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於女人的男人只能懷舊了!134張照片,重現竇唯們的青葱歲月_風聞
ATM观察-2020-06-07 14:49
每天一條獨家原創視頻
1994年12月17日,
在香港紅磡體育館,
舉行了一場破天荒的搖滾音樂會,
——“搖滾中國樂勢力”。
演出的都是來自北京的搖滾樂手們:
“魔巖三傑” 竇唯、張楚、何勇,紅極一時的唐朝樂隊……

“魔巖三傑”:竇唯、張楚、何勇
一條點擊圖片,看看張楚近況小程序
這是一場對中國搖滾樂影響深遠的演唱會,
汪峯評價它是
“中國大陸的搖滾文化對於港台流行文化的一種衝擊。”
直到26年後的今天,
“94年紅磡” 在搖滾樂迷心中,
依然是神一般的存在。
高原
攝影師高原,
正是這場演唱會的親歷者和見證者。
去年,她整理失而復得的底片,
出版影集《紅磡1994》。
將這段塵封在眾多70後、80後腦海裏的回憶復刻出來,
讓一幕一幕的經典重見天日。
自述高原 **編輯莫竣威**
高原是資深的紀實攝影師,在90年代中國搖滾音樂的鼎盛時期,一張張經典的影像正是出自她的鏡頭。一條曾和高原在2015年有過一次專訪——《最美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緣於她的書《把青春唱完1990-1999》。
“那本書文字佔了很大一部分,作為攝影師來説還是更願意做攝影集,能充分體現自己作品的東西。” 五年後,在北京五道營衚衕的Live house裏,我們再次和她見面。
高原喜歡獨來獨往,一個人工作。受爸爸的影響,她很小就對攝影感興趣。後來進入中央工藝美院學習。
《紅磡1994》
《紅磡1994》是真正意義上高原自己的首本攝影畫冊。134幅作品,80%是首次曝光,從視覺講述1994年紅磡搖滾演唱會這場曠世演出的始末。當一條問她最滿意書中哪張照片時,她回答説:“沒有! 因為每張我都覺得都特別牛,張張經典。”

以下是高原的自述。

2019年的春天,我的朋友魔巖唱片的牛佳偉找到我,説在搬家的時候,找到了一樣對我很重要的東西——我25年前交給公司的演唱會的全部底片。接過裝着底片的紙袋時,我當時真的就哭出來了,
覺得它不光是一本底片,那個時代的很多的回憶都在裏面。
1994年高原在香港的留影
失而復得的一段回憶
1994年的時候我23歲,當時我是魔巖唱片的工作人員。公司在北京的活動,樂手的宣傳,還有像藝人CD封面、內頁宣傳圖,都是我來負責拍的。
演出是1994年的夏天定的。我作為其中一個攝影師,被通知會派到香港。那個時候香港還沒回歸,過去還需要辦很多手續。聽到這個消息後,我可興奮了,可算是能出去看看外面是什麼樣子。

