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如果不能被“妄議”，距離邪教也就不遠了_風聞

金無忌 好聲量

最近發佈的《北京市中醫藥條例（草案）》徵求意見稿第36條規定：“不得詆譭污衊中醫藥”，這恐怕是新中國歷史上最荒唐的一條法規。從來沒有一個行業可以這麼飛揚跋扈：治安法規沒有禁止誹謗警察，公務員法沒有禁止誹謗公務員，房地產法規沒有禁止誹謗地產商……如果中醫開了個頭，那麼以後是不是國學、氣功這些很多騙子都賴以做搖錢樹的東西都要立法，禁止誹謗？是不是以後每個領域的都要立法緊張誹謗？這樣的話，各個行業就會成為財閥、學閥的自留地了。

一個正常的行業領域，應該心胸開闊地接受別人的議論、批評、驗證，尤其醫學這種經驗性和實證性很強的行業，更應該如此。環顧世界，只有原教旨主義的宗教和邪教禁止別人對詆譭誹謗自己的學説理論，西方基督教的國家沒有頒佈法律禁止誹謗耶穌，中國的法律也沒有禁止誹謗儒家學説。如果將來有一天因為有人批評中醫萬能的“氣虛”理論被以誹謗罪成為被告的話，這又跟發現血液循環的塞爾維特被送上宗教法庭有何異呢？這將是現代史的一個驚天動地的笑話。

可以明白一些立法者的良苦用心：的確社會上對中醫的非議和負面評價很多，我們要保護中醫。但是這些非議都不是空穴來風，在“國粹”醫學的幌子下，產生了多少騙子？行走社會的中醫專家，多半是像氣功大師、酒肉和尚一樣的妖孽。據説，現在我國中醫大健康產業的產值已經高達2萬億，這個龐大的產業盤子裏面，除了除了官方中醫院、中醫科院在兢兢業業地治病救人、攻關科研外，那些散佈在社會每個角落的，張口濕寒、閉口辦卡的養生理療機構又有多少是真正靠譜的呢？

近一兩年，中醫裹挾着文化民族主義的大旗，似乎非要和現代醫學一決高下。如果你不喜歡中醫、質疑中醫，那麼潛台詞就是你“不愛國”、崇洋媚外，是政治不正確。尤其是新冠狀疫情爆發以來，社會有一股輿論在誇大、歪曲中醫在抗疫中的作用，中西醫之爭儼然成為此次抗疫的一個焦點話題。在武漢帶隊的某位中醫界院士，向媒體展示了他的科研成果：中西醫結合治療組和西醫治療組相比治癒率更高，以此來説明中醫治療效果更好。天底下有這麼不公平的對比嗎？不是拿純中醫樣本和西醫樣本比較，而是拿中西醫和西醫來對比，業內一些人士的沒有道德廉恥感和狡辯也躍然紙上。

試想中醫的治療術和預測學如果真的這麼神，古代人的壽命為什麼那麼低？就連享用全國最好的藥方、最高明的醫生的皇帝平均壽命也不到40歲。怎麼古代平均每隔幾十年就有一次死亡數十萬的瘟疫，每隔一兩百年就有一場減少全國人口一半的流行病劫難？不可否認，新中國成立後，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西方的公共衞生學和現代醫學的普及，帶來了人們壽命的突飛猛進，從長遠歷史角度看，這也將是以後評價“前三十年”的最重要的成就之一。

中醫是中國傳統醫學智慧的結晶，是中國人的偉大遺產，但是我們也不要迷信它、神化它。比如，中醫以陰陽五行為基礎，這五行是否又有邏輯依據呢？在1980年代，著名哲學家龐樸先生就對五行學説做過細緻的梳理（詳見《陰陽五行探源》），五行只不過是商周時期人們在認識非常有限的時候，歸納認識萬物的一個粗略方法。那時候人們喜歡用“五”來對萬物概況分類，比如説五音、五味、五方、五穀。成書於西漢的《淮南子》又發明了五行相剋的理論，之後這個理論作為一種認識論又被引入到周易八卦、醫學等各個領域。

可見，五行説只不過是遠古時期在觀察手段非常落後的情況下形成的一種缺乏邏輯支撐的、“形而上”的認識論，由此衍生的醫學理論也是無本之源：世界萬物的類屬本來就不止五行，相生相剋也是憑空臆想，推演出來的肝屬土、心屬金、五臟相生更是無稽之談。最令人納悶的是為何現代人被忽悠着把這些東西當做比科學還神的國粹呢？人們或許要説，這是科學無法解釋，比科學更高明的哲學體系。而事實總是證明，凌駕於科學之上的，宣傳自己特殊於一般科學規律的都是騙術。

中醫的另一部分是中草藥，這是中醫裏面最符合科學的部分。但是這是否又是我們獨有的呢？其實，用植物草藥治病，是人類社會曾經普遍存在的一種傳統的經驗科學。大家到歐洲旅行的時候到一些古城堡參觀的話，可以看到他們18世紀之前的藥房裏跟我們一樣都是草藥。在中國的《本草綱目》誕生的前後，歐洲科學家也出版了《草藥志》、《英國醫生及藥草全書》等著作。只不過歐洲並沒有在這種經驗科學停留太久，之後的生理學、生物學、物理學、化學的進步讓醫學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而產生了現代意義上的醫學（所以，我不贊同西醫的提法，西醫本質是現代醫學，中醫本質是傳統醫學，中西醫之別本質是傳統和現代的區別）。而我們在傳統醫學中停留地太久，直到1949年才算結束，環顧世界當別人都進入現代醫學的時候，只有我們還停留在傳統醫學，讓我們誤以為草藥是我們的特產了。

總體來講，中醫的現代化革命遠遠沒有完成，中醫界應該拋棄那套故弄玄虛的外衣，拋棄揹負的文化優越論的負擔，老老實實地接受現代科學和哲學的精神，系統地接受去偽存真的甄別，建立一個清單來説明哪些東西是靠譜的，哪些東西是反科學的，哪些東西是有待驗證的，才會有生命力（就像日韓漢方學那樣）。如果老虎屁股摸不得，繼續靠靠消耗國民的愛國感情，甚至誘使權力來為它的落後之處和利益做遮羞布，非但不能挽救中醫，只能讓自己變得更腐朽墮落，這將是中醫的不幸，也將是中國文化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