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黑人為什麼無法“革命”?_風聞
乌鸦校尉-乌鸦校尉官方账号-2020-06-06 08:49
前幾天,一段美國黑人大哥勸導黑人少年的視頻,讓網友非常感動。
視頻中,31歲的黑人大哥面對參與打砸搶的少年,實在忍無可忍,他氣憤又絕望,聲音哽咽地告訴一位16歲的少年:
“你現在看到的一切,10年後還會發生,根本沒用,你們的任務是想出更好的辦法,而不是做這些…”
網友也因為這個視頻發生了激烈的爭論,有人認為黑人的運動應該支持,有人認為打砸搶燒不能支持,有人認為黑人現在的抗爭需要一個領袖,他們沒有組織,沒有自己的思想,註定會失敗。
其實,歷史上,黑人民權運動不是沒有過組織,不是沒有過思想,也不是沒有過領袖。
其中最著名的,當然是“我有一個夢想”的馬丁·路德·金。
時至今日,以他名字命名的街道、廣場遍佈美國。
但其實,馬丁是美國南方黑人運動的領袖,當時還有另一個與之齊名的領袖,主張的道路和馬丁相反,是北方領袖。
他的名字叫做馬爾科姆·X。
他們兩人年齡相仿,經歷與觀念截然不同,相同的是他們的結局——被槍擊暗殺,僅僅時隔兩年多。
當時很多人認為,他們的犧牲沒有白費,因為他們的犧牲,換來了1964年的美國《民權法案》,黑人運動因為這樣的“殉道者”而“成功”了。
但今天,殘酷的現實告訴美國的黑人,當年的“革命”不僅沒有成功,他們甚至連如何“革命”也沒有搞清,留給今天的16歲美國黑人少年的,仍是未知。
對於美國黑人平權運動來説,最讓人絕望的結果,不在於革命失敗,而是自認為“革命”已經成功。
1
1925年春夏之交的一個夜晚,美國奧馬哈市,一隊尖帽白袍的3K黨來到當地一個黑人社區一棟小木屋前。
這家的男主人不在家,他們只遇到了一名孕婦。
這隊3K黨憤怒地一擁而上,把房子的窗户砸了個稀巴爛,對女主人發出警告:
要麼在當地黑人當中停止傳播“危險信息”,要麼滾出這裏!
這羣3K黨所説的**“危險信息”**,指的是這家男主人宣傳的黑人平權思想。
一週後,女主人肚子裏的男嬰降生了,名字叫做馬爾科姆·利特爾。
4年後的1929年1月15日,佐治亞州的亞特蘭大市奧本街501號,一幢維多利亞式的小樓裏,同樣有一名黑人男嬰誕生,他就是日後名滿天下的馬丁·路德·金。
馬丁和馬爾科姆的不同,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馬丁·路德·金外祖父和父親都是牧師,是全美最有影響力的黑人浸信會牧師家族之一,算得上南方黑人社區裏的家境優渥的了,穿着考究,食不厭精。
所以一開始,馬丁的成長就比其他黑人順得多,他能夠就讀亞特蘭大大學創辦的一所實驗學校,能和其他人一樣充分展示自己的演講辯論才華。
15歲時,他就帶着**“神童”**的美譽,入讀亞特蘭大的莫里豪斯學院。
17歲時,他第一次在教堂上台佈道,演講水平當場震驚了他當牧師的父親。
18歲,他就獲得了全職牧師的資格。
從莫里豪斯學院畢業後,他來到賓州切斯特的克羅澤神學院攻讀哲學碩士學位;之後,他又進入波士頓大學攻讀博士學位。
馬丁的履歷相當優秀,怎麼也算是黑人裏的佼佼者了,也正是因為他的路走得比較順,馬丁後來才不希望用過於暴力的手段抗爭。
然而,在當時的美國社會里,即使是馬丁這樣的黑人,也會因為膚色遭受歧視。