整個行程的記錄,我是從首都機場開始的。我們一行大概十來號人,除了音樂人,還有其他工作人員一起。那時候都沒有樂隊助理,大包小包的樂器和設備,都是我們自己扛着。
北京飛到深圳,從羅湖過境香港。當時除了唐朝樂隊和竇唯,誰都沒有出去演出過。
“哇塞!我們要去香港了。” 浩浩蕩蕩的團隊一起步向羅湖關口。我跑到隊伍最後,拍了這張照片,感覺要去一個新大陸,既興奮又緊張, 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征服感。
你看大家都是穿着皮衣,拉着設備,很多人都插着褲兜。26年後再看這張照片,我只覺得怎麼這麼土呀?一羣土豹子。
剛剛入境香港,在等大巴車接我們去酒店。這裏給我的感覺很新鮮,也很高級。樓和樓之間很緊密,在一個很窄的街上抬頭,會看到兩邊被壓住的感覺。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的,跟你永遠不會有任何關係。不像在北京,可以隨便跟誰貧兩句。
樂隊每個人都有一件自己的皮衣,除此之外還得有一雙軍靴、牛仔褲,在90年代,這一身行頭辦下來,你就跟搖滾樂算沾點邊了。
我當時沒錢買,出發前就跟我爸借了一件上千塊的皮夾克。一週後回北京的路上,才發現把夾克落在了酒店衣櫥裏。當時在飛機上真的嚇得半死,怕我爸會打我。
竇唯接受採訪,右邊是一手挖掘"魔巖三傑"和唐朝樂隊的張培仁
總共是7天的行程,安排得非常滿。當天晚上樂手們就被安排見香港的各大媒體和接受採訪。接着好幾天,他們都是在新聞發佈會、彩排、訪問當中度過。
這幾天給我最大的感覺就是,香港的排練室都特別狹小。在北京,我們排練一般都在樂手的家裏,地方比這兒可大多了。
手拿吉他的正是彩排中的何勇
何勇是非常認真地對待這場演出,據説他提前兩個月就開始在北京排練了。很多年後我們有過交談,他説在這場演出裏,已經耗盡了自己所有的熱情。
忙裏偷閒的時候,大家就愛逛街,我跟的是竇唯和張楚。有的去琴行,有的去哈雷用品店,有的去買唱片。就恨不得唱片店都包了,兩箱子全運回北京。
大家也就20多歲,全都是一幫青春活力、折騰不止的年輕人。瘋瘋癲癲的,隨時隨地都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動,我記錄下來的瞬間也是很生動。
那幾天排練,我們發現後台有三個操香港口音的人一直是沒事幹,大家就猜説這仨人是幹什麼的,我就拍了這麼一張。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三個人是化妝師,港台藝人都要帶化妝師、服裝師、造型師的,而我們這幫從內地來的搖滾樂隊,根本沒有這個概念。

演出從當晚8點開始,現場的反應確實是很熱烈,非常火爆。説實話這場演出我沒看過,一直是在工作中。
鄧謳歌和何勇
謳歌的大白腿,這張照片真的特別經典。這條超短褲,是當時他在香港逛街斥巨資1000元買的。監督儀表儀容的香港人看到還以為是內褲,差點因此上不了台。
小短褲,謳歌也挺有勇氣穿上台。他説因為當時在後台,杜可風遞了瓶烈酒給他説,“Rocker,new real rocker!” 然後咚咚咚喝完了以後他就衝上台了。才有這些經典的畫面。
有一點意外,在流行樂大行其道、搖滾樂比內地還小眾的香港,當晚的演唱會氣氛居然如此熱烈。事後有報道説,當晚來了很多香港的明星藝人,“四大天王” 都來看了,但我是沒看到他們本人。而且我發現,有很大一部分觀眾都是操內地口音的樂迷。
當時有一個歌迷特別激動,看嗨了那種,他把上衣脱掉,拿在手上一直揮舞,光着膀子,等到我們從後台都上車了。這個人還在外面一邊跟着跑。
我馬上裝上閃光燈,拍了兩張,但是沒拍着,洗出來的底片全都是一片白,這個場景就只能留在我的記憶裏了。
竇唯在慶功宴中被記者包圍
結束之後的慶功宴,是我們第一次面對八卦的娛樂記者。當時的內地傳媒還是很正統的,和樂隊做採訪的都是權威的樂評人,結果哐當我們在香港,這些記者問的都是 “心情怎麼樣呀?”、“您今天晚上吃了什麼?” 我們一下就傻了。
你看這就是我當時拍的竇唯,他在回答娛樂記者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在排練室的高原(左一)
演唱會算是結束了,我們第二天就離開了香港。當時帶的尼康相機、三個鏡頭,20卷膠捲、每卷36張,彩色的一半、黑白的一半,共拍了不到1000張。
現在想起來,最大的遺憾是拍得太少了。當時在香港,就不應該去買衣服,而是把所有的錢拿來買膠捲,用來衝底片,留住當年的記憶。
搖滾樂&荷爾蒙
可能真的是命運的安排。在學攝影之前,我周圍的朋友就是做音樂的。先是有了這些人作為朋友,我去學了攝影,他們在搞音樂,所以後來這些人都是我的模特。
最早一批在學校的攝影棚,拍出來那些樂隊的肖像,比方説面孔樂隊、唐朝樂隊,他們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即便我後來在唱片公司當了攝影師,大家也就20多歲,全都是一幫青春活力、荷爾蒙爆發的年輕人。
我覺得搖滾樂就是荷爾蒙。你説它自由、 熱血、叛逆,其實都是青春期的表現,都是因為荷爾蒙在作怪。

