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真的去擺地攤了,但沒找到朋友圈中的地攤狂歡_風聞
盒饭财经-盒饭财经官方账号-多吃盒饭,不领盒饭2020-06-06 13:04
作者 / 姚贇 薛靜
來源 / 盒飯財經(ID:daxiongfan)
01
互聯網對線下零售的革命已超過十年,如今反過來,地攤似乎要革互聯網的命。
但真實的地攤,沒有你在朋友圈裏看到的這麼浪漫。
6月4日,北京晴轉多雲,最高氣温31攝氏度。
傍晚四點多後,暴曬結束,路邊大樓形成的陰涼逐漸擴大。暴曬下,我們如向日葵的背面,調整着位置——哪涼快哪待着。天橋上的行人也陸續多了起來,詢價圍觀、討價還價、查看產品的人,越來越多。
就在我們剛因開張而興奮時,一個皮膚黝黑,一身黑衣,五十歲左右的男子,堅定地朝我們走來。待看清到他胸口的“保安”字樣後,我們立馬明白,還得再搬一次。
“這裏不允許擺攤。”説完這句後,還是催促我們搬走,“你們快點搬走。”
“不是號召擺攤麼?看新聞説都有城管打電話讓商販來擺攤呀?”我問出了疑惑,也嘗試着掙扎一次。
聽到我的疑問後,保安拿出手機,直接點開一個羣:“你看,我們也是領導和工作要求,這是我們羣裏發的,附近天橋和一些地方的照片,每個小時都要發一次,馬上就要發下一次了,你們趕緊搬走,被拍了就不好了。”
點開的手機羣中,沒有多餘的對話,都是圖片。圖片內容也整齊劃一——空無一物的天橋,沒有人,沒有垃圾,也沒有攤位。
看完這些,我們答應馬上搬走。
“你們可以擺到天橋底下,那裏沒人管。”他一邊指着天橋底下的空地一邊開始向前走了,打算繼續完成巡邏。沒走出去10米,他又回頭補充到:“趕緊搬,人馬上就要來了。”
聽到這話,我們快速地收拾起了大包小包,將東西打包,進行第二次搬攤。
6月3日,五菱汽車股價大漲、騰訊總監擺攤招聘、“全員”計劃擺攤、互聯網人如何轉型地攤,從股市到朋友圈瞬間被地攤佔領。據東方財富choice統計的19只地攤經濟概念股中,迪馬股份、華斯股份、小商品城、海寧皮城等9個上市公司6月3日都處於漲停狀態。
盒飯財經(id:daxiongfan)的小同學也加入了地攤大軍,實體鮮花,故事換書籍、會員卡,以及招聘信息,是我們所帶的主要產品。
選址就成了卡住的一關。
據中國新聞網不完全統計,截至目前,至少已經有上海、濟南、南寧、鄭州、南京、成都、合肥、廈門、陝西、遼寧、江西、甘肅、長春、杭州、長沙、石家莊、南寧、青島、宜昌、黃岡、德陽、攀枝花、廣安、南充、資陽、遂寧、彭州等27地紛紛明確鼓勵發展地攤經濟。
不過新聞、熱搜中出現的大趨勢,和真正落地還有距離,從概念、理念到政策、方式,再到具體細則和執行,都需要時間。
哪些區域明確可以擺地攤?什麼時間段?這個區域主要可以販賣什麼?另外,擺地攤中,哪些行為可以,哪些擾民行為或被禁止,對於真想要擺地攤的人來説,都需要進一步瞭解清楚。
將地攤布四個角朝着中心點一拎,一些重量較輕的貨品就直接被打包好。懷裏抱着這個包裹,後背揹着一個,一條胳膊上再各自掛着一個。
狼狽地從天橋被“轟”下來後,我們瞬間感覺地攤生涯算是完整了。
但是將攤位再次收拾利索不久,不時還會有好心的路人提醒:前幾天我還看到有攤販被攆着走,還有些被“衝攤”了,你們這裏擺攤沒事吧?
被攆的經歷,在擺攤經營過程中,可能只是其中一個小坎。最大的問題,還是如何盈利,不讓自己一天的時間白費,畢竟多數擺攤商販不是我們這樣的票友,而是為了掙錢。
(被攆之後,我們找到了新的地方)
02
“總得試試啊,我不能賣的比店裏便宜,不然這次出來就沒有意義了。” 在我們換地兒之後,迎來了第一家“抱團取暖”的隔壁攤位。
他們一行兩人,帶着十幾束顏色各異的乾花。年紀大些,約40歲左右,比較開朗願意和我們聊,另一個30歲上下,沒客户時,會聽着我們和來往的顧客溝通,只有當我們的鮮花有人諮詢時,才會高喊一聲——鮮花!
