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早期KTV才是寂寞青年的伊甸園_風聞
蹦迪班长-蹦迪班长官方账号-2020-06-09 09:02

終於等到KTV開門,我與河北陳奕迅、保定容祖兒、唐山斯威夫特狂奔過去,結果唱完之後發現,一點都不過癮。
原來,在KTV唱歌早已不是我們熱衷的排遣寂寞的渠道了。那種聚會的快樂在我們從店面走出來的時候消失殆盡。
就像吃芥末的時候,一口入喉,直衝鼻腔,灌入大腦,幾秒之後恢復平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進入賢者時間。

在互聯網發達的時代,KTV如果不能滿足年輕人的需求是能夠説通的,畢竟不去KTV,還有線上K歌等玩物接二連三地填補寂寞黑洞。
可倒退個二三十年,正值我們這輩人的爹媽風華正茂。那時候年輕人沒有移動互聯網,寂寞如雪,恰逢KTV剛剛走上歷史舞台,人們久旱逢甘露,當他們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在追光燈裏尋找快樂的時候,那可比現在猛多了。
1.你見過中華辭典那麼厚的點歌本麼?
兩千年初,在我跟着大人們一起去KTV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全身心感受到華語歌壇的衝擊力。
這種衝擊力是相當直接的,首先就表現在點歌本上。每個歌本得有四五斤重,還不止一個。

點歌的時候,要在塑料包裹着紙質歌本里找尋我的本命歌曲。可那時候我大字不識幾個,就知道小螺號,誒對,海鷗聽了瞎雞兒展翅飛內個。

點歌本里每首歌曲前都有串數字,找歌就跟查字典一樣,找到之後用遙控器對着點歌機輸入編碼,這一首歌才算點上了。
這一套流程下來,儀式感自然就整起來了,很難不讓人心生尊重。費勁巴力找着的歌,得一個字兒不差地給它唱完。

不像現在,遠程手機就可以輸入歌名進行操作。要不説現在的人對KTV感情淡了呢,因為這份唱歌的快樂來得太容易了。
以上,我説的只是包間的操作。
《小武》中的KTV包間
來到大廳更精彩,早期KTV大廳,AKA千禧年Livehouse。
在一個大廳裏有一小片空場,跟現在學校教室分佈差不多,只是老師的講台佔地面積大一些。最前面是可以看見MTV的大屏,點歌的人需要去大屏旁邊操作間裏跟管點歌的大哥説自己想唱什麼。

我相信很多90後小孩都有在KTV拿假花獻爸媽的經歷,那時候齊秦、齊豫、鄧麗君的歌是大人們必點的歌曲。
當有人在舞台中間唱歌的時候,底下聽歌的人雖然彼此都不認識,但是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人獻花,有人起鬨喊再來一個,用現在的話來説,這叫請求“安可(返場演出)”。
那時候人們對KTV早已上癮,但只在KTV裏唱不能顯示出年輕人的逼格,於是人們在家裏安裝唱歌的設備,話筒、音響、DVD,有條件的人都在家裏安排一套。
但置辦音響並不是一勞永逸的,買音響只是家庭小歌星們的第一步,還有一個歌曲更新的大坑等着人們填滿。

這就跟買遊戲主機一個道理,不是買完之後快樂就會持續下去,你得源源不斷地買新遊戲。
家庭影院也一樣,你得買歌曲的CD,老唱那幾首歌你唱你也膩得慌。於是人們開始囤CD,不至於歌荒。

全國人民都會遇到這樣一種情況,在家裏唱的時候,總有那種聲音忽然變大,音質撕裂的聲音發出來,但人們似乎都深諳一個道理,把話筒線抖一下捋直,就恢復正常了。
不論是在KTV還是在家,拿着話筒唱歌成為了人們在發展生產力之餘的娛樂消遣。
即便是這樣簡單的操作,也解決了平民百姓唱歌難的問題,讓不能成為歌星的人們過了把癮,去KTV唱歌也同樣能獲得讓別人聽自己唱歌的成就感。
2.中國KTV“鳥槍換炮”發展史
KTV自打上世紀七十年代從日本傳過來之後,率先在中國廣東落地。
剛落地的時候,人們唱的歌多是鄧麗君、許冠傑等,可這些歌手的歌帶在國內很難買到,為了能滿足消費者需求,K廳的老闆們每隔一段時間就從販子手裏收歌帶,富貴險中求。

1988年1月,廣州最早的營業性卡拉OK“東方卡拉OK”開始營業後,這股風迅速傳到內地。
1988年夏天,北京第一家卡拉OK出道了。這可給北京市民高興壞了,正愁晚上沒事幹呢,光看電視太沒意思了,索性去KTV唱歌,北京市民的夜生活由此往後延了仨點。
陳佩斯曾在電影裏怒斥高消費KTV
如果覺得KTV太貴,彼時各大城市乃至中小城鎮的街頭、廣場,也不難找到各種“野生KTV”,只需要幾塊錢就能在小棚子裏、露天攤位上化身K歌之王。