在一次參賽返鄉的過程中,馬丁在車上碰到了一個白人司機,那個司機毫無道理地勒令他把座位讓給白人乘客。
馬丁在後來的回憶中稱:“那是一個我終生難忘的夜晚。那種屈辱、那種憤怒,深深傷害了我。”
而早年的馬爾科姆,並沒有這麼幸運,他的整個童年都是在噩夢裏度過的。
馬爾科姆的父親伊爾·利特爾是一位黑人民權鬥士,地位還比較高,是一個叫**“全體黑人進步協會”**奧馬哈分部的負責人。
那個時候美國種族主義氾濫,黑人在美國要平等,是有被人殺全家的風險的,字面意思上的殺全家。
伊爾的四個兄弟,也就是馬爾科姆的四個叔叔,全部死於白人之手。
伊爾帶着老婆孩子搬到密歇根後,白人種族主義者也沒有放過他們。
當地有一個白人種族主義組織叫**“黑色軍團”**,是3K黨分裂出來的,也是白人至上主義組織。
他們幾次三番找上門來,先是恐嚇,恐嚇不成就襲擊,點火燒了馬爾科姆家的房子,報警都沒用,警察和消防員也是白人,來了就在現場袖手旁觀。
馬爾科姆六歲的時候,他的父親被白人種族主義者謀殺,殺死以後屍體還被扔到有軌電車輪下,當地警方只説是“交通事故”。
馬爾科姆11歲的時候,母親精神崩潰,他和7個兄弟姐妹被安置到不同的家庭生活,全家被活活拆散。
馬爾科姆本人被一個白人家庭收養了,上的也是一所白人學校。
在班級中,他是唯一的“有色人種”。但是馬爾科姆成績非常好,還當選了班長,怎麼説也是班上頂尖的學生了。
但在馬爾科姆信心滿滿地向老師表示,自己將來想成為一個律師的時候,老師卻説:
“你作為黑人(原文為nigger)你得現實一些。當律師可不是黑人的一個現實的目標。
應該學門手藝,為什麼不去當一個木匠?”
沒有人知道他的老師説這段話的時候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但這段對話摧毀了少年馬爾科姆對“正道”的希望。
在經歷過那種噩夢般的童年後,馬爾科姆本來還抱有一絲幻想,覺得自己應該積極融合,努力去“成為一個白人”,以後就不會被歧視了。
可是,哪怕他再怎麼努力,白人也不會接納他。
在這種深深的絕望中,馬爾科姆放棄了學業,輟學了,不念了。
1941年,年僅16歲的馬爾科姆來到波士頓當了街頭混混,在當地一家舞廳擦鞋,暗地裏給妓院拉皮條。
後來,他又輾轉到了紐約,在哈林區的黑人聚居區酒吧當招待。
結果這個酒吧是當地黑社會的老巢,馬爾科姆又給黑社會當了馬仔,後來他和黑社會“老大”起了矛盾,為躲避追殺逃回波士頓,又“自立門户”靠偷竊搶劫為生。
1946年,他們的小犯罪團伙因為搶劫失手被抓了,結果,他們的白人女性同夥只是被判管教。而他和同夥**“小矮子”(shorty)則被判十年監禁,而且,他們因為搶劫被判的,甚至不如“勾引白人女性上牀和犯罪”**要重。
可以説,青少年時期的馬爾科姆,幾乎就要滑入最底層的深淵,行竊、搶劫、吸毒、拉皮條,各種犯罪他都幹過,黑人在這個社會生存的酸甜苦辣,他幾乎是絲毫不剩地嚐了個遍,一副放棄治療的樣子。
入獄以後,馬爾科姆還是桀驁不馴,經常和獄警對着幹然後被獄警重點“照顧”。
馬爾科姆一度皈依基督教,但他後來不再信仰,經常破口大罵上帝和《聖經》。
他的獄友巴姆畢勸導他好好利用監獄的圖書館提高學識,也不知道罵社會罵累了還是不想自暴自棄了,馬爾科姆聽了。
馬爾科姆在監獄中刻苦學習,常常在熄燈後還趴到獄門前藉着過道上的昏暗燈光讀書,他甚至還嘗試把整部字典背下來。
“當我傾心於閲讀時,一個新世界的大門洞開了。”
