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第一次在南方擺攤的日子_風聞

6月1日，總理在考察山東煙台一小區時，再次點贊“地攤經濟”。地攤經濟、小店經濟是就業崗位的重要來源，是人間的煙火，和“高大上”一樣，是中國的生機。

顯而易見，這是着眼於解決就業問題的。畢竟，去年提出的“六穩”，今年提出的“六保”，其最主要的就是保就業。

我國4月份的城鎮失業調查率只有6.0%，可是疫情的影響是有目共睹的，也包括外貿行業的凋零。要知道，按照經濟學麥肯定律的説法，GDP速度每變化一個百分點，都會影響到400萬人的就業，而我國2020年一季度GDP為-6.0%。

當然了，發展“地攤經濟”，我國也有成功的先例。比如，西部某城市臨時允許3.6萬個流動攤點，一夜增加了10萬就業。看來，這地攤經濟在解決就業方面立竿見影的。

下面請看我們的記者到廣東暗訪寫來的報道：

回憶第一次在南方擺攤的日子

口述：貴州的李小白、採訪整理：張子保

1998年盛夏，高中畢業的李小白沒有考上大學，又回到它那偏僻貧窮的小山村。村莊被大山包圍着，唯有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通向外面的世界。高考落榜的迷惘讓李小白成天愁眉苦臉，其實李小白並不怕當農民面朝泥土背朝天的辛苦，説一句實話，李小白十幾年來拼命讀書，就是為了不能像父輩一樣與那幾分乾巴巴的泥土地打交道。李小白一直嚮往着外面精彩的世界，卻找不到出路，當兵、做城市的人……親戚朋友無權無勢無後台，使他陷入渺茫無望的境地。為了走出那閉塞的鄉村，尋覓一條通往外面的“出路”，李小白獨身來到廣東省東莞市。

第二天，李小白白天奔走在智通人才市場，太陽落山時他回到他的住處----東莞市某鎮。夜幕降臨，樂興百貨廣場兩邊高樓的燈一盞接一盞地亮了起來，走到同興路街可以聞到家家炒菜的香味，偶爾傳來母親呼喚兒女的聲音，眼前是匆匆歸家的人羣。而站在異鄉街頭的李小白，只能在回憶品嚐家的温馨和美麗。走在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頭，李小白只不過是城市裏一個匆匆過客，從塘廈、橋頭、虎門奔向鳳崗，找不到一個屬於李小白的立足點。

李小白在東莞市漂泊了幾個月，要找的工作還沒有着落，儘管處處節儉，但漂泊幾個月後，李小白的錢少得可憐了。那天中午，李小白到東莞金凱悦酒店應聘，走到半路被身穿迷彩服的治安隊員依查暫住證為由抓住了，同抓的外來工很多，他們一個個被老鄉、朋友拿錢贖走了，李小白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誰來贖他呢？李小白想到了租房那位老鄉，借別人的手機打電話，無人接聽。第二天，我們就被警察送到收容所。收容所的工作人員一個個把我們都登記後，又把他們送到勞改農場去幹活。

我們乾的活就是給農場砸石子鋪路。石頭到很遠的大山上去採，五個人用鐵棒撬大石頭，裝進肚車，一個人拉着裝着五千斤的石頭的肚車到農場。然後，再用鐵錘打成小石子。為了防止我們溜號，每個人都光着腳走路。中午開飯時，每人一盒飯，大約有一兩多米飯，伴有一些不見一滴油的爛鹹菜。李小白吃一口都嘔吐出來，為了活命出來，李小白咬着牙把飯菜嚥了下去。晚上十幾個操不同方言的人擠在一間小鐵皮棚裏睡。又騷又臭……還時常發生打架鬥毆的事情。到這裏作活的許多人打電話到家裏，家裏人花一千元把人贖走了。李小白也想告訴家裏，但想到一千元，那是爸爸媽媽辛辛苦苦一年的收入呀！李小白咬了咬牙拉起裝有五千斤大石頭的肚車……

