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再不靠譜的話也總有人信？_風聞

上觀新聞  2020-6-8

達克效應：越愚蠢的人，越高估自己，不覺得自己無知。

身為美國總統，特朗普卻在某次疫情記者會上建議，應該研究是否可通過向人體注射消毒劑治療新冠病毒，以及可以考慮用大量紫外線照射病患身體以達到治療效果。

當晚，美國許多專家學者，包括美國食品藥監局以及衞生部門的官員都紛紛以公開方式告知民眾，千萬不要注射消毒藥水，也千萬不要嘗試紫外線照射法，這會傷害身體、危害生命，就連消毒藥水生產商也都立刻發表官方聲明。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僅僅在這番言論發佈18小時之後，紐約市衞生部門就報告了30例因不當接觸消毒藥水而入院的病例，隨後美國其他州也陸續出現。

類似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不少，以致於有段時間“闢謠”成為媒體的熱門欄目，但闢謠效果似乎一般，因為總有些人寧願相信謠言，也拒絕接收正確的信息。

為什麼會這樣？

《專家之死：反智主義的盛行及其影響》一書就是要解答這個問題。

作者托馬斯·尼科爾斯，曾是美國政府的官方顧問，國際關係問題的專家，現在美國海戰學院及哈佛繼續教育學院任教。他寫這本書的初衷是認為，美國正在陷入一個很大的問題，這個問題最終會影響美國的國家安全，即反智主義。

今天的人們，面對越來越大量的信息，有些人通過百度等搜索引擎及各種自媒體傳播的信息，認為自己可以瞭解所有的事，擁有和醫生、律師、外交官等專業人士一樣的知識，因而質疑專家的聲音，認為挑戰專家的權威是一種有獨立思考能力的表現。

這種反智主義運動的發生有很多原因。科學界曾經把原因歸結為“資訊不足理論”。提出者認為，之所以存在反智、反科學的言論和現象，是因為受眾的知識缺乏，只需要彌補這種知識的缺口，就可減少反科學現象。

可是，這種理論忽略了這一事實，對很多人來説，即便接收再多的科學教育和科普知識也沒用，因為他們對待科學問題的態度，並不是基於科學和理性的，而是基於其自身的某種信念。

比如，美國流行一種“年輕地球創造論”，即否定生物學界的演化論説，也不承認地質學説，認為地球生命及智慧都是上帝在很短時間內創造出來的。“年輕地球創造論”的支持者認為，現在這些生物學演化論的專家學者以及地質學家都是在欺騙大眾，而背後其實有一個很大的陰謀在操控，科學家們“別有用心，心懷叵測”。

類似的還有民科組織“現代地平説學會”，自稱“在美國有數百萬成員”，認為地球是平的。

針對這兩種流行觀點，美國權威民意調查機構蓋洛普（Gallup）在2017年的時候做過一個調查，發現美國有38%的人是相信創造論的；而在2018年的一個8000人的調查樣本中，大概有六分之一的美國人，不相信地球是圓的。

為什麼教育越來越普及，反智主義卻日漸興起？

托馬斯·尼科爾斯認為，原因恰在於網絡的開放性、高等教育中的“顧客至上”思維，以及新聞產業的娛樂化，讓越來越多的人認為自己具備了“高知”，並指責或抗拒智識的完善。

他説，“這是個危險的時代。人們有最便捷的渠道獲取大量知識，卻有那麼多人抗拒學習任何知識，這是前所未有的。在美國和其他發達國家，連知識分子也在詆譭智識的成就，拒絕專家的建議。基礎知識匱乏的普通民眾越來越多，不僅如此，他們還不接受基本的證據規則，拒絕學習如何進行邏輯論證。”

書裏舉了這麼一個例子：2014年美國《華盛頓郵報》發動一項民意調查，調查的主題是“美國應不應該在當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立刻啓動軍事幹預”。

調查顯示，儘管只有1/6的美國人能在地圖上指出烏克蘭的具體位置，但許多受訪者興致勃勃地認為美國當然應該出兵，他們對烏克蘭問題有多無知，對發動軍事攻擊就有多熱情，兩者完全成正比關係。

這就是尼科爾斯最擔憂的問題：越是主張戰爭的人，通常越是對真實的戰爭及與戰爭相關的地理地緣政治等缺乏最基本的瞭解。

這種現象幾乎全世界都存在，最無知的人，最喜歡動不動就在鍵盤上喊打喊殺。尼克爾森説，“真正的問題不在於無知，而在於以無知為榮。美國人已經到了一種境界：把無知當美德，尤其是對公共政策領域的無知。拒絕專家的意見，就是在維護個人的自主權，美國人用這種方式來保護日漸脆弱的自尊心，隔絕外界的紛擾。”

對於這種無知情況的蔓延，有人認為，是一種情緒的上癮。因為反智並不是一種系統化的主張，而就是、只是一種態度，對一切知識及知識分子，採取鄙棄、鄙視及否定的態度。

在今天的互聯網上，我們能夠觀察到，最容易被刺激和被傳播的情緒有兩種，一種是“被感動”，另一種是“被激怒”。一些人，常年保持着一個或數個假想中的仇恨對象，保持着憤怒感，憤怒彷彿成為他唯一的人生寄託。

反智主義其實在美國由來已久。美國思想史上一部經典名著《美國生活中的反智主義》，曾入木三分地刻畫了反智主義。作者是當時任教於哥倫比亞大學的歷史系教授，理查德·霍夫施塔特。他在書中指出美國有四大力量，在塑造了讓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核心價值的同時，也很詭譎地推動着這種反智心態的發展。

“達克效應告訴我們，越愚蠢的人，越是會高估自己，不覺得自己無知。真正的問題不在於無知，而在於以無知為榮。拒絕專家的意見，就是在維護個人的自主權，用這種方式來保護日漸脆弱的自尊心，隔絕外界的紛擾。”

——《專家之死》

《專家之死：反智主義的盛行及其影響》[美]托馬斯·M.尼科爾斯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