果然圖書館是一個經常出掃地僧的地方。
在監獄裏,他還改信了伊斯蘭教,加入了美國的黑人宗教組織“伊斯蘭邦”(Nation of Islam),組織的最高領袖伊萊賈·穆罕默德主張黑人才是世界之源,白人是惡魔。
1952年8月,馬爾科姆提前獲釋,出獄不久他就給自己改了個名字——馬爾科姆·X。
他覺得,黑人哪有什麼自己的姓?黑人從非洲被販賣到北美大陸後,後代只能是被白人強姦生出來的,本姓只能是未知的X,所以我不要這個姓氏了。
馬爾科姆在圖書館修煉完成後就是不一樣,很快就成了“伊斯蘭邦”最得力的干將。到1956年,組織在全國新增的分支機構,絕大多數都是他主導建立的。
他對黑人運動的主張非常激進,“革命是血腥的”:
“我説了那麼多革命的例子,只是想告訴你——沒有什麼和平的革命。沒有什麼‘轉過另一張臉’的革命,根本就沒有非暴力革命這回事。”
“革命充滿了敵意,革命對妥協不屑一顧,革命就是推翻和摧毀攔在路上的一切障礙!”
而且,馬爾科姆已經敏鋭地認識到,黑人和白人的矛盾,不僅僅是種族問題,更是階級問題,是被剝削者和剝削者的問題,白人所犯的罪絕不僅僅只是針對黑人,而是對於所有非白人的種族!
在後來他的自傳中,甚至專門有一頁去談英國對中國的侵略,他説:僅僅因為一個國家拒絕被毒品侵蝕,你就要發動戰爭,侵佔其領土嗎?
1959年,紐約市新聞電視廣播播出了以馬爾科姆·X為主角的伊斯蘭邦紀錄片《因恨生恨(The Hate That Hate Produced)》。
等到《紐約時報》《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等媒體一篇篇深度報道出來後,馬爾科姆名聲大噪,一個激進的黑人民權領袖誕生了。
與此同時,在學校唸書的馬丁·路德·金,接觸到了甘地的非暴力抵抗思想,打算把甘地和基督教的思想做一個融合。
他説,正規的學術訓練幫助他形成了“積極入世的社會哲學理念”,使他**“堅信在受壓迫民眾爭取社會正義的過程中,非暴力抵抗是最適宜、最具威力的武器”。**
1955年,拿到博士學位的馬丁·路德·金,本打算專心做一個牧師。
但同年12月,黑人婦女拒絕給白人讓座的“羅莎·帕克斯”事件,讓金博士登上了民權運動的舞台。
蒙哥馬利黑人居民發起了對公共汽車抵制運動,金博士作為領頭人,領導了為期一年的運動,成功使蒙哥馬利市公車上的種族隔離規定被廢除。
金博士由此聲名大噪。
1959年,馬丁還專門去了一次印度,去自己偶像的地方“朝聖”,感到自己和“聖雄”心意相通,更堅定了自己的非暴力抗爭之路。
2
在密西西比州,一個叫邁可·帕克的黑人被一名白人暴徒以私刑處死,與此前一樣,兇手再次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更多的地方,白人正在用恐嚇手段迫使黑人遠離投票箱。
最高法院早就規定學校董事會必須想辦法終止種族隔離,但六年過去,只有百分之四的黑人進入了當初的“白人學校”。
面對這種事,馬爾科姆都是直言要用最激烈的手段反擊。
黑人內部也有支持和平抗爭的人,他們對馬爾科姆多加指責,但馬爾科姆不屑一顧,只是輕蔑地嘲諷反對派是拜在白人腳下的“湯姆叔叔”。
當被問道,他本人以及黑穆斯林是否真的恨透白人時,馬爾科姆意味深長地回答:“當白人問黑人是否恨他時,這情景就像是強姦犯問被強姦者,狼問羊‘你恨我嗎?’”