李小白終於挺過了二個月，腿腫得像饅頭，腳底起了一層厚厚的老繭，人瘦得像上海“癟三”。農場的幹警幫我們買好火車票，強行要我們上車返鄉。到貴州車站我又折了回來，現在這般模樣，哪有臉去父老鄉親呢？那時，李小白內心就暗暗發誓：“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李小白又回到東莞市某鎮一個小區找到了他那個老鄉，在公司門口他給了李小白租房鑰匙，又給了李小白二百多元錢，一聲不吭頭也不回又去上班了。由於在農場丟了身份證，李小白又借了別人的身份證，這一找竟苦苦找了一個月，別人看中了他的文憑，卻看出了身份證有問題。李小白的臉被太陽曬得黝黑。身子漸漸瘦了下去，心也開始麻木起來。於是，李小白懶得去找工作，每天除了喝酒、抽煙，打麻將外，便捂着被子睡覺。

那天黃昏，李小白起牀了，帶着一副飢腸走進一家飯館，要了一盤田螺，一盤炒粉，又要了一瓶白酒。李小白面紅耳赤地帶着醉意走出飯館，發瘋似地跑到天橋上。李小白連一點做人的尊嚴和生活的信心也沒有。天橋下過着來往如梭的車輛，燈火闌珊，路上的紅男綠女摩肩接踵。他們誰又知道一個即將離開人世的男孩心裏的絕望和痛苦。

突然，從南邊走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大嫂，推着水果車在叫賣：“賣桔子，賣蘋果哩！”由於李小白剛喝酒，口裏有點渴，便下天橋，來到了賣水果大嫂跟前。“大嫂，我稱二斤橘子”！李小白有氣無力地説道。大嫂幫李小白稱桔子之際看着他説：“小兄弟，是不是找不到工作呀！”李小白看到大嫂無惡意，李小白就把在外流浪治安隊查暫住證被抓，找不到工作的心裏話告訴了這位大嫂。大嫂熱情地告訴李小白：“小兄弟，先生存、後發展，不如像我一樣擺個水果攤，夜晚賣水果，白天可以找工呀”！李小白似呼明白了大嫂的話，點了點頭。

第二天，李小白到樟木頭批發小百貨店，批發一百五十塊錢的針頭線腦揹回租房。當天晚上，李小白就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把貨放在自行車後座上放好到擺攤的地方。

李小白把小商品擺放在路邊的角落，由於當天是週日，公司裏的兄弟姐妹大都放假了，來買東西的人特別多。

李小白在擺就有人停下自行車問擺的什麼東西了，李小白熱情的招呼着：“三件一元的實用東西，等下就馬上擺好了。”

李小白很快就把東西擺好，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李小白拉開嗓子吆喝開來：“三件一元，三件一元啊，走過路過的，可別錯過了啊。實用小商品，三件一元錢啊，大家過來看，過來瞧着啊。”

三件一元，確實有些讓人誘惑的價格。越來越多的圍觀的人們開始挑選起來。

李小白遞貨都有點忙不過來。

“來，這位小姐，你付五元，拿了六件，找你三元。”

“大姐，你的三元塊我收好了，好走啊。”

“阿姨，這個保温瓶質量這麼好，在超市都要花二十元都買不來的，我們這邊才十塊錢。你就別猶豫啦。”李小白一個個耐心的講解着。手裏有條不紊的遞貨，找錢。

“為啥你這就便宜這麼多啊是不是質量不好啊？”兩個打工妹不放心。

“咱們成本低啊，不用交房租啊，不用請人啊，您看着是不？”李小白和氣的笑着：“成本低了，咱少賺點，你瞧着這質量也很好的不是？

您介紹着人來我這多買點，大家都實惠不是？”兩個打工妹聽了李小白的話，想想也確實如此，顯然動了心。於是，其中一人也説：“那好吧，我也帶回家一把。”

“好咧。這邊兩個阿姨都要買保温瓶，我拿兩把過來給她們。”李小白故意大聲的説着。

於是，更多的圍觀者加入挑選的隊伍中。一晚上賣完進的貨，除了本，淨賺了整整一百元錢。

李小白笑了，有一種幸福，慢慢的浸過臉上，流入心底。這是李小白第一次在廣東賺的第一桶金，心裏美滋滋的。

忽聽有人大叫一起：“小弟，前面土匪來了，快跑啊你。”“土匪？什麼土匪？”李小白吃了一驚，忙問。

“就是城管啊，專門搶你們東西的，快跑啊你。”

