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攤,説不出再見_風聞
Wise财经-记录互联网商业时代命脉。2020-06-04 12:19
文/Wise財經 老頑童
責編/阿sea
夜幕降臨,遠處淡藍的天空中還飄浮着幾朵粉色的晚霞。
山東濟南歷城,400輛三輪車主同時啓動引擎,奔向同一個目的地——環聯商貿夜市。集體出攤的攤主們宛若400名將士一般,浩浩蕩蕩地駛進了一座叫“地攤經濟”的城池裏。
在總理點贊、巨頭入局、全民擺攤的局面打開以後,“地攤經濟”儼然已經成為了2020年全國人民的第一次集體狂歡。
但“地攤經濟”並不是一個新詞,早在改革開放初期和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它經歷過至少兩輪市場繁榮。後期,隨着經濟重回正軌以及其與城市管理和食品安全等問題之間的矛盾愈來愈深,才慢慢淡出舞台。
如今,“地攤經濟”再一次滿血復活,對於受疫情影響的失業人員和低收入人羣來説,無疑是一大利好消息,但由此帶來的社會問題也同樣不容小覷。
舊的矛盾尚未解決,新的問題又層出不窮,人們不禁要問:“地攤經濟”的第三輪繁榮將要如何延續?
一、“地攤經濟”滿血復活“想當年我在街上支起一口大鍋擺上幾把桌椅就把小買賣幹起來了,當時生意不錯還靠它在老家買了房買了車。可惜後來不讓幹了,所以就租了門面開了現在的小餐館,沒想到現在因為疫情又要靠它活命了。”
聊到近期“地攤經濟”的火熱,成都武侯區一家串串店老闆老王言語間似有七分玩笑三分無奈。
“疫情一來,店裏完全沒了生意,還好給我們減了4個月的租金,不然根本撐不下去。現在雖然好些了,但夜市也多了起來,大家都願意在外面吃,我們索性也在這邊支個攤兒,也算是重操舊業吧。”
老王的經歷並非個例。由於新冠病毒肆掠,在導致世界上超過600萬人確診、近40萬人死亡的同時,也對全球經濟和就業崗位造成不可估量的打擊。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測,2020年全球經濟總量將萎縮4.2%,衰退程度為上世紀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全球經濟衰退;國際勞工組織(ILO)也評估,全球失業率也已飆升至前所未有的水平:在過去的10週中,美國已有4000萬人失去工作,整個歐洲的失業率也達到自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的最高點——9%。
中國也同樣沒能倖免。
據國家統計局今年一季度的統計數據顯示,我國城鎮調查失業率已由2019年12月的4.9%上升到今年5月的7%左右,相當於湖北省6000萬人口中就有近400萬人處於失業當中。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能夠快速增加就業崗位、大面積刺激經濟消費的“地攤經濟”能再次滿血復活似乎也不足為奇。
今年3月,成都市出台了“五允許一堅持”的經濟發展措施,為“地攤經濟”復甦打響了第一槍。
截至5月22日,成都設置了臨時佔道攤點、攤區2234個,允許臨時越門經營點位17748個,大型商場佔道促銷點82個,允許流動商販經營點20891個,增加互聯網租賃自行車臨時投放點位6103個,增加就業崗位10萬個以上,中心城區餐飲店鋪復工率超過98%。
全國多地聞風而動,也紛紛效仿成都出台了相關措施,一場如火如荼的“地攤經濟”運動中在中國就此展開。
“現在平均每天都有十幾萬人新開通收錢碼做生意。”支付寶官方數據顯示,截至5月底全國已有1200萬小店和路邊攤收入實現了同比增長,實現了V字反彈。其中,數字小店的表現尤其搶眼,支持支付寶消費券核銷的小店,收入流水比發消費券前一週,環比增長高達73.4%。
老王也是“地攤經濟”的受益者之一,“現在生意肯定比疫情時期要好些,白天還是守在店裏,晚上就過來擺攤,一天下來能把房租掙回來還能進點帳,我已經很滿足了,特殊時期嘛。”
除了地攤主們,連帶行業上游的百貨業也在這次運動中分得了一杯羹。
6月2日,“地攤經濟”概念股集體爆發。截止收盤,友阿股份、百大集團、茂業商業、海寧皮城、小商品城等9只個股紛紛漲停,寧波中百、徐家彙、合肥百貨等也相繼跟漲,並且有持續向好的趨勢。
除此之外,“地攤經濟”的迴歸也受到了各路網友尤其是低收入人羣的一致好評,“物美價廉,選擇又多,彷彿回到了以前,但最喜歡的還是這種煙火氣。”
二、“地攤經濟”是如何消亡的?“我都有點恍惚嘍,這麼多年起早貪黑忙裏忙外,沒想到又回到了起點。沒辦法,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活下去嘛。”凌晨收攤後,老王的思緒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剛開始擺夜攤的日子。
對於“地攤經濟”,大多數人並不陌生。
改革開放初期,國家為“發展生產,搞活經濟,滿足需求,擴大就業”,向個體經營户租賃鋪面、櫃枱,允許擺設攤點、走街串巷、流動收貨,既解決了待業青年的就業問題,又發展了民營個私經濟。
在這一時期,許多人正是通過“擺地攤”開啓了自主創業的第一步,老王就是其中之一。