馬爾科姆在一個城又一個城市演講,從紐約到芝加哥,廣場上的黑人越來越多,他們不允許白人蔘加,因為馬爾科姆要讓白人也嚐嚐種族隔離的滋味。
在演講中,馬爾科姆金句頻出:
“我在坐牢時看到一篇文章——別那麼吃驚,你現在也一樣在坐牢。這就是美國——監獄。”
“白人把你送到韓國,你浴血奮戰。他們把你送到德國,你浴血奮戰。他們把你送到南太平洋打日本人,你浴血奮戰。
你的血為白人而流。可你家鄉的教堂被炸燬,你的小女兒被謀殺,你並沒有為他們流血。你流血是因為白人叫你流,你咬是因為白人叫你咬,你叫是因為白人叫你叫。
我討厭這麼説我們自己,可事實如此。”
“如果不相信我的話,請看一看你自己的生活,看看你周圍的生活,不能只是因為你們運氣不好吧?
再往中央公園附近的中城街區走,去看看白人的神給白人帶來的東西,看看白人過着什麼樣的生活。
去看看白人的公寓、公司、摩天樓;從這一頭到那一頭地看看白人從不知懷疑的印第安人那裏、用二十四美元買下的曼哈頓島吧! ”
而馬丁路德金截然相反。
1960年,在佐治亞州的亞特蘭大市,幾百名黑人學生創建了“學生非暴力協作委員會(簡稱“學非協”)”,馬丁·路德·金提供了贊助和支持。
“學非協”抗議的方式,就是組織學生到餐廳靜坐,抗議餐廳不給黑人提供服務。
店家拒絕提供服務,馬丁就和他們一起坐在店裏抗議。
他們發起的靜坐運動席捲到南方的幾百個城市,但美國政府派出警察,大肆逮捕黑人學生,他們坦然接受毆打,慷慨入獄。
當時的學生之間交流最多的事情,就是你****蹲過幾次班房?受過幾次毒打?
次數多的,往往引以為傲。
在北方,馬爾科姆在集會上號召眾人:
“不要受到非暴力信奉者的誤導,如果你動手打了我們的左臉,別以為我們會轉過右臉讓你們打——恰恰相反,我們會反抗,把你往死裏打。”
“白人民眾的所謂美國夢,長年以來其實是黑人民眾的美國噩夢”。
在南方的民權運動已成燎原之勢的時候,馬爾科姆的足跡也踏遍了美國北方。
對這些出身貧寒的年輕黑人來説,馬丁·路德·金的主張過於中產化,過於紳士化,過於教堂化,不如馬爾科姆的思想直擊心靈。
面對國內四處燃起的黑人運動火焰,美國政府選擇了拉一派打一派的方式。
主力輿論有意地把馬爾科姆污名化,説他是“黑人法西斯主義者”,而有意無意地推馬丁出來。
馬爾科姆竭力鼓吹種族分離,以暴制暴,他覺得黑人和白人只要在一塊兒這矛盾就無法解決。
1962年6月,一輛架從亞特蘭大飛往巴黎的飛機墜毀,死者大半是白人,馬爾科姆聽聞後,在集會上直接評價這件事——“妙不可言”。
對於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抵抗,馬爾科姆十分鄙夷,他乾脆指出,是白人們資助了馬丁·路德·金,這樣,這位黑人牧師才會讓黑人們解除自衞。
兩人的路線越來越分道揚鑣。
不過,儘管馬爾科姆極力鼓吹革命,但他卻從未在現實中一試身手。
FBI監視他的行動,監聽他的電話,他的文檔,他説的話,都被反覆查閲,就是為了找出可以逮捕他的犯罪證據。
在一份情報中,FBI這樣表述:
“他恨白人,但又不會直接發起暴力行為,這方面他表現得特別機智敏鋭。”
1963年8月28日,馬丁·路德·金帶領三十萬人,發起了“進軍華盛頓”運動。
二十二列火車,兩千輛巴士,以及無數的交通工具,浩浩蕩蕩,向首都出發。
馬龍·白蘭度等巨星紛紛到場,美國的電視新聞台全覆蓋報道,整個世界都在注視着這場示威。
在林肯紀念堂的台階上,馬丁·路德·金面對排山倒海的人羣,發表了他那場著名的演講:
“我夢想有一天,在佐治亞的紅山上,昔日奴隸的兒子將能夠和昔日奴隸主的兒子坐在一起,共敍兄弟情誼……”
馬丁的演講讓整個美國都沸騰了。
馬爾科姆也觀摩了“進軍華盛頓”行動,但他卻表示:“一天時間的‘種族融合嘉年華’,如何能抵消掉美國白人深埋了四百年之久的心理偏見?”