他倆並不是職業攤販,和我們一樣,今天也是近幾年來第一天擺攤。
他們在河北有一家花店,這次來北京擺地攤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永生花,希望可以建立起線上社羣,通過團購的方式售賣自家店裏的花。
但,永生花有個最大的缺點——貴。
周邊的攤販中,也有不少賣花的小商販,一小束鮮花的單一售價在10-15元之間。對比70元左右一束的永生花,這樣的價格讓主抓性價比的地攤客户很難接受。
一小時內,上前問價的不少,一聽報價,基本是連砍價步驟跳過,直接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們也遭遇了同樣的困境。
出攤前兩個小時,我們去了北京來廣營附近的一個大型花鳥市場“進貨”。逛了好幾圈,都沒有找到成本符合心理預期的鮮花。砍價中,花鳥市場的老闆也都表示:“這個價格很低了,我們的鮮花都是從雲南過來的,品質很好的。”
一束5支的相思梅20元,一束4支的白芍藥30元,一束20支的康乃馨30元,向日葵3支20元,進口小雛菊更是兩支都要35元。雛菊、小百合、玫瑰、馬蹄蓮、薔薇等常規品類,也都是二三十元一小束。
算了這些後,內心十分疑惑與糾結。
**地鐵口那些10元、15元一束的花從哪裏來的?**為什麼能賣到這麼便宜?是我們進貨的渠道有問題,還是被人坑了?如果這個價格,我們以和地鐵口差不多的支數來買,先不説盈利,絕對要虧本。
隔壁乾花攤老闆解答了我們的疑惑,這也是他哪怕沒人買也不願意降價的原因。
“我家花和那些乾花不一樣,要更韌一些,不會一碰就碎。”説着,他拿起花束在地上摔了兩下。他稱自己的花全部產自雲南,並且通過脱水、脱色、烘乾、染色等一系列複雜工序製成,這也是他將花束定價在70元的原因。
“地鐵口常年賣花的,為了降低成本,用的不是雲南那邊過來的鮮花,都是在山東等較近的產地批發鮮花,鮮花質量要比雲南低很多。鮮花質量分成A-E級,他們的鮮花至少在C級以下。”
“他們不需要回頭客,也不用對顧客負責,但我不一樣。”保證質量是為線上社羣引流的重要指標。
七點多,天色漸晚,堅持不降價的老闆,似乎陷入了焦慮。
年紀較小、略靦腆的那位,不知什麼時候離開,等他回來時兩人收拾貨品,打算再去附近的商場門口試試。
(附近的其他商販)
03
從用户角度看,地攤經濟確實有更重的“人間煙火”味。
**我們並不想真正賣東西,而是用小產品,換疫情中的故事。**傍晚時分,天氣逐漸涼爽,人羣逐漸增加,攤位前,拍照、詢問、錄抖音、聊天的不斷。
一前一後兩個騎着自行車的人,年齡大概30歲左右,停在我們攤位2米左右的地方,沒有拿出手機拍攝,也沒有上前詢問,只是靜靜觀察着什麼。
“哦,我們住在附近,疫情下找工作比較難。昨天看到網上説,現在在鼓勵地攤經濟。然後,今天在朋友圈看到擺攤的照片,就騎着自行車想來看看。”他們問。
“你們這是怎麼組織的?賣的貨品哪裏來的?是自己家的產品麼?”如好奇寶寶一樣,從擺攤的目的、組織、流程到進貨、定價、選址等等都瞭解了一遍。
這樣的好奇寶寶不止一兩個。在擺攤期間,探聽、質疑、詢問或學習的,比真正買東西的還要多。
據騰訊深網報道:與地攤經濟相關硬件設施類、場地運營類公司之外**,騰訊、阿里、美團、京東、百度、拼多多等互聯網巨頭紛紛入局“地攤經濟”,對地攤及小店等進行服務和扶持。**
阿里巴巴發佈地攤經濟扶持計劃,將在1688網站推出“地攤批發專區”;騰訊旗下微信支付宣佈面向平台超5000萬小微商家發佈“全國小店煙火計劃”;拼多多則上線“擺攤神器”集合頁,對自主創業的必需品、產地水果、工廠好貨等優質貨源進行專項補貼;京東發佈的“星星之火”地攤經濟扶持計劃從保供貨、助經營、促就業三方面入手;蘇寧推出 “夜逛合夥人”地攤夜市扶持計劃,從貨源、冷鏈倉儲、直播、資金等方面為夜市攤主提供支持。
從事醫藥行業,利用下班時間做美團跑腿的小哥,也打起了擺攤的算盤。疫情前,做的是少兒體育類培訓工作,一直未能復工的老師,也開始琢磨該如何依靠擺地攤養活自己。
