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風骨 | 勿忘那個“抬棺入疆”的晚清硬漢_風聞
西域都护-西域都护官方账号-新疆在地观察家。公众号:西域都护2020-06-07 19:36
到過新疆的人,都會被她的廣闊、壯美而震撼。
但很少有人知道“新疆”這一地名的由來。
1759年,乾隆皇帝三次御駕親征,終於平定了天山南北,將這一故土歸入大清版圖。為紀念並慶賀這一功績,自負的乾隆取“新附舊疆”之意,把這塊160多萬平方公里的地方命名“新疆”。
其實,“新疆”不“新”,早在漢代,這個被稱為“西域”的地方就是中國領土。
乾隆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個甲子以後,這一疆土又會狼煙四起、金戈鐵馬,險些讓自己的赫赫戰功付之東流。
1867 年,匪首阿古柏在新疆自封為王,建立了所謂“哲德沙爾汗國”,宣佈脱離清廷。俄國乘機侵佔了伊犁,英國也虎視眈眈,與阿古柏簽訂條約,獲得種種特權,大肆瓜分新疆。
西北邊陲大部分地區陷入敵手,新疆正面臨着從大清版圖上消失的危險。
然而禍不單行,此時日本又點燃了侵略台灣的戰火,東南沿海頻頻告急。
清政府既面臨新疆危機,又面臨沿海危機,東南與西北同時受敵。晚清的中國,就像一間四處漏風的破屋子,堵不勝堵,防不勝防。
朝廷內部也發生了“海防”和“塞防”的重大分歧,在這場事關領土主權和國家利益的激烈爭論中,形成了兩派截然相反的意見。
一派以李鴻章為代表,力主放棄新疆。他認為新疆地處邊陲,是個不毛之地,離京城遙遠,猶如一個人的手腳,“新疆不復,於肢體之元氣無傷”。每年花費幾百萬兩銀子意義不大。新疆三面被外敵包圍,俄、英勢力已經深入,即使勉強收復,將來也無法固守。國家的財力、軍力無法顧及新疆的存亡,清軍“可撤則撤,可停則停”,應集中財力用於“海防”。
此時的新疆已命懸一線、岌岌可危,關鍵時刻,有個人力排眾議、挺身而出。
這個人就是左宗棠。
左宗棠認為“東則海防,西則塞防,二者並重”。“**天山南北兩路糧產豐富,瓜果累累,牛羊遍野,牧馬成羣。****煤、鐵、金、銀、玉石藏量極為豐富。**所謂千里荒漠,實為聚寶之盆。”新疆的安危關係到蒙古、陝西、山西、甘肅乃至京城的安全。如若放棄,必然導致“我退寸而寇進尺”。新疆落入沙俄之手,內陸將永無寧日,故“規復新疆,勢在必行。”
經過艱難的鬥爭,左宗棠的“規復論”最終戰勝了李鴻章的“棄守論”,清廷旋即任命左宗棠為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率軍西征,收復失地。
要知道,左宗棠此時已是六十有四的花甲老人了。
在他看來,“西事無可恃之人,我斷無推御之理,不得一力承當。”
1876年4月,他帶着7萬多將士揮師新疆。
左宗棠此舉絕非心血來潮,更非意氣用事,而和多年前的一次會面有關。
1849年冬,林則徐因病開缺回鄉,從雲南昆明回福建原籍,乘船經湘江,專門約見左宗棠。兩人在長沙碼頭停泊的舟中見了面,並秉燭夜談至天亮,史稱“湘江夜話”。
這次談話的內容主要關於如何經營新疆的問題。兩人次日告別時,林則徐將自己在新疆整理的寶貴資料,包括新疆地理觀察數據、戰守計劃,以及俄國在邊境的政治軍事動態等,全部交付給左宗棠,並且説:“吾老矣,空有御俄之志,終無成就之日。數年來留心人才,欲將此重任託付。**東南洋夷,能御之者或有人;**他日西定新疆,舍君莫屬。以吾數年心血,獻給足下,或許將來治疆用得着”。
送別時,林則徐拍着小他27歲的左宗棠的肩膀説:“將來完成我的大志,唯有靠你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會面,這次會面改變了中國的命運。
回福建後,林則徐重病不起,命次子代寫遺書,向咸豐皇帝舉薦左宗棠為“絕世奇才”、“非凡之才”。
林則徐是左宗棠一生最為尊敬和崇拜的人物,西征時的左宗棠,耳邊想必一定迴響着林公“不斬樓蘭誓不還”的諄諄囑託。
