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求萎縮雙刃劍的,產業鏈被迫轉移?別慌,中國的重構升級的機會來了_風聞
ATM观察-2020-06-08 10:37
疫情蔓延使全球經濟發展的不確定性大大提高,我國產業鏈遭受到一定的衝擊,暴露出脆弱性。
中國與海外疫情爆發的“時間差”,將對中國供應鏈產生迭代影響。全球疫情蔓延有可能進一步導致海外需求萎縮,從而對我國出口行業形成二次衝擊。
產業鏈的穩定運轉事關我國經濟安全,中國,怎麼辦?
文丨呂越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家(北京)對外開放研究院研究員,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中國世界貿易組織研究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經濟學博士
編輯丨崔赫翾 瞭望智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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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鏈,一把“雙刃劍”
全球經濟一體化和通訊信息技術發展催生了國際生產分割、全球採購、外包、公司內貿易等新型的生產和貿易模式,促使全球價值鏈在各國之間不斷延展細化,逐步塑造出國際分工與貿易的新體系。
河南鄭州市航空港區一家工廠工人在交接班。
一場疫情,讓我們更加清晰地看到產業間的聯繫,比如:
蘋果公司2020年一季度的營收,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鄭州某座工廠恢復產能的進度;
由於中國區零部件供應中斷,日產汽車的日本九州工廠、雷諾汽車的韓國釜山工廠也先後在2月初宣佈臨時停產;
全球最大仿製藥出口國印度感到緊張——70%的原材料依賴中國……
產業鏈環環相扣的關係是一把雙刃劍。
一方面,價值鏈分工使位於不同生產環節的企業緊密聯繫在一起,各國可充分享受專業化分工與發揮各自比較優勢。
比如,波音公司的零部件和原材料是在全世界9個國家與12個企業中生產的,僅一個機身就有5家公司參與。
波音777飛機在美國華盛頓的製造工廠。
在波音787飛機的400多萬個零部件中,波音公司本身只負責生產尾翼以及最後組裝,其步驟是由全球40多家合作伙伴完成的——日本川崎重工業株式會社的固定機翼、瑞典Saab航空結構公司的貨艙門、美國俄亥俄州通用電氣的發動機,等等。
這種分工模式是通過國際貿易網絡形成的,這些產品從“國家制造”變成了“世界製造”。
波音飛機在天津的零部件製造工廠。
另一方面,任何節點的突發性需求、衝擊或是意外風險,都將因鏈條各環節的依賴關係被不斷放大、蔓延。
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後,美國關閉領空,不僅使全球航空業作業鏈條中斷,還造成大量依賴航空運輸的產業鏈出現脱鈎,重創國際生產鏈條。
同年,日本仙台發生特大地震,進口日本設備和機電、光學等零附件的一些中國企業受到很大影響。這些企業自身就是“日本核心元件—中國組成加工成品—全球市場銷售”產業分工鏈條上的一環,短時間內無從尋找替代貨源。
2
第三次轉移,我們站到舞台中央
這張“網”,並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織就的。
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全球經濟歷經了3次國際產業鏈的調整。
20世紀50年代,全球首發大規模產業轉移。美國將鋼鐵、紡織等傳統產業向日本、德國等戰敗國轉移,不僅為自己後續多年的發展開闢出新的增長路徑,而且,帶動起西歐和日韓等亞洲國家經濟發展。
60至70年代,全球第二次產業轉移,主要是日本等國向以亞洲“四小龍”為代表的一些國家和地區轉移紡織等勞動密集型加工產業。此次變遷仍然主要發生於發達國家之間,帶有顯著的地理特徵。
到了80年代,中國的機會來了。
“四小龍”逐漸與歐、美、日等領先經濟體同步進行產業轉移——把勞動密集型產業和低技術高消耗產業轉向發展中國家。
第三次產業轉移,讓中國真正融入全球產業鏈,並逐步走上了東亞產業鏈的“C位”。
2020年5月9日,廣東東莞市長安鎮電鍍專業基地的生產車間,工人在準備即將電鍍的產品。
中國為什麼能做到?
一是得益於外部環境的改變。
隨着世界經濟格局的調整,各國產業梯度差縮小、日本“頭雁效應”式微,產業間互補性減弱、競爭趨同,東亞經濟體逐漸形成了具有顯著自身特點的分割化、垂直專業化和網絡化生產模式。
這種生產分工模式最初只是起源於東亞個別國家,但之後其重心很快轉移到東盟地區,隨之又轉移到中國,由此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區域生產網絡。中國藉此機會逐漸“彎道超車”日本等原核心國,取得了東亞生產網絡的最重要重心地位。
二是具有勞動力比較優勢。
“人口紅利”帶來的低成本勞動力充足,通常是參與全球產業鏈勞動密集型製造業的一個切入點。
在上述兩點優勢共同作用下,中國製造業產值在2004年超過德國、2006年超過日本,並在2010年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製造業大國;中國外匯儲備在2006年末突破1萬億美元,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一大外匯儲備國(1952年末,中國外匯儲備只有1.08億美元);2013年,中國超越美國成為貨物貿易第一大國(1978年時,我們貨物進出口總額僅有206億美元,居世界第29位)。
中國成了名副其實的“世界工廠”。
3
疫情來了,中國危險了?
