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攤上為何能崛起那麼多帝王豪傑_風聞

説到擺地攤，知名度最高的應該是劉備三兄弟。

劉備，漢昭烈帝，蜀國的創建人，擺攤賣草鞋、關二爺，仁義化身，擺攤賣棗子、張飛，五虎上將，擺攤賣肉。

桃園三結義，充滿着濃濃的江湖氣息，底層人民才愛搞什麼斬雞頭燒黃紙拜把子，當年稍微有點水平的都不會搞這套，你見過袁紹和人拜把子嗎？曹操和人稱兄道弟嗎？

但這就是人間煙火氣。要成大事，不接地氣怎麼行。

最後是“織蓆小兒”帶領的三個攤販創立了蜀漢，家裏世代高官的袁紹早早消失在歷史長河。

除了劉備，攤販出身的帝王將相和草莽豪傑數不勝數。

當年威震萬里，煌煌百年的大唐，是被誰滅亡的呢？鹽販子黃巢。

黃巢自幼喜好讀書射箭，無奈朝廷黑幕太重，他好幾次考不上公務員，只好回鄉販鹽，唐末大亂，黃巢攻陷了長安，將當年的面試官和世家大族殺個乾淨。老黃曾經有一首殺氣騰騰的詩，

“待到春來九月八，我花開盡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那麼問題來了，攤販這個羣體，為什麼會盛產如此多的英雄豪傑呢？且聽細細道來。

1

中國的古代是典型的城鄉二元結構，囿於落後的生產力和財政水平，皇權難下縣，正權難下鄉，城市和鄉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從隋朝到清末，中國1000多個縣，一個縣裏正式的公務員基本沒超過10個人，晉惠帝那句經典的名言“何不食肉糜”，村裏既然沒有糧食吃，為啥不吃肉呢？説明了朝廷對基層的普遍性無知。

這就在村鎮形成了巨大的信息和權力真空。而這個真空是豪紳和攤販的天下。

攤販們在常年的走街串巷中，能夠精準的掌握到鄉村的全面情況，從風土人情、民間疾苦到地方虛實、輿情動態，他們知道大家喜歡什麼，痛恨什麼，渴求什麼，用今天的話説，叫做熟悉基層具體情況，掌握基層遊戲規則。

和平時期還好，一有大的變動，有想法的攤販們就會“一遇風雲便化龍”。

李闖王當年起家，十幾年摸不着造反的脈，被官軍壓着打，剩18個騎兵敗退到河南，遇到了從小走馬賣藝的紅娘子，紅娘子給他提了一句綱領性的口號，

“迎闖王、盼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老百姓們被徵餉、遼餉、練餉逼的無法生存，對納糧徵税恨得咬牙切齒，紅娘子一下就找到了大家的痛點，李自成從此聚眾百萬，一飛沖天。

這就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多少帝王將相英雄豪傑，一生沒弄明白基層的遊戲規則。而太祖當年，就是通過《中國社會各階層分析》和《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兩個文章登上歷史舞台。

此二篇，現在位列《選集》第一卷第一第二。

2

光掌握基層情況還不夠，在中國古代能做攤販的基本都不是慫人。

天朝“百代皆行秦制”，主流思想是所有的人職業永遠固定，不準進行打工，不要四處流動，原則上不要經商，並出台了專門的官方排行“士農工商”。

在建國後的一段時間裏，做小商小販都是犯法的，何況是古代。在明朝，沒有固定工作、遊手好閒就是大罪。

所以在古代能當攤販的，都得有叛逆精神，不甩主流的那一套，一方面自己得孔武有力，乃至心狠手辣，不然根本守不住攤子，另一方面，多多少少得黑白通吃，有點根腳和門道。

最起碼得是個機靈人，不然怎麼和監管兜圈子捉迷藏，保住自己的三輪車。

生意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攤販不是你想當就能當，官道不是你想佔道就能佔的。

我們都熟悉的《魯提轄拳打鎮關西》，鎮關西是什麼人呢，鄭屠户，賣豬肉的攤販。魯智深非要跑去叫他，十斤肥肉，細細的剁成臊子，不要一絲瘦肉；再要十斤瘦肉，細細的剁成臊子，不要一絲肥肉；又要十斤寸金軟骨，也要細細的剁成臊子，不要一絲肉，真的是在消遣別人。

而後來的《武松醉打蔣門神》，蔣門神是什麼人呢，佔道經營開了個快活林大排檔，搞酒水經營和燒烤攤，結果被武松霸王餐吃完直接撂翻。

《水滸傳》裏面，但凡是有名有姓的攤販都不得好死，看來這個羣體曾經深深的傷害過施耐庵老先生。

可以理解，誰沒被地攤貨坑過啊。

當年的俗話説，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可想而知當年的攤販們，自身條件是如何的“過硬”。

3

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英雄豪傑，戰略能力、組織能力、管理能力是攪動風雲的三大核心技能。然而古代沒有專業的課程，這種能力的訓練技巧被世家大族牢牢把握，教材也被列為禁書。

在民間，做攤販是磨練這些核心技能的唯一隱藏職業。

古代的生產力低下，老百姓消費能力薄弱，這就要求攤販們必須精準的研判市場形勢，把握客户需求，具備戰略規劃能力；路途遙遠，運力有限，這就要求攤販們得合理安排人力和行程，具備組織和團隊管理能力，最後還得面對薄弱的供應鏈和競爭對手，就還得具備統籌思維和競合意識，擅長調動各方面的資源。