21世紀,量販式KTV走進大眾視野,卡拉OK的消費層級也從富商權貴慢慢普及到普通市民。
這種透明、消費者自助和平價的經營方式讓平民百姓享受到了低價包房、食品飲料礦泉水。量販式KTV也成了朋友聚會、給老人過生日等大小型聚餐活動的重點場所。

旋即,錢櫃出櫃了。從上海到北京開疆拓土,開業第三天賓客滿座。

在錢櫃經營地最火爆的時候,包房需要提前兩天預定,即便是工作日,上座率也達70%,月營業額達五百萬元以上。
但隨着後浪KTV的興起和歌曲版權費等成本支出的提高,錢櫃等老牌KTV唱衰。
另外,線下迷你KTV逐漸興起,租金和人力維修成本遠不及實體KTV,人們逐漸對這種新鮮玩意開始感興趣。
並且隨着移動互聯發展,手機裏的K歌軟件成了壓跨實體KTV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在人們的不知不覺中,錢櫃這些光芒萬丈的老牌KTV轟然倒下,人們心裏咯噔一下,曾經以為會永遠活蹦亂跳的KTV,轉瞬就沒了。
質變的發生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老牌實體KTV在轉型的時候沒來得及打轉向燈,相信能憑藉自己的駕駛技術彎道超車,結果沒有料到路況的複雜,呲溜了。
從KTV的出現到爆火,一直在積極求變,從歌舞廳發展到飯店裏架設唱歌設備,再到專營卡拉OK將唱歌的功能放大,用吃喝助攻,根據消費者需求讓聊天包間跟表演大廳並存,KTV在不斷適應人們,人們對這種“恭維”照單全收。

可移動互聯網裏的K歌軟件出現了,實體KTV怎麼求變?這仗不好打。
於是許多二線城市的KTV開始打低價招牌,59、69、99歡唱不同時長,還送小吃跟果汁。該説不説,真有變化了,原本人氣不足的KTV熱鬧了起來,走廊裏迴盪着鴻雁、紅星照我去戰鬥等等擲地有聲的歌曲。春夏秋冬,造福70、80年代在外蹦迪的叔叔阿姨。

3.K歌的時候,都琢磨啥呢
聚不齊的朋友,唱不全的歌。
對叔叔阿姨們來説,KTV是一種純享活動場所,可年齡層往下拉,拉到二三十歲的年齡羣體,KTV對這羣人來説,除了閒聊唱歌發泄情感,還氤氲着一層社交恐懼氣氛。
只有勇士敢在公司團建的時候積極主動地點歌,KTV裏也不乏跟朋友出去唱歌自己窩沙發上玩手機的人。
現代人K歌的背後,隱藏的是年輕人的社交壓力和情感孤獨城市病。

春嬌和志明裏,
春嬌在唱別問我是誰,志明在旁邊喝酒
好奇心日報曾調查“你為啥不愛去KTV了”,最高讚的答案是人們的社交壓力。
現代人失去了那種左鄰右舍打成一片的社區生活,身陷孤獨之中,並不擅長與陌生人打交道。社交壓力來自不熟悉的人,比如不熟悉的同事、朋友,當和這些人一起去KTV的時候,人們放不開,還不能顯得太不合羣,就這麼被裹挾在看似歡樂的氣氛裏,坐立難安。
你總是會在人羣中聽見“我不會唱,我唱歌跑調”這樣的話。有些人是謙虛,隨後拿着話筒就不撒手,有些人是坦誠,不好聽就是不好聽。
對於唱歌真不好聽的人來説,大屏裏逐漸消失的藍點就是他百米衝刺的起跑紅線。

除了社交壓力之外,還有一層原因,導致人們對KTV的熱愛沒有以前熱烈了,就是唱歌不知道點什麼。
雖然平時聽的歌曲很多,甚至走着走着,都能跟着商業街兩旁的商家音響唱起來,可點歌時會在心裏響起某個旋律的時候,一個箭步衝到點歌機前,但正要點擊觸摸屏的時候猶豫了,心裏開始琢磨兩個問題:
內歌叫什麼名着?我只會唱高潮怎麼辦?
於是又點了首周杰倫的歌。

隨着移動互聯網的發達,逐漸落寞的不僅僅是實體KTV,那些能讓人代代相傳,一起大合唱的歌也越來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迅猛而來,在人羣裏洗腦之後匆匆而去的那些音樂節奏。
在KTV這個空間裏,人們能夠找到與他人共同的回憶,八、九零後在KTV唱周杰倫,00後唱TF boys,每一代都有他們共同的話題。
倒回KTV剛興起的九十年代,那時候的人們在KTV裏唱歌,人們的快樂不僅存於唱鄧麗君、張國榮這樣的流行歌曲,同理,他們也會唱以前的歌曲,調取記憶,懷念青春,寬慰人心。

如果十年之後,九零後們還能跟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大合唱,哪怕不在KTV,在升級了好多版本的KTVplus裏,唱的還是周杰倫這樣的青春回憶,那能讓我們感到心酸的不只是一去不復返的青春,是哪怕已經過了十年,我們能整首唱完的還是周杰倫。
如果有一天KTV真的消失了,那麼下一個能引起全民狂歡的娛樂形式是什麼?又能持續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