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水一樣”的鬥爭哲學，李小龍最新紀錄片呼應美國的種族問題_風聞

NBA傳奇巨星賈巴爾曾是李小龍弟子，他説，在六十年代，彼時“美國沒有準備好接受一個亞裔英雄”。當李小龍被問到“你認為自己是華人，還是北美人？”

李小龍回答説：

“你知道我想怎麼看自己嗎？把自己看做一個人。”

美國種族問題抗議持續，新冠疫情引發對亞裔的仇外氣氛不散，6月7日在ESPN電視網絡首映李小龍最新紀錄片《像水一樣》(Be Water)，將呈現功夫巨星的巨大人格魅力，與權利鬥爭哲學——“要無形式、無形狀，像水一樣。”

這部由出生于越南裔導演阮鮑(Bao Nguyen)製作的紀錄片，聚焦李小龍作為亞裔在美國奮鬥的曲折人生、他作為一個標誌性功夫巨星對中西文化的影響力，以及他在香港的童年、一系列電影作品製作的背景，還有1973年的神秘死去故事……

李小龍在《死亡遊戲》大戰賈巴爾

賈巴爾：李小龍的妻子一腳把我踢飛

ESPN製作的李小龍紀錄片《像水一樣》正在熱播，製片方邀請了李小龍的好朋友、NBA傳奇巨星賈巴爾作為嘉賓，回憶他與李小龍友誼的開始：“這始於我去UCLA讀大三的時候，我開始學習東方武術，一個黑帶選手給我介紹了布魯斯，所以我開始向他學習。”

“我去了他家，他問我訓練了什麼、是如何訓練的、我做了什麼，然後他讓我去打和踢沙包，他就站在沙包後面，這很有趣，”賈巴爾説，“然後他讓他的妻子琳達過來，讓我站在沙包後面，讓琳達踢沙包，我説OK，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琳達之後踢沙包，直接把我踢飛了出去，天哪，琳達可能只有120不到125磅（約55公斤），居然能夠產生如此的力量，我立刻就服氣了（i immediately was won over），我想和他們一起訓練，接下來的四年，我得以和他們一起訓練。”

幾十年來，功夫偶像李小龍一直受到世界各地數百萬粉絲的讚頌、崇拜和模仿。在銀幕上，李小龍魅力十足，工作努力，紀律嚴明， 在《精武門》、《龍之道》和《唐山大兄》中，他俘獲了觀眾的心，引發了中國武術在世界各地的流行。

1973年，32歲的他去世一個月後，《龍爭虎鬥》上映，這讓他成為了一個傳奇人物。但許多人仍然不知道這個神話背後的人物是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哲學驅使他離開出生地美國，並在70年代引領香港動作電影，成為國際知名的功夫巨星。

講述李小龍“像水一樣”的人生哲學

這部《像水一樣》最新紀錄片，就講述了李小龍在香港長大的經歷，通過他身邊人的講述，還原當他年輕時回到美國，如何形成美國多元化的概念，結交不同族羣的友誼。以及他是為何被好萊塢拒絕，然後不得不通過返回香港拍攝電影，從而奠定自己的歷史地位。

香港星光大道的李小龍塑像，記錄功夫巨星與這座城市的歷史

將檔案照片、家庭錄像、訪談和李小龍的文章編織在一起，阮鮑創作了一幅歷史上頗有詩意的人物畫。這些回憶來自女兒李香凝，她的母親琳達·卡德威爾，以及他們的朋友，包括卡里姆·阿卜杜勒·賈巴爾，Dan Inosanto 和 Angela Mao，他們為李小龍呈現了一幅肖像，而文化評論家則將李小龍在這個世界中打造自己的反抗之路置於語境之中。

李小龍出生在舊金山，然後在香港長大，作為一個電影童星取得了一些成功，這一事實增加了他的無根感。即便通過香港功夫電影成名後，他依然發現，一個亞裔美國人幾乎不可能在好萊塢找到一個不是那麼刻板無禮的角色，更不用説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主角了。

導演阮的解讀是，“他試圖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

這對李小龍的心理學產生的影響，可能讓他逐漸形成武術哲學的新思想。譬如，他認為任何一種作戰風格都太過侷限，於是創造了自己的格鬥風格，強調活力，從而使格鬥人員擺脱了僵硬的動作順序。

“清空你的思想。他在1971年接受電視節目主持人皮埃爾 · 伯頓的採訪時説道。

你把水放在杯子裏，杯子就變成了杯子。你把水放進瓶子裏，它就變成了瓶子。你把它放進茶壺裏，它就變成了茶壺，”他繼續説道。“現在，水可以流動，也可以崩潰。

“對許多美國人來説，亞洲男性是敵人的代言人，”阮導演説。“這是社會與媒體、文化相互影響的惡性循環。必須有某種催化劑改變這一切，可以説，李小龍做到了這一點。他是我們以前從未見過的英雄。”