90年代湧現了很多的搖滾樂隊,全國各地的音樂人都會跑來北京發展,這裏有最好的音樂氛圍,很多唱片公司都在做搖滾樂。
而紅磡搖滾演唱會,也是中國內地搖滾樂的巔峯吧。事實上確實也震撼、影響了很多中國搖滾樂迷,不少年輕人因為這場演唱會,開始接觸到搖滾樂。
就像汪峯也在我的書裏説:“無論是張楚的詩意、高冷與真摯,竇唯的神秘與孤獨的力量,還是何勇驚天地泣鬼神的絕地反擊, 都是中國大陸文化對於港台地區文化的一種衝擊…….”

不過這場演唱會後來有點被過度神化。其實那時候是因為少,而且大家在青春期也沒見過世面。
大家都覺得那時候是最好的,就像初戀的女朋友,永遠都是最美的一樣。其實真的現在比那時候講究多了,現在演出這不是疫情鬧的看不了嗎?但是在這之前那麼多的音樂節、live house、樂隊,這不輝煌嗎?
所以做這本畫冊最初的想法,就是想還原一場最真實的“紅磡”,給所有的樂迷,給所有的讀者,希望大家能從第一頁開始,真正地瞭解這到底是一場什麼樣的演出。

搖滾樂永遠是小眾
搖滾樂永遠是小眾,即便是那時1994年,我也並不認為它非常流行。搖滾樂在某些人眼裏是生命,但也就活在那一小部分人的圈子裏,僅此而已。在我們那個時代,玩搖滾的人很可能就是一輩子苦哈哈地埋頭做音樂,從來沒有被人知道。
不過現在搖滾樂隊也有偶像化的趨勢了。不管是自媒體、直播還是綜藝節目,都能給到一個搖滾樂手更多的曝光。越來越多的渠道可以讓大眾去認識搖滾樂隊,我個人看來,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但並不是很多樂迷都這樣認為。我有一抖音號,裏面也經常有這種留言,“做音樂就應該窮”、“就是窮死才是對的,那才是真正的搖滾樂手。”
請問憑什麼?我覺得搖滾樂手就應該是風風光光的。在國外,有名的搖滾樂手都有私家飛機、私家游泳池、私家遊艇。在中國呢,我上一節目掙了點錢,你就看不慣了,就不純粹了?還號稱支持搖滾樂呢?
20多年後,我跟94演唱會的一些人,依然還是很好的朋友,平常也會吃個飯聊聊天。有的是沒再做音樂了;有的像謳歌、竇鵬,就從幕前轉到幕後,做電影音樂;羅巖他在做視頻,也有一個視頻公司專門拍視頻的,王瀾他們還都在打鼓,他還有自己的學校,都活得挺好的。
只有我沒什麼出息,還拿着照相機拍。現在大家都已經叫原姐了,也有小朋友叫我阿姨的。幾年前還不是太習慣,反正還是得慢慢從心裏接受這個稱呼。
我覺得可以説26年過去了,這幫人多多少少會有一些變化,但是本質是變不了的,骨子裏,還是愛着搖滾的。
一條
圖片由高原提供
部分影像資料來自《搖滾中國樂勢力》音樂錄像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