不過,無論如何,在他們的努力下,美國政府做出了讓步,要通過一個能保障黑人權利的法案。
1964年3月26日,參議院舉行**“1964年民權法案”**的辯論會。
馬丁·路德·金和馬爾科姆出席旁聽,兩個人在國會大廈不期而遇。
這是南北兩位黑人領袖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面。
在現場,兩人雙手緊握,開懷大笑。
記者們記錄下了這個歷史性時刻。
這個《民權法案》,也是他們最後的高光時刻了。
3
白人種族主義者對黑人的平權運動,一直在進行激烈的反撲,從來沒有停止過。
1963年的一天,伯明翰市一所教會學校的課堂上,突然被丟進一顆炸彈,四名黑人小姑娘被當場炸死。
馬丁·路德·金趕到這座城市向死者表示撫慰,但在葬禮上的亞拉巴馬州州長卻沒有説一句悼詞。
心情沉重的馬丁·路德·金不禁開始思考,非暴力抗爭是否真的有用?演講和抗議是否真的能改變黑人的地位?
馬爾科姆的革命導師是**伊萊賈·穆罕默德,**在十多年的時間裏,馬爾科姆一直宣揚這個伊萊賈·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
結果這個導師和他的兩個秘書發生了性醜聞。
一場集會上,馬爾科姆的助手竟然對支持者説,如果你們知道了馬爾科姆的所作所為,你們會親手結果他的小命。
憑藉在監獄養成的警覺,馬爾科姆感覺到,自己的革命導師可能被白人收買了。
昔日的革命導師,如今卻要互為仇敵,馬爾科姆感到後背發涼,他開始反思自己的主張是不是過於激進了。
馬爾科姆的朋友説:“馬****爾科姆開始相信,馬丁·路德·金開始理解他的所作所為,馬爾科姆開始信奉非暴力,只不過沒有説出來而已。”
民權學者大衞·霍華德·佩特尼認為,“當馬爾科姆從早期思想撤退到更温和的立場時,馬丁·路德·金正變得越來越激進”。
“在人生的最後階段,他們倆都努力朝着對方靠近。”
然而,他們的生命都沒剩下什麼時間了,沒有機會再去驗證什麼了。
一年後,馬爾科姆在演講時被幾個黑人刺殺,連中16槍,當場死亡。
1968年,馬丁·路德·金準備領導一次罷工,秘書勸他謹慎,他大笑:“你們可以在任何地方置我於死地,我雖年紀輕輕,但本就會隨時丟掉性命。”
第二天,一顆步槍子彈終結了他的生命。
隨着兩位領袖的逝去,風雲際會的黑人民權運動也草草收場,受馬爾科姆影響很深的黑豹黨,後來也被美國政府用巧妙的手段鎮壓下去。
美國黑人運民權運動的百年孤獨,彷彿又開始了下一輪的循環。
一輪又一輪的抗爭,的確為黑人羣體爭取到了表面的權利。
到80年代,黑人的生存狀況大為改善,他們在政治、經濟與社會等各方面獲得與白人主流社會比較接近的權利水平,體制化的種族歧視已基本消除。
很多黑人已經能進入軍政界,如路易斯·韋德·沙利文在1989年3月出任衞生部長;1989年10月,黑人上將科林·鮑威爾登上美軍參聯會主席高位。
只是,種族主義者的仇恨從來未消亡。
明面上的歧視沒有了,但暗地裏的歧視一直都在,這次黑人的鬥爭不是不想提出什麼訴求,只是從法律層面確實提不出任何訴求。
美國白人並沒有公開歧視黑人啊,黑人能要求什麼呢?再出一個法律?