在阮鮑看來，表演是李的抗議形式，20世紀60年代的黑人民權鬥爭，為他和亞裔社區能夠取得的進步鋪平了道路。“李小龍很謙遜，雖然人們總是把他看作是一位偉大的老師。”阮説， “但他是他願意向在美國遇到的每一個人學習。”

我是誰? 這是每個男人都會問的一個古老的問題。——BRUCE LEE 李小龍

李香凝大聲朗讀父親的作品選集，在影片講述李小龍為尋找自己的位置和目標而奮鬥過程中，作為李小龍女兒，李香凝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李這個名字，而最棒的聯想，就是這個酷斃了的武打動作片明星。”李香凝説: “但他和他的故事有很多層面。我認為，人們不理解他是多麼努力地工作，他的成就是多麼卓越，他是一個多麼深刻的思想家和實踐家，他不僅擁有自己一套哲學，而且相信並堅持實踐下去。”

也許，這就是紀錄片名字“Be Water”呈現一樣，要無形式、無形狀，像水一樣滲透，不屈服，展現自己的力量。

李小龍1959年返回美國，在舊金山生活一段時間

李小龍在好萊塢遭遇的種族歧視

李一九四○年出生於舊金山，父親是粵劇明星，母親有部分歐洲血統。他跟隨父親的腳步在香港長大。他小時候參演過十幾部電影，並在葉問大師的指導下學習詠春。

當他18歲返回美國生活的時候，他已經忍受了來自香港的武術同行，對他身份的排外情緒。當他開始教授自己的武術哲學截拳道時，他歡迎來自不同種族背景的學生。

“他在自己的生活中面臨着許多偏見，我認為他能夠從核心層面看到，那些對人們的評判是多麼的荒謬，”女兒李香凝説。她的父母結婚時，異族通婚在美國的一些地區還是違法的。“我父親擁抱所有的社區和他自己，我認為他證明自己的存在，能夠包容不同形式的不公正。”

李小龍在美國接收的第一批武術學生和密友之一是黑人男子傑西 · 格洛弗(Jesse Glover) ，也是在經歷了警察暴力之後找到了李小龍的培訓。在1960年代民權運動不斷發展的時候，他幫助李小龍作為新移民認識到什麼是“酷” ，而且亞裔並不是在美國社會面臨重大障礙的唯一少數族裔。

這也幫助李小龍更好認識了美國社會。這讓他意識到，你必須看清一個人的本來面目，而不是他從哪裏來、長什麼樣。”

至於李小龍的另一個學生，後來的NBA巨星賈巴爾，他後來在電影《死亡遊戲》出演一個令人難忘的打鬥場面。反過來，這位 NBA 傳奇人物也“教會了他關於民權運動和黑人解放的知識，”阮鮑説。

李在與琳達· 卡德韋爾(Linda Lee Cadwell)結婚生子之後，也涉足了美國的白人世界。琳達説，她的母親最初對這段關係持懷疑態度，但一旦更瞭解他之後，她“覺得他很了不起”。

但是，打破好萊塢的種族障礙是另一回事。

亞洲角色在熒幕上常常被貶低為次要角色，被詆譭、閹割或者淪為令人反感的刻板印象ーー尤其是，亞裔角色不是由白人演員扮演的時候。

1966年，李在《青蜂俠》扮演戴面具的夥伴加藤，他在幕後努力讓自己的角色更豐滿，增加對話。

琳達説，李小龍構思了一個關於西方流浪武術家的系列片，並把它呈現給了華納兄弟。但是在與李小龍會面之後，前電視主管湯姆 · 庫恩在《 Be Water 》紀錄片中坦誠，他認為李的口音對美國觀眾來説“有點難聽”。庫恩説: “我沒有找到一個我認為可以‘賣’給 ABC 的亞洲演員”。

李的家人説，該劇最終成為《功夫》系列，主角由白人演員大衞 · 卡拉丁飾演。“製片廠的人認為美國還沒有準備好迎接一位亞洲英雄，”阿卜杜勒-賈巴爾在紀錄片中説。

李小龍在屏幕上真正的機會，是在他離開美國返回香港，並且成為電影明星和電影製作人之後才出現的。

李小龍已經成為全球多元文化的標誌

“李已經成為全球文化的標誌，對某些人來説，他幾乎超越了種族。但在他活着的時候，他非常像一個亞裔美國人（面對各種歧視挫折）。”賈巴爾説， “我認為了解這種決心和紀律的來源很重要: 它來自一個掙扎的地方，一個被拒絕的地方，一個誠實和真實的聲音。”

