煙煙草的優點，”她説。據統計，大約三分之一的糧食援助(歐洲130億美元重建計劃中的20億美元)用於購買煙草。在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的“食品換和平”計劃下，該組織還成功地推廣了美國的烤煙，取得了顯著的成功，尤其是在日本。

美國煙草的成功推廣，也在歐洲和其他國家的金融重建中扮演了一個角色，這些國家渴望重新啓動他們自己的煙草工業，這樣他們就可以對銷售香煙徵税。

但在1964年，美國衞生局局長髮布了第一份《吸煙與健康》報告，提及吸煙與肺癌以及心血管疾病之間的聯繫。這份報告似乎導致一些人戒煙，但是吸煙率在1965年又回升了。

這份報告不足以讓美國人反對吸煙，米洛夫説：“説服美國人戒煙的不僅僅是科學，正是有組織的非吸煙者的行動主義，使得在公共場所吸煙變得非常困難。”

《香煙: 政治史》

由於煙草巨頭在聯邦政府擁有廣泛的影響力，反對吸煙的活動人士認為，如果他們把遊説目標對準本州地方的立法者，發對吸煙的運動會更加成功。他們的策略取得一定成功，僅在1974年就有64個城市通過了限制吸煙的法律。在接下來的兩年裏，超過一百個城市緊隨其後。

到了20世紀80年代，煙草行業對遍地開花的反煙草運動，有了更清晰的應對策略。正如一位煙草説客在1980年所説的，“先發制人，讓州法律預先制定了當地的反煙草法令，是應對當地反煙草運動挑戰的最有效手段。” 其目的是確保薄弱的吸煙限制得以通過，以防止城市採取更強有力的禁煙措施。

煙草行業在每個州議院都安插了説客。美國疾病控制中心(CDC)的數據顯示，在1992年至1998年期間，31個州頒佈了先發制人的煙草法律，其中大部分阻礙了城市制定更嚴格的無煙法律，但也有一些阻礙了青少年進入市場的限制，以及對促銷和廣告的控制。

但是，那些在北卡羅來納州的童工們，無論對於反吸煙人士，還是吸煙人士來説，都顯得太遙遠了。由於美國煙草業在聯邦政府層面有強大遊説力量，而煙草種植州的保守地區，州政府也樂於以煙草文化傳承，讓農場的童工們回到了優勝劣汰的原始生存狀況。（艾森，綜合大西洋月刊、時代週刊、現在電台等媒體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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