還有一個本職為銷售的小姐姐,在疫情期間被限制2個月,一直在家辦公也多是做着梳理、總結等性質的工作。當看到其他省份陸續復工,銷售額和KPI都在完成,而自己只能等待時,她的焦慮,似乎讓我也回到了那段被隔離的日子。
“近期,領導在push直播和地攤兒,我路過看到你們在做,所以就來看看。領導意願很強烈,但是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推,怎麼去執行。”她一手拿着陽傘,一手提留着附近超市剛買回來的食材,眼睛一直在掃描着我們的標語、貨品、直播點等等。
因風口而焦慮的人,更準確的説,害怕自己趕不上風口而焦慮的人,越來越多。
04
放大地攤經濟的意義,只能讓它變成一場話語的狂歡。
從甲方到乙方的城管,到瘋傳的擺攤致富秘籍、擺攤攻略,再到各行各業的轉行擺攤能做什麼、互聯網大廠擺攤招聘、大佬擺攤過往,地攤經濟已成為一種社交貨幣。
作為刺激就業和經濟的方式,還得迴歸商業。
近期,海底撈開的一家新麪館吸引了無數目光,原因很簡單——高大上,講究服務和品質的海底撈,竟然開始開街邊的麪館,售價還是在10元左右。
而從不打折的蘋果,也趁着這次618打起了折扣——參與商家活動並大幅降價,提供相當於全場8折起的讓利。活動開啓的5小時內,iPhone在天貓的成交額已經超過5億元,創下銷售速度紀錄。
董明珠也上抖音、快手等直播平台帶貨,全平台直播啓動1分59秒,銷售額已突破1億元。除此,梁建章、李彥宏、王石外,張朝陽等企業家直播帶貨大軍也即將抵達戰場。
這些信號都指向下沉市場。下沉並不是什麼新概念,早在2004年,下沉市場的概念就已經在文獻中出現。而今天的下沉,與過去的下沉有所不同。
2019年6月,Mob研究院發佈了《2019“下沉市場”圖鑑》的報告。Mob研究院將“下沉市場”定義為:三線以下城市(非一線、新一線、二線城市)包含三線、四線、五線城市以及廣大鄉鎮農村地區。百度百科中,下沉市場被定義為:三線以下城市、縣鎮與農村地區的市場,範圍大而分散,且服務成本更高是這個市場的基本特徵。
從定義中能看出來,目前大部分的觀點和認知將下沉市場與地域畫了等號,而這一輪的下沉,並不僅限於物理空間。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課題組發佈的《下沉市場發展與電商平台價值研究》報告中,給出了一個對下沉市場的定義:在商業領域,下沉指經銷網絡由大城市一級二級主渠道,向基層支線擴散和推進。當今互聯網時代,下沉市場不再是線下實體商業形態的概念,也不再侷限於地理或行政區劃的區分,而是指原有商業模式不易觸達或觸達成本極高,得益於技術的進步和商業模式的迭代,從實現手段上可以更容易觸達的市場羣體。
後疫情時代的下沉2.0,意味着可以接觸更真實的消費者。
家住浙江義烏的陳丹,父母在義烏小商品市場中幹了幾十年的批發。
“一開始我也很奇怪,怎麼大家都來問批發的事了,甚至有個在北京好久沒聯繫的同學,也突然聯繫我了,問我批發的事。後來看到新聞與朋友圈地攤的消息,才知道,原來大家都要來擺地攤了。” 陳丹告訴我們 “但大部分還是問問吧,直接下單買的,也只有一小部分。”
05
隔壁乾花攤搬走之後,我們也陷入了焦慮,降價還是不降價?
左思右想後,反正可能也就是今天一天吧,能回點本就回點本吧。於是,明知將大幅虧損,但在鮮少有人購買,已經人流量逐漸減少時,我們只能跟着附近鮮花商販的價格開始售賣。
算了筆賬,不説盈利,也不提人力、汽車燃油、攤位佈置成本之類的成本,單純連鮮花成本都沒有回來。
(等待收攤)
晚上九點,從地鐵口出來,經過我們攤位的人越來越少,該收攤了。
回來後,打開朋友圈,這是另外一個世界,大家依舊喊着要去擺地攤,依舊在為地攤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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