昆汀·塔倫蒂諾去年上映的電影《好萊塢往事》 ，把李小龍描述得很個性很張揚，而且在虛構的男主角布拉德·皮特面前不堪一擊。李香凝一直批評這部電影把她父親的遺產變成了一幅漫畫。“我真的認為《好萊塢往事》對他的形象很大破壞，”李香凝説。“你更應該看這部紀錄片《 像水一樣Be Water 》”。

《好萊塢往事》的打鬥場景

在談到《好萊塢往事》中的形象刻畫時，阿卜杜勒 · 賈巴爾也提出了自己的批評，並回憶起他的老師和朋友李小龍: “他覺得沒有必要證明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真正的戰鬥不是在墊子上，而是在屏幕上，為亞洲人創造機會，讓他們看到，不只是咧嘴笑的刻板印象。”

李香凝説她還沒有收到塔倫蒂諾的回應。

“我希望，能呈現我的父親，他的遺產，以及他、亞裔美國人和人性的真實一面。”她説: “ 現在，我很高興這部紀錄片做到了，人們終於可以看到另一面了。”

導演阮鮑接受了 Sports Illustrated記者的專訪，如下是節選：

羅賓 · 倫德伯格（ROBIN LUNDBERG）: 李顯然是一個標誌性人物。你是如何決定如何最有效地講述他的故事的？

阮鮑：很多人知道李小龍的神話，他更多的是作為一個武術家，更多的是作為一個電影偶像。我作為紀錄片導演，想從一個個人的角度來看這部電影，我的父母是越南戰爭難民，他們當年乘船離開越南，在香港的一個難民營裏住了六個月。然後他們來到美國，口袋裏什麼都沒有，這和李的故事一樣。很多人都不知道。李小龍18歲離開香港，來到舊金山，然後住在西雅圖，然後才成為我們今天所知道的偶像。

所以我想讓這部紀錄片，更像是李的成長曆程，同時也將亞裔美國人的意義糾纏在一起。再審視李小龍到來之前的美國種族史。

倫德伯格: 顯然，種族關係是新聞中的話題。喬治 · 弗洛伊德的慘死，這個國家的移民政策，你知道，冠狀病毒對亞裔美國人的種族主義歧視反彈。你覺得現在的情況有多令人心酸？

阮鮑: 20世紀60年代是美國歷史上最動盪的時期之一，這樣的種族對話重新出現在2020年，仍然是及時的，但也令人悲哀的。我希望美國作為一個國家，作為一個社會，能夠從那個時候學到很多東西。我認為李小龍和他的故事肯定是相關的，因為在許多方面他面臨着許多歧視。他也盡力成為他的非裔美國朋友的盟友，比如賈巴爾(Kareem Abdul Jabbar)教會了他民權運動和黑人解放運動。

我認為李小龍和來自不同種族、不同國籍的人，不同的互動，給我們最大啓發，就是他想要生活在一個多元文化，多樣化的美國，一個你為不公正而鬥爭，然後你為弱者而鬥爭的美國。我認為李小龍的許多哲學思想和傳遞的信息，對今天的許多人來説，都是密切相關的，希望能夠鼓舞人心。

倫德伯格: 我完全同意。他在電影預告片中説，他只是想被接受為一個人。現在很多人都有這種感覺。他以高超的武術而聞名。如今還有綜合格鬥和 UFC。你認為他會如何看待這些努力和運動？你覺得他會願意參與嗎？

阮鮑：人們經常説李小龍是綜合格鬥的教父，他創立的截拳道融合了他的哲學和戰鬥方式。作為在習武中成長的學徒，他不相信系統，也不相信僵化和傳統。他把它變成了自己的東西。這就是綜合格鬥的意義所在。

我認為這也很有趣，李小龍通過自己創立的功夫，影響其他人，找到自己在美國生存的方式。他不會為了成為美國人而隱藏自己的一部分。但是他想通過教授人們功夫來為美國增色，功夫是當今美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你去美國的任何一個商業街，你會看到一個武術道場或工作室。

參考資料：

Bruce Lee ‘30 for 30’ director says martial arts star is ‘the epitome of an American story’，Washington post

Bruce Lee’s Story Is Still Relevant Today， Sports Illustrated

‘Be Water’ reveals Bruce Lee as the man behind the legend - Los Angeles Times

艾森/新知與常識

https://mp.weixin.qq.com/s/zNVoe63JuCEhaH7orynu7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