口頭上的平等,電影裏充斥的政治正確,掩蓋了階級上的不平等。
美國表面上是一個移民國家,但本質上還是一個以白人為主體的國家,黑人、華人等其他族裔,可以為美國做貢獻,可以歸化當香蕉人,可以在這裏生活工作。
但就是不可以和盎格魯撒克遜人真正平起平坐,這是底線。
所謂的人人平等,只是吸引全世界人才來美國的一塊牌坊而已。
在華盛頓,一直豎立着紀念馬丁·路德·金的石像,與林肯紀念堂和傑斐遜紀念堂並列。
他成了一種圖騰,被世人崇拜,他所倡導的非暴力成為一種至高無上的政治正確,馬丁被捧成了一尊無害的神像,用來消解黑人抗爭的革命性和危險性。
“非暴力主義完全可以當成體制的招牌或粉飾,它有那麼一股奴才氣,把正義通過下賤表達。”
“奴隸主留下湯姆,給他漂亮衣服,好的食物,甚至讓他上一點學——只一點點,給他一件長風衣一頂大禮帽,讓別的奴隸仰望他,然後他用湯姆來控制他們。
直到今天他們還在這麼做,同樣的白人,挑出一個尼格羅,宣揚他,把他捧成名人。然後他就成了尼格羅的代言人,領導者。”
而主張暴力的馬爾科姆,在被殺害之後就被刻意淡化了,少有人知。
如果不去刻意瞭解,沒有人會知道馬爾科姆是一個著名電影角色的原型——《X戰警》裏的萬磁王。
看過《X戰警》的人肯定都記得,電影裏X博士和萬磁王是“變種人”的兩個領袖,他們惺惺相惜,分別代表了變種人和人類相處的兩種模式。
當年馬爾科姆和馬丁在美國掀起的風暴,正如萬磁王和X博士一般。
電影也更多地把主張和人類和諧相處的X博士塑造成一個正面角色,而主張暴力反抗的萬磁王更像是一個迷人的反派。
這個時代不需要革命,美國更不允許革命。
只有當黑人再次付出生命的代價時,他們才會想起來,原來自己從未被真正平等對待過。
他們真正得到尊重的時候,不是民權法案通過的時刻,而是他們有槍,有組織,腦子裏有信仰,能夠實實在在威脅到白人的時刻。
正如1964年,馬爾科姆在名為《選票還是子彈》的演講中所説的那樣:
“是選票還是子彈?是自由還是死亡?
如果你還沒有準備付出代價,那麼,就請不要説什麼自由。”
參考資料:
陳國平:《光輝歲月:美國民權英雄心靈史》 東方出版社
《〈Malcolm X自傳〉讀書隨筆》 好奇的星星
張承志:《真正的“黑豹”是馬爾科姆,真正的人是X》 《讀書》1994年第9期
趙華:《解讀馬爾克姆·X:革命乃流血維權》 博客中國
王豐:《看到弗洛伊德這個名字,我想起了馬爾科姆·艾克斯》 風聞社區
【美】羅伯特·布恩:《從兇殺中起家——〈馬爾克姆·X自傳〉》 紐約時報書評
****【美】馬歇爾·弗拉迪:《馬丁·路德·金》 生活 · 讀書 · 新知三聯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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