這場收復新疆的軍事行動,是一場決勝千里甚至萬里之外的遠征,難度可想而知。“籌餉難於籌兵,籌糧難於籌餉,籌運又難於籌糧”。西征之路,既無水路,也無大道,只能靠人力、騾馬,很多地段只能靠駱駝運輸。
更大的問題還在於,左宗棠既要和敵人周旋,又要冒着巨大的政治風險,在政敵的明槍暗箭中閃轉騰挪。如果失敗,沒有人會為他分擔絲毫,但一定會把他拋出來當替罪羊。
熟讀歷史、久經官場的左宗棠一定明白這個道理。
但他沒有退縮,甚至沒有猶豫。
此時,家庭變故也深深地折磨着他。左宗棠的夫人和長子先後病故,讓他在精神上連遭重創。他又年邁多病,常常因軍務繁忙而咳血於營帳。他在家書中寫道:“我年逾六十,積勞之後,衰態日增……斷不能生出玉門關矣。”
他沒有辜負林則徐的期望,用自己的膽略和才華在新疆大地上書寫了神話。
左宗棠不愧為我國近代史上傑出的軍事家。他確定了“先北後南”的戰略方針,環環相扣,步步為營,先打北疆的薄弱之敵,收復烏魯木齊,再殲南疆的敵軍主力,最後收復伊犁。因軍費、糧草十分緊張,加上新疆幅員廣闊、地形複雜、交通不便,他又確定了“緩進速戰”的戰術原則,每一次戰役開始前要充分準備,不急於交戰。當作戰條件成熟之後,要速戰速決,避免持久戰。
左宗棠的西征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只用了三個月就收復了北疆,只用了一年多就收復了除伊犁以外的全部失地。
左宗棠收復新疆具有不可估量的深遠意義,**這是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人民反抗外來侵略取得的唯一勝利。**中國的近代史不忍卒看,但左宗棠留下的那抹亮色,是晚清夕照圖中最光彩的一筆,足以讓國人歡呼振奮、熱淚滂沱。
新疆收復後,沙俄仍拒絕交還伊犁。清廷派總理衙門大臣、吏部左侍郎崇厚為全權大臣赴俄談判,非但沒有收回伊犁,反而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交收伊犁條約》,被割去伊犁以外的大片領土,並賠償白銀280萬兩。
左宗棠震怒了:“伊犁我之疆土,尺寸不可讓人!”
69歲高齡的欽差大臣再次出關了!
1880年5月,左宗棠讓士兵抬着棺材,率兵西征,決心背水一戰,收復失地。
白髮蒼蒼,戰鼓隆隆、軍旗獵獵。
大漠孤煙,黃沙漫天,無比淒涼。
這次他沒準備活着回去。左宗棠讓士兵抬着棺材,率兵西征,決心背水一戰,收復失地。
左宗棠指揮西征大軍分三路對伊犁地區形成合圍之勢,對沙俄入侵新疆的軍隊形成軍事壓力。曾國藩之子曾紀澤也在談判桌上據理力爭,終於在1881年2月24日簽訂了《中俄伊犁條約》,使沙俄交還了伊犁和特克斯河一帶,伊犁又重新回到祖國懷抱。
一個英國外交官説:“中國已迫使俄國做出了它從未做過的事,把業已吞下的領土又吐出來了。”
前南京中央大學教授繆鳳林先生曾評價道:“唐太宗以後,對於國家領土貢獻最大的人物,當首推左宗棠。”
左宗棠兩次率兵西征,一路進軍,一路修橋築路,沿途種植楊柳樹,後人尊稱其為“左公柳”。左宗棠的湖南同鄉楊昌浚西行時,見道旁柳樹成蔭遺澤後人,遂賦詩一首:“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
如今,每次去霍爾果斯,在“恥辱碑”前向西眺望,巍巍崑崙,莽莽羣山,心中那份感慨難以自禁。
所有的國泰民安、歲月靜好,都是有人在民族危亡、強權壓迫時,用氣節和生命鑄就的,正是那錚錚鐵骨和熠熠初心挺起了中華的脊樑。
“弱國無外交”****。其實世界從未改變,只有自己強大,才會有尊嚴。
今天,當我們慶幸佔我國六分之一國土的新疆仍在祖國版圖上的時候,不應該忘記這位“抬棺入疆”、“手撫長纓劍出鞘,將軍一戰定天山”的垂暮老人——左宗棠。
他的風骨,就是新疆的風骨,更是中華民族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