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新經濟學理論初探（一）：緒論_風聞

寫這個專題的由頭，是在為手頭正在進行的一些相關研究作準備時產生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學在20世紀得到了極大發展。特別是20世紀50年代，現代概率論和代數拓撲等當代數學的發展，讓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學有了充足的工具，可以在經濟和金融上產生足夠的理論，支持資本主義的擴張。

馬列主義誕生已經很久了，我們也可以用21世紀的數學工具對馬列主義中的一些經濟學理論進行重新包裝，探討一些新經濟學的可能性。

社會主義如果有經濟學的話，必然是最先進的，因為它必然代表了比資本主義更加先進的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係。所以要誕生社會主義的經濟學，就必然要在資本主義經濟學的最新理論上繼續批判、改造。

這裏寫的只是一些零碎的，不成熟、不完善的想法，難以稱為理論，只能説是建立理論前的初探。如果能起到一點拋磚引玉的作用，便是幸事。

1. 社會、勞動與價值

社澮主義經濟學的起點，仍然應當是社會、勞動和價值。什麼是社會？社會是人類羣體、其身處的自然環境和人類羣體之間互相作用的整體。社會大於自然環境與個人的疊加。所以，社會是研究經濟學的基礎。

人改造自然，與自然環境、他人互動，動機是多樣的，但可以大致歸結為“有用”。所以，社會的定義從效用開始。社會是效用的集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效用函數，可以看作是聯立的社會效用的邊際分佈。而效用是隨時間變化的。因此，社會的效用函數可以看作一個隨機過程S。

S的輸入本質上是社會的全體成分的所有歷史狀態，但這樣的話我們無法研究。為了簡化，我們將其輸入縮小為資料和事件（或稱為衝擊）。

資料就是當前人類可以利用的物質資料，可以用來供人類生存、生活、生產。資料的數量和狀態是隨時間不斷變化。比如一間工廠裏的機器，從引進到廢棄，其狀態不斷髮生變化，並影響人和其他資料的狀態。

事件改變社會效用，具體體現為改變部分人作為社會成員的效用。事件本身也是隨機過程，但事件結束後，我們可以將其視為非隨機的變量。

勞動可以被定義為一類特殊的事件。勞動的本質是在一定時間內增加社會的效用。比如，古時候農民耕地種糧食，這個事件是一個隨機事件。收穫糧食之後，事件確定性增加，隨機性減少，這時我們可以看出，收穫的糧食開始逐漸轉換為米飯、麪條，然後被吃掉，吃到糧食的人，效用增加，然後隨着消化、排泄，效用減少，事件結束，不再對社會效用產生影響。

作為事件，勞動的價值，可以看作是勞動作為隨機過程的期望。勞動作為隨機過程，其結果是隨機的，但其期望是可以計算的。同時，勞動的期望也是一個條件期望，隨時間、條件變化，期望是隨時改變的。不同條件下，同一個勞動可能產生不同的期望。而在某時間點上同一個期望的勞動，也由於其隨機性，結果可能不同。也就是説，即便作為隨機過程的期望，價值本身也並不是一個固定的值，而是一個變化的，隨機的值。用期貨來比喻，勞動就是期貨合約兑現的過程，而價值就是期貨價格。當勞動作為事件結束的時候，價值也停止變動。

人類無差別勞動並不應該是指“你的勞動和他的勞動無差別”，而應該是指“勞動的期望應該用可衡量的普適的效用單位來測度”。正是因為勞動是有差別的，所以需要無差別的單位來測度勞動的期望。

2. 經濟、交換、市場

經濟是人類社會進步到一定程度的產物。最開始的時候，大家遵循叢林法則，大部分人類通過直接的搏鬥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強者能拿到弱者的東西。戰爭和奴隸是常見的狀態。隨着社會發展，人類意識到，相互交換的代價比搏鬥要小，開始通過交換而不是搶奪。這就是經濟體的雛形。

為了討論交換，我們要更細緻地定義社會效用。假設社會的某個局部包括兩個人A，B和一個饅頭M。A擁有M，但A並不餓，這時M在A手上，對A的效用是U_0。而對很餓的B而言，M從A手裏轉到他肚子裏，會帶來極大的效用U_1。所以，B會認為，他必須用某些東西來和A交換M。

可以看到，這個例子表明，價值具有主觀性和不確定性。顯然，對於A手裏的M，A和B認為它的價值是不同的。但從效用角度出發，M從A手上轉移到B的肚子裏，產生的效用是確定的。對A來説，效用減小了U_0，而對B來説，效用增加了U_1。所以社會總體效用增加了U_1-U_0。

繼續這個例子。A對B説，如果你能給我做一幅畫，我就給你這個饅頭。於是B給A畫了一幅畫，拿到了這個饅頭。A轉手把這幅畫賣給了很喜歡這幅畫的C，得到了十萬個饅頭。

要注意的是，我們能直接觀察到B和C的效用增加。B得到了饅頭，填飽了肚子。C得到了一副畫，愛不釋手。那麼A呢？A得到了十萬個饅頭。如果A能夠吃完十萬個饅頭，那麼對A來説，得到十萬個饅頭是效用的增加，而吃完之後效用減為0。如果A把十萬個饅頭放在手裏爛掉，那麼這些饅頭的效用隨着爛掉減為0。如果A得到的不是十萬個饅頭，而是十萬個饅頭的配額，每天拿到一個。那麼可能A這輩子都不會捱餓了。這時候“十萬個饅頭”的效用在300多年後才會減為0。如果A能夠轉手再賣出去，獲得其他穩定消耗的“配額”，比如美元、股票或別的什麼，那麼這個效用也會長期停留在A手裏。