進入2020年,一場新冠肺炎疫情,讓世人看到了全球產業鏈這把“雙刃劍”的破壞力。
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發佈數據顯示,截至北京時間6月3日6時30分左右,全球累計確診新冠肺炎病例6340811例,累計死亡378359例。美國目前累計確診超183萬例,累計死亡超10.6萬例。2日全球疫情簡報稱,新冠疫情或致美國經濟損失7.9萬億美元。
本以為控制住新冠肺炎疫情的日本和韓國,5月底均已制定復工復產時間表,然而由於近期疫情反彈,前景並不明晰。
這種狀況會給中國帶來何種衝擊?
2020年4月20日,四川廣安華鎣山經濟技術開發區一家高分子材料企業,工人在檢查用於醫用測試儀器的原材料質量。
從產業鏈的供應端來看,中國對日韓歐美的進口依存度超過出口依存度,其企業罷工、物流停運、出口減少,將直接衝擊我國上游原材料和中下游成品的供應端,同時通過材料供應和價格變化間接衝擊我國部分產業企業的生產和銷售。
從進出口佔比來看,當前疫情嚴重的國家及地區與中國的貿易關係十分緊密。在過去6年的時間裏,中國這些國家和地區的進口貿易規模佔了中國進口總額的將近40%,其中運輸、化工、醫療設備以及光學鐘錶等行業,自日韓和歐美的進口額佔比均超過我國這些行業商品進口的50%。
從產業鏈需求端來看,全球經濟不景氣會直接影響中國的出口貿易,放大因疫情對產業鏈需求端的衝擊。
中國出口自按下暫停鍵到現在已開始逐步修復,後續對中國出口的影響因素主要為海外疫情升級下的全球需求。
中國與海外疫情爆發的“時間差”,將對中國供應鏈產生迭代影響。全球疫情蔓延有可能進一步導致海外需求萎縮,從而對我國出口行業形成二次衝擊,中國出口流向疫情國佔比最高的商品(如服裝、半導體與集成電路、光學與精密儀器、化學品和空調等),將率先受到衝擊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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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走?沒那麼容易
“將供應鏈搬出中國”,會成真嗎?
實際上,我們無須擔心。
一方面,大部分全球價值鏈上產品與服務在各國之間交易複雜度比較高,經過了長期磨合,各國在全球價值鏈上分工位置較大範圍的更替難以在短期內發生。
“單兵作戰”的時代早已過去,上到高科技的芯片,還是日常普通的口罩,都需要一整套完整的產業生態系統去支撐,才能確保能量產。
仍以蘋果公司為例,目前,絕大多數iPhone的最後組裝工作都是由以富士康為首的中國工廠負責,手動插入微小的螺絲和印刷電路薄板等步驟,需要數萬名經驗豐富的流水線工人精細工作。
2020年4月24日,南京一家蘋果專賣店,目前,絕大多數iPhone的最後組裝工作都是由以富士康為首的中國工廠負責。
曾經將供應鏈遷到越南的三星就沒這麼順利。2019年10月2日,三星關閉位於我國惠州的最後一家智能手機工廠,結束了30年的在華製造歷史,把生產線搬遷到了越南和印度等地。
手機在越南生產,但是零件有30%來自中國,疫情讓供應鏈陷入困境。2020年,三星的越南營收可能會暴跌50%。甚至,三星電子新款手機生產將面臨推遲。
另一方面,其他發展中國家短期內難以承接大規模產業轉移。
我國是世界最大的製造業國家,擁有齊全的現代工業體系,例如我國在16個製造業行業中,有12個行業是“最長的”全球價值鏈,這就使我國的全球價值鏈在全球範圍內是無法替代的。
其他發展中國家短期內難以承接大規模產業轉移,大規模產業轉移取決於各國經濟體量、基礎設施、勞動規模、教育水平、產業聚集等方面。
就製造業出口規模而言,據WTO統計,2017年,我國商品出口額為東盟七國的1.7倍,製造業出口規模為其2.3倍。從1952年到2018年,按不變價格計算,工業增加值增長970.6倍,年均增長11%。假設東南亞中長期可同速增長,而我國同期以5%低速增長,其至少10年才可達到我國現有水平。
就勞動規模而言,據國際勞動組織估算,我國製造業崗位規模約1.7億個,佔全部就業崗位的22.2%,如果這一比例降至14.4%(國際平均水平),將流失近6千萬個就業崗位。東南亞勞動力規模難以滿足需求。
從企業調整成本來看,在實施產業轉移過程中,基礎設施、產業體系和營商環境是比勞動成本更為重要的評估指標,東南亞等地區發展中經濟體基礎設施落後、產業鏈不完善、政策生態不透明等因素制約了要素集聚和產業集羣形成。
5
重構升級,機會來了