旁邊的幾個擺攤的聽起來，扯起地攤上的布，三下兩下包好就是，然後，開着三輪車飛也似的逃了。

李小白看趕緊收拾起東西。 李小白甚至還沒看清楚怎麼一回事，幾位凶神惡煞的城管已團團將李小白圍在了中間。

“你哪裏跑？？”還有兩個在追趕着另一個稍稍跑得慢了一些的一個年紀約５０歲左右小攤擺在李小白旁邊的大叔。

“求求你們，我家有癱瘓八十多歲的老孃，還得靠我擺攤賺點錢用給他買藥啊。”那個阿姨哪能跑得過城管，一下就被抓了回來。

“你老孃癱瘓？我他媽的還我爺爺還癱瘓呢。”其中一個城管哈哈大笑：“你還跑，我叫你跑。”

“城管，你是菩薩顯靈，大慈大悲，你行行好啊！我是真的有癱瘓的老孃啊，我老伴常年吃藥起早貪黑在撿破爛，撿不到多少錢，一天最多10元錢啊，求求你們，放了我吧。”大叔失聲痛哭起來。

李小白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看到一個五尺的漢子嗷嗷大哭，心心中隱隱作痛，雙拳緊握！這一幕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自己的母親，為了給小妹治病，在集市上賣菜被地頭蛇欺凌的情形……

幾個城管聽得絲毫不為所動，肆無忌憚的放聲狂笑：“你求我們？求我們沒用，你去求上帝吧!

那個四個胖胖的城管把大叔的百貨和三輪車扔上車的時候，李小白憤怒了：住手！收我的東西，把大叔的東西和三輪車留下。他來一個掃蕩腿，那城管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跪倒在地了，手中的包裹掉在地上，貨物撒了一地。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拍手稱快。

城管隊長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卻是為了保護一個擺地攤的同行，他有點佩服這個仗義的小夥子了。

“你們還是人嗎?你們還有點人性嗎?你們就是強盜！這個大叔我認識，他確實有一位癱瘓的老孃。他的老伴就在附近撿破爛。她犯什麼法了？有偷？有搶？你們就這樣毫無人性地搶她的東西？可是你們知道嗎？你們沒收的攤子就是我們的吃飯的飯碗，誰奪了我們的飯碗，不給飯吃，我們就跟你們拼了！”

“城管隊長説：“我們也是在工作！你們想想，你們這樣擺攤，人家市民怎麼走路？你們這樣，完全影響了市容，到處是垃圾，接到好多市民投訴，你們知道嗎？我也不想管你們！”

隨着他一聲令下，城管把把沒收到車上的百貨和三輪車又給搬了下來，還給了那位大叔。大叔感激得老淚縱橫，大叔就跪在地上向可以做他兒子的城管磕頭。

城管隊長放下高傲的架子，説：“小夥子，你——我服了，你的東西我也不收了，但你要記住，這亂擺攤是違法的。説完，就上車走了。

“好，好樣的??“圍觀的羣眾爆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掌聲。

這個時候，淬不及防的是大叔突然扭身又朝李小白：“咚咚”地磕了個頭，謝謝你救我。””大叔，別跪我。”李小白急忙把大叔從地上拉起來。心中顫顫的，悲悲的，冷冷的。注視良久，李小白説：你走吧。大叔充滿感激地望了李小白一眼，然後像逃避瘟神似的扭頭疾步走了。

李小白驚魂未定的眼光一直追隨着城管和大叔直至消失。就這樣，李小白每天晚上出去擺攤，白天就出去找工作。一個多月後，李小白也接到一家公司的錄聘通知。李小白擺攤的生涯就此結束，而打工之旅由此展開……。

現在，李小白在東莞漂泊二十餘年了，李小白由當初流水線上的一名普通員工，成長為今日一家較大公司的白領管理人員，當李小白工作清閒時，總是想起初到東莞找工的情景，時常會有一位賣水果的大嫂和大叔浮現在我面前。在這裏我要衷心説一句：

“謝謝您！賣水果的大嫂和大叔，您現在過得還好嗎？

《整理撰稿：張子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