在這個過程中，B畫了一幅畫，這可以看作是勞動。因為這個事件導致了B拿到饅頭，效用增加了。那麼，這幅畫的價值是多少呢？可以看到，價值是一個隨機變動的量。如果A不認為B畫一幅畫有價值，而是叫B寫一首詩，那麼“B畫一幅畫”就沒有拿到饅頭的價值了。這就是資本主義的價值論：價值是虛無的，僅僅在交換的那一刻有意義。射惠主義經濟學則認為，價值是凝聚在商品中的人類無差別勞動，是固有的。所以，我們應當想一下，如何用數學模型將這兩個矛盾的想法統一起來。

如同上面講到過的，價值可以看作勞動的期望。這個説法可以引伸出兩個方向。第一個方向是是價值具體的定義，即某一次勞動作為隨機過程的期望。比如B畫一幅畫，它的期望就是得到一個饅頭，以及之後這幅畫對社會產生的各種影響帶來的效用變化的加權平均（或者説在概率空間的積分）。

但這個期望是難以計算的，因為交換之前，勞動作為事件還沒有完全展開，而勞動的價值只有在其作為事件完全結束，不再對社會產生影響之後才能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説，我們需要“再次求期望”。從物理學角度來類比，我們做了一次自由落體實驗，求出一個g值，可能由於測量的精度問題，不夠準確。我們可以通過多次重複實驗，取平均值，得到更精確的結果。這可以被稱為類蒙特卡羅方法。

自然科學領域，這個做法可行，是因為我們有如下假設：1.物理定律是普適的，g永遠不變，用同樣的實驗總會得到同樣的理論結果。2.多次重複實驗可以看作獨立分佈隨機變量採樣，由於大數定理，均值趨於期望，也就是常數g。

在經濟學裏面，我們可以做類似的假設，但這樣的假設很可能是不成立的。因為1.人類有自由意志，文化差異和偶然性無法忽略。2.社會是發展的，不是可重複的。經濟學和真正的自然科學的差別，正在於這種不可重複性。所以，我們所謂的“實驗”，也只能是實際實驗和思想實驗的結合體。我們可以這樣定義“再次求期望”：在社會各處足夠多的類似場景下，B的行為（畫一幅畫）會帶來怎樣的效用變化？我們將所有這樣的期望作為“樣本”再次求均值，趨近的極限才是價值。

具體來説，我們可以考察不同時期社會各個不同地方同一幅畫能夠帶來的社會效用增加值，比如在另一個地方，另一個購買對象，能夠帶來什麼結果。根據這種類蒙特卡洛方法，我們可以估計勞動的價值。

而市場是什麼？市場可以看作是一個實驗室。足夠龐大的市場可以支持足夠多的實驗，從而更好地估計勞動的價值。如果同期A和B的旁邊有一個充分博弈的畫作交易市場，那麼B可以查看歷史上的成交價，估計自己的畫作的價值。

資本主義價值論的謬誤或者説片面之處，就在於使用交換價值指代價值，來論證價值的虛無性。而馬列的價值論的缺陷，在於只強調價值的確定性部分，沒有考慮到其隨機性和變化特性。

從這個定義出發，使用價值和價值就被統一了起來。當我們説使用價值的時候，我們説的是“再次求平均”中的採樣均值，當我們説價值的時候，説的是某個勞動的期望。我們的假設：“再次求平均”的均值在合理的採樣下趨於勞動的期望，也就是使用價值在理論上等於價值。而資本主義價值理論則使用另一種採樣方式，即交換價值（歷史採樣）。舉例來説，使用價值可以認為是每個人心裏認為勞動對他能帶來的效用增加，如同市場上的掛單競價，是隨時變動的。而交換價值就是成交價。

那麼歷史採樣是否一定更合理呢？比如，如果當時社會上只有A這樣的人，B根本接觸不到C，那麼B確實只能從A那裏換到一個饅頭。可能從歷史採樣來看，價值就是一個饅頭。這是一種“歷史的必然造成的合理性”。但我們知道，如果B能接觸到C，那麼他能直接從C那裏換到十萬個饅頭。這説明歷史採樣是有問題的。資本主義以前者作為標準，定義價值，即價值只等於交換價值。而射惠主義則將價值定義為思維實驗下的採樣均值。

這也正是資本主義經濟學的問題所在：歷史採樣是極不完整的。比如梵高的畫在現在能價值連城，但在他生前就是不值錢。如果我們只通過當時的現實情況來採樣，就會得到梵高作品必然不值錢的結論。這個錯誤就能看出，歷史採樣有問題。

而在我們的新理論中，這也很好解釋。勞動作為事件，只有在其對社會效用的影響完全停止時才結束。所以用歷史採樣均值作為價值的估計，從時間維度上就是不完整的。交換價值之所以不總能很好地估計價值，就是因為價值是有時間屬性的。在作為事件的勞動沒有結束之前，交換價值只能是某個時間切片上的樣本。具體來説，只有一幅畫從誕生到毀滅中間所有成交價格，才可以説能夠準確地反映其作為勞動這個隨機過程的一條路徑。而不同條件下各個路徑均值的均值，才能夠被認為是準確的價值。如果人類社會發展了足夠久，我們能夠統計各種畫作從誕生到毀滅，在各個社會條件下的交換價值的均值，才能逼近某副畫的價值。但這顯然不可能。所以，我們必須用思維實驗代替現實和歷史。這是經濟學研究和自然科學的本質區別。社會主義價值理論比資本主義價值理論的合理性，也體現在這一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