雖然,受當前疫情全球大流行影響,國際經貿環境將面臨重構和調整,但中國前期的戰“疫”成果日漸彰顯,加之目前經濟平穩運行的態勢逐步顯現,這或將是中國經濟實現全球價值鏈攀升的新契機。
2020年5月24日,江蘇南通一家工廠技術人員在機器人待測區調節皮帶張力。
首先,新冠疫情帶來的供應鏈中斷危機倒逼中國產業鏈重構升級。
新冠疫情蔓延,各國紛紛採取相應的管控措施。短期來看,美國、德國和中國等位於全球貿易網絡中心的國家,其供應鏈將會受到管控的影響,這一負面影響又會通過全球供應鏈網絡傳導至其他國家和地區,帶來供應鏈中斷的風險。
同時,從長期來看,這為我國產業鏈重構提供了新的機遇。促進產業鏈智能化升級發展和重構,可以提高一國應對市場突發情況的應急能力;跨國公司將不得不進一步思考由產業鏈過長以及過度聚集導致的潛在斷裂風險,從而重新規劃自身的供應商佈局,減少對於單一供應商的依賴,使之更加多元化、分散化。
其次,新冠疫情給中國供給端造成負面衝擊,激發了構建核心技術供應鏈體系的迫切需求。
從產業鏈的供給端來看,新冠疫情使中國許多產業的進口環節受到衝擊。並且,疫情過後,從供應鏈安全角度考慮,許多國家會將產業鏈從中國本土移回本國。加之,美國掀起“逆全球化”思潮的情況下,中國不得不防——構建自己的科技供應鏈體系,已經成為中國的必然選擇。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各國戰略性產業供應鏈的外移。世界正處在第四次產業革命和第五次科技革命相交之際,疫情給世界經濟帶來嚴峻考驗,我國勞動力低成本優勢逐漸消退,5G等科技研發是帶領我國實現產業鏈升級和經濟轉型的關鍵。
6
中國該怎麼做?
面對國外疫情升級對中國產業鏈的影響,我們應該做?
2020年3月2日,廣東東莞一家工廠電梯生產車間,自動化電焊設備正在自動生產。
第一,通過國內企業積極復工復產組織“應急性的國產替代”。
對於進口的低附加值中間產品,中國可以通過復工復產尋找或臨時加大生產“應急性的國產替代”滿足需求,確保生產不斷鏈。對於進口依賴程度高的高附加值商品,由於科技含量高,不可替代性更強,在供給受限情況下,應該加緊技術、產品升級步伐,催化替代過程的實現。
第二,對於不可替代性強的高依賴度產品,積極在國際市場上尋求新的替代渠道,開拓供給來源。
為了避免陷入被動的局面,在一些國產替代進口目前還是很難做到的供應鏈領域,例如汽車行業,中國企業應該在國際市場上選擇多家供應商,儘量將供應商設置在全球不同的區域以分散風險。
在海外市場儘可能地尋找替代產品,雖然這些替代產品在技術上可能遜色於疫情重點地區的領頭企業,但是,在短期之內可以緩解供應鏈壓力,為我國高技術產業產品升級爭取時間。
第三,推進人工智能、5G、雲計算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為構建強大的供應鏈應急響應系統提供技術支撐。
中國企業必須開始認真對待走向數字化和智能化道路的現實問題。那些重視數字化、人工智能等模式發展的企業和行業,在疫情中能夠更加快速地恢復並實現反彈。
利用雲計算和人工智能等技術構建供應鏈信息蒐集平台,可以有效解決企業購買或者銷售物資渠道缺乏、物流受阻的問題,推動上下游企業尤其是龍頭企業轉動起來,為下好復工復產提供大環境支持。
在5G技術的引領下,要加快推動我國工廠工業數字化、自動化轉型的進程,規避因為復工復產難、海外商品進口成本上行給企業帶來的生產壓力,保證企業在面臨不可抗突發情況時能夠以有限的人力和資源支撐企業在短期內順利運行。
第四,提高自主研發和創新水平,利用國內外疫情“時間差”儘可能延長國內的產業鏈環節。
依靠國家財政扶持政策,本土企業應主動出擊,向產業鏈兩端行業領域探索延伸,提高國內企業的市場份額,藉機接管部分海外企業的市場份額;同時,發展比較優勢,實現技術創新,在國內市場逐步穩定之後再向海外市場進攻,提高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上的附加值。
第五,更加積極主動地堅定全球化的理念,加強國際合作,進一步推動更高水平融入國際產業鏈分工。
一是要加強與國際合作,為海外抗疫提供產能支持和價格合理的物資供應,實現互利互惠;
二是加快我國對國際產業鏈有重大影響的行業的復工復產;
三是積極支持與我國貿易關係緊密的國家(如韓國、日本等國)的抗疫工作,降低重要貿易國疫情對我國產業鏈上下游的影響。
瞭望智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