“2002年的時候我就從老家綿陽來成都擺攤賣串串了,每天晚上6點出攤12點收攤,除了過年基本沒斷過,慢慢地就積累了一些老顧客。當時這一行是隻要你能吃苦肯堅持就能賺錢,我們這些人賺的就是這點辛苦錢嘛。”老王對「Wise財經」説道。
生活越來越好,生意卻越來越難。
隨着經濟的高速發展、城市規模不斷擴大以及城市管理精細化、科學化的推進,“地攤經濟”所帶來的一系列問題與城市發展之間的矛盾也由此加深。
其中,城市市容、食品安全、治安管理這三個問題成了“地攤經濟”發展中的“老大難”。
首先,“地攤經濟”往往發生在城市在交通主幹道兩側、人流量大的商業中心區或者居民區聚集的地方,而攤點毫無章法的隨意擺設會影響到交通的通暢,也會影響到城市的整體市容。
其次,地攤上售賣的物品和食品大多價格低廉,它們的質量和衞生難以得到保障,在交易中損害消費者利益的現象也時有發生。
最後,“地攤經濟”流動性大,時間地點人員都不固定,在經營過程中產生問題後難以追蹤到當事人,給城市治安管理增加了難度。
直到2008年,全國掀起一股“文明風”,各地為了評選「全國文明城市」,把「城市形象」放在了城市發展的首位目標,而“地攤經濟”或多或少顯得有些“不入流”了。
“後面那兩年就是天天玩貓捉老鼠,推車被沒收了就再買新的,到最後買了也沒地方讓擺了,所以才在2012年的時候租了間門面開了店。雖然租金成了一大筆開銷,但好在也算是穩定了。”
再後來,隨着互聯網高速發展,滴滴、美團、今日頭條、京東等新鋭互聯網公司崛起,高科技與“地攤”似乎難以協調。
當時代浪潮滾滾而來時,“地攤經濟”的生存空間被壓榨得所剩無幾,在繁榮了近三十年後開始逐漸退出歷史舞台,也連同它帶來的煙火氣息一同消失,成了人們心中遙遠的記憶。
三、“地攤經濟”將走向何方?“地攤好是好,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如今,“地攤經濟”重出江湖,像老王一樣喜憂參半的人並不在少數。對於同時擁有門店經營又有多年擺攤經驗的老王來説,他的擔憂並不無道理,而這其中更深層的憂慮是他對“地攤經濟”的走向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要是以後一直讓擺攤,我肯定把店退嘍。反正我這個串串是小吃,店裏吃和夜攤吃差別也不大。雖然擺攤單價要降低點,但畢竟省了門面租金這個大頭,還能多賺點辛苦錢。”
通過老王的設想不難看出,如果“地攤經濟”持續繁榮並不斷擴大,勢必會對同質的門店經濟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這與地攤經濟“增加就業崗位”的初心似乎有些相悖。
“盤子就那麼大,大家都跑地攤上去了,店裏的生意怎麼辦?”老王一語道破。
另外,雖然現在“地攤經濟”廣受歡迎,關於城管與地攤主其樂融融的段子也廣泛傳播,但如果城市市容、食品安全、治安管理這些老問題不解決,將始終成為“地攤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一顆“定時炸彈”,城市管理者、地攤主和消費者之間的矛盾説不定就在某個時間點被引爆。
此外,試想一旦經濟重回正軌,“地攤經濟”是否還會繁榮依舊?
“萬一我要是把店關了,某一天突然又不讓擺地攤了怎麼辦?”看來老王對於十年前“貓捉老鼠”的遊戲似乎還心存餘悸。
由此可見,在未來發展方向的不確定性當中,“地攤經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首先是“老大難”問題的解決改進。地攤主要提升自覺意識,注重環境問題和食品安全,而城市管理者則要側重教育引導、平和執法。
其次是對“地攤經濟”的升級改造。從選品(包括物品和食品)、定價、服務和售後整個過程都建立一套地攤行業標準規範,並有相關部門進行考核與監督。
最後是“地攤經濟”與“門店經濟”的平衡發展。建立一套“地攤經濟”門檻機制,既能相對保證從業者的資格減少不必要的隱患,又能給予“門店經濟”一定的空間,推動兩者之間的競爭意識和平衡發展。
四、結語社會學家王明美認為,“地攤經濟”是人類最原始也是最有生命力的商業活動之一,它繁榮了經濟市場,彌補了老百姓購物的一段空白點。
縱觀歷史,“地攤經濟”共經歷了三次繁榮。第一次是改革開放初期,第二次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後,而第三次是現在。
每一次,“地攤經濟”都是在經濟低迷時作為一種輔助性經濟手段登上歷史舞台,幫助失業人員增加就業崗位。而後,在短暫的繁榮歲月裏帶來人間煙火味,撫慰無數凡人心。最後,隨着經濟與生活重回正軌,“地攤經濟”的“演出”也開始落下帷幕,在落寞中徐徐謝幕與退場。
這一次,或許也不會有例外。
夜色已深,昏黃的路燈如星光般籠罩了整座城市,這座城市的高潮似乎在這一刻才剛剛到來。
此起彼伏的各色叫賣、辛香酸甜的誘人美食和熙熙攘攘的歡樂人羣彙集在一起,伴隨着炭火的縷縷青煙在深藍的天空中交匯,慢慢形成了一幅當代版的“清明上河圖”。
那是“地攤經濟”帶給這座城市充滿温情的煙火記憶。
*文章題圖來源: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