而為了推廣產品和擴大銷路，攤販們必須掌握當眾演説、時間管理、溝通協調、商務談判等系列技能，生意一做大做強，馬上又需要掌握製造輿論、神話產品、蠱惑人心的強大公關與宣傳能力。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種面子上豪氣干雲的大話套話你得張嘴就來啊。

或者要把自己裝扮成全知全能的神棍和代言人，起手勢用**“沒有人比我更懂XXX”，出招式用“Make XXX 再次偉大”，忽悠別人送死用“可能這就是命運吧”**。接、化、發三絕招。呃，説遠了。

鏡頭拉回漢朝末年的張角張寶兄弟，雖然是賣藥的攤販出身，但感覺到真正難治的是人心而不是肉體，於是他們率先的實現了**“產品服務化、服務產品化”**，將產品加入了老子的道教思想，神化成“符水治病”，並在全國發展了幾十個區域代理商，稱為“渠帥”，同時在全國建立了半宗教的粉絲羣體“太平道”，與廣大信眾建立了廣泛的情感聯繫。

後來的靈桓兩帝暴虐，各路豪傑並起，張角也帶着代理商和鐵粉們起義，一下就搞出了動搖了漢朝的統治的“黃巾起義”。

可惜的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sologan還是太玄幻，相比之下，**“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就收腦白金”**要顯得接地氣多。

練攤一年半，勝讀十年書。實踐出真知的道理就在於此。闖王李自成，當了半輩子郵政快遞員，戰略和管理能力始終沒得到錘鍊，到死都是短板。

4

對於豪傑來説，練攤不僅僅是掌握遊戲規則和鍛鍊個人能力，更重要的是能夠積累財富和實力。

為了強化國家財政收入，中國歷朝歷代都是鹽鐵專營，不準私人買賣，但食鹽這東西，老百姓一天不吃就渾身乏力，作為生活必需品需求是海量，而老百姓又沒錢買昂貴的官鹽，於是催生了古代風險最高的攤販，私鹽販子。

販私鹽是薅國家羊毛，弄住了是要誅好幾族的，這就要求能做大做強的攤販們不僅具備強大的反叛精神和心力，而且要掌握強大而嚴密的組織團隊，從生產、加工、流通、儲運、分銷等各個環節都具有核心團隊，不然早被官府剿了。

但正是這種經營過程中產生的團隊，具備了古代社會民間難以形成的組織力量，再加上販私鹽本身就是300%以上利潤的暴利行業，私鹽販子們能很快掌握強大的團隊和財富積累。

元朝末年，江蘇泰州的張士誠撐船運鹽當苦力，家裏窮的揭不開鍋，只好帶着全家兄弟走上賣私鹽的道路，很快，四兄弟因為買賣公平、説話和氣、仗義疏財在當地的私鹽產業中具備了相當威信。

被迫造反之後，張士誠拉着燒炭工人、煮鹽工人、鹽場鹽丁和下游的分銷夥伴截斷元朝的命脈京杭大運河，並在高郵城下擊敗了丞相脱脱的百萬大軍，真正給了蒙古人決定性的打擊。

再後來，張士誠死守蘇州不投降，搞的朱元璋幾乎抓狂，究其原因，張士誠的核心團隊都是多年磨合而成，凝聚力絕非普通草莽可比，再加上鹽販本來就重視積累財富，對蘇州輕徭薄賦勸課農桑深得人心——有隊伍還有錢，這樣的人當然難搞。

朱元璋統一全國後，在蘇州禁止“講張”，在全國幾乎要禁絕商業，商販坐轎和穿絲綢衣服都是犯法，就是要掐滅下一個張王的崛起。

結果搞到最後，滅亡明朝的女真人根本不做生意，劉項原來不讀書。

5

總而言之，中國古代社會的攤販們，第一能夠掌握基層的信息和情況，第二具備管理和組織的能力，第三有機會積累強大的團隊和資源，所以這個羣體很容易產生英雄豪傑，一遇天下大變就能夠呼風喚雨乃至化蛇為龍。

管仲、張角、劉備、程咬金、王仙芝、錢鏐、黃巢、張士誠、方國珍等攤販，都在歷史上都留下了閃光的名字，乃至後來的民國大總統曹錕，也是賣布商販出身。

但是我們也要看到，這些成名的豪傑人物都只是鳳毛麟角。事實上，做攤販只是老百姓養家餬口，迫不得已的在夾縫中求生存罷了。

張角想做個醫生，王仙芝想好好種地，黃巢想做個基層人員，紅娘子想賣藝不受人起欺負。不是情非得已，誰願意去擺地攤，披星戴月、風吹日曬、兩手老繭，遭別調侃乃至白眼，誰又懂他們被逼無奈的辛酸呢？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當年的鹽販王仙芝苦悶憤怒，實在找不到解決方案，只好把自己命名為**“天補平均大將軍”**，他其實想追求的，只是一個温飽的途徑，只是一絲最撫凡人心的人間煙火氣罷了。而這個，人民的國家正在做。

願地攤上再無崛起的草莽，

願國富中帶來處處的民豐！

原文鏈接：https://mp.weixin.qq.com/s/Y8d-Ax5M7aeflYkuNTWm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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