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説《人體殺陣》-84章 茶室論道_風聞

作者：銘世文

阿波羅出現在杜蘭德的墓地。

三名保鏢遠遠地站着，現在阿波羅是民主黨的寶貝，民主黨專門給阿波羅安排了僅次於總統的安保待遇，就是防止在競選之前出現任何閃失。

這次，阿波羅一人前來，對老爹杜蘭德寄以哀思。杜蘭德之死原因尚未查明，IRS（美國國家税務局）對杜蘭德孤兒院和阿波羅家族的產業調查，也呈爛尾的趨勢。

這些顯然是斯賓利在幕後支使的栽贓，阿波羅為聲討這些而在社會上發出的聲音，已經淹沒在剛剛結束的美國西部大戰之中。

杜蘭德死後，競選主任由印地安人幕僚支努干擔任，但是支努干經驗不足，競選議題改來改去，總是不那麼令人滿意。

特別是，現在阿波羅缺乏老爹杜蘭德的指導，競選綱領方向模糊，隨着總統競選辯論的即將到來，阿波羅心裏越來越沒有底氣。

隨着時間的推移，杜蘭德之死的真相恐怕會成為另一樁不解之謎。

阿波羅擔心，也許老爹就這樣白死了。

總統斯賓利雖然在美國西部戰爭中損兵折將，但畢竟是他領導美軍取得了最終勝利，這個意外發生的大事，使阿波羅本來可以輕鬆決勝的領先民意，現在反而小幅落後斯賓利，而2040年美國總統競選的第一次辯論已經迫在眉睫。

現在，阿波羅急需一些新鮮而正確有力的指導。

阿波羅忽然想起了什麼，匆匆走回，保鏢們隨阿波羅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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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書院茶室。日

和煦的陽光漫入茶室，透過蒸汽，在茶几上描繪着不斷變化的霧影。

兩杯茶水倒滿。

古鏡先生：“請用。”

阿波羅把一張名片倒置在桌子上，請古鏡先生過目。名片上面清楚地寫着東方書院——古鏡先生。

這張名片，就是安道放棄刺殺阿波羅的那個夜晚，留給他的。

阿波羅喝完一盅茶，古鏡先生又倒上一杯。

古鏡先生：“是什麼人介紹阿波羅先生來的？”

阿波羅會講漢語，因此他與古鏡先生用漢語應答。

阿波羅：“説來也是荒誕，是一個刺客給我的。”

阿波羅盯着古鏡先生，古鏡先生沒有任何表情。

古鏡先生了然：“阿波羅先生如果可以當選美國總統，那是全美國人的幸事。”

阿波羅：“謝謝你的期待。我一直對近年來東方物質文明的進展感到讚歎，不知古鏡先生為什麼不在國內享受復興的精神物質成果，反而來到美國？”

古鏡先生：“美國勉強在西部戰爭中取勝，國家走向卻非常危險，需要從根本上改變。”

阿波羅：“或許美國應該改變經濟運行方式，從道瓊斯和納斯達克為代表的經濟領域入手，提振經濟活力。”

古鏡先生：“一國的管理者，要治理根本，而非皮毛。”

阿波羅：“古鏡先生認為美國治理的根本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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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鏡先生：“那就信口而談吧（阿波羅點頭認可），美國社會的問題無外乎一個‘分’字。”

阿波羅沉思。

古鏡先生：“美國對個體的強調遠遠超過整體，可以説這是美國目前幾乎一切亂象的根源。”

阿波羅：“我知道東方很看重集體，國家，這也是過去的幾十年裏，東西方在文化觀念方面對峙的一個主戰場，但美國恰恰把這當作自己的標籤，我不明白為什麼您認為是‘分’造成了亂象。”

古鏡先生：“舉個例子，美國與中國的對峙，難道不就是一種‘分’嗎？只要有你我之‘分’，就會有利益之爭。”

阿波羅：“我進行全球範圍的‘美國贖罪行’，就是因為美國自二戰後全面參與國際事務以來，表面説法總是非常光鮮，深層卻抱有明確的利益訴求。”

古鏡先生：“中國提出和諧世界，共同發展；美國卻在用自由、民主和人權清除異己。”

阿波羅：“‘和諧’這個理念，稍一剖析，就會與崇尚自由的美國發生直接衝突，説實話，我覺得兩者都有道理，但何以發生矛盾呢？”

古鏡先生：“自由，人皆欲得之，和諧社會也有其自由形式。美國核心家庭比例低於50%，這説明崇尚自由的美國總體來説，不那麼看重家庭。核心家庭比例過低，出現太多單親家庭，使子女缺乏教育監管，直接導致犯罪數量增加。犯罪這種充滿對抗的社會行為，本身又是一種‘分’。”

阿波羅：“犯罪是‘分’？嗯，有你我之分，就有利益之爭。犯罪的實質是利益的轉移。”

古鏡先生：“不合就是分，分分合合成了習慣，其本質也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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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美國人喜歡聚會，喜歡朋友見面，這與你的觀點矛盾。”

古鏡先生：“合是目的是為了‘和’，並非是簡單的拉近物理距離，和是心靈的接近。社會是由家庭組成的，不是隨聚隨散的聚會。”

阿波羅：“家庭與治國有什麼關係呢？”

古鏡先生：“我們的合，目標是和（古鏡先生在紙上寫下合-和）。‘家和萬事興’。我們要求一個人從小就在家庭之中，學會處理父子，兄弟的關係，父子關係涵蓋母子關係，其本質是上下級關係，這就是孝；兄弟關係，是上下級關係和同事關係的結合，這就是悌。兩者結合，就是‘孝悌’觀念，可以實現‘有序’的家庭狀態，因‘有序’而達到和睦。家庭關係處理得好，進入社會，就可以順利地處理諸如師生關係，上下級關係。家庭之中，‘父慈子孝’，社會之中，‘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臣的君是上級，臣是下級。並非特指君主和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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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總統與人民是平等的，這是在美國大地發揚光大的人人平等精神。人是不應該有高下的。”

古鏡先生：“恕我直言，美國人對‘平等’的理解近乎淺薄。”

阿波羅聞言臉色難看。

古鏡先生：“社會身份有高低，無法強制平等。在職位確定的前提下，老闆水平再低，他的權力仍然大於員工，這種不平等是天然的。”

阿波羅：“古鏡先生可能對美國所推崇的平等，理解不夠深刻。美國的平等，主要體現在言論自由上，也就是説，無論你的想法正確與否，在任何場合下，任何人面前，你都可以表達，不需要有任何顧忌。”

古鏡先生：“看起來很美好，您能確定美國現在的混亂狀態與此無關嗎？你知道為何孔子教誨，不要‘失人’，不要‘失言’？”

阿波羅：“曾經看過，不甚理解。”

古鏡先生：“是為了提高社會效率，減少社會不必要消耗。”

阿波羅：“您的意思是，東方文化如果能夠貫徹，社會效率比西方文化下的國家要高嗎？”

古鏡先生：“這是您來找我的原因之一，因為您已經意識到美國社會的運行，有很多讓你感到困惑的地方。你希望對東方文化一窺，以擇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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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回到老闆與員工的話題，很多員工合起來就擁有與老闆同等的權力，並使老闆屈服。”

古鏡先生：“第一，很多員工聯合對付老闆，以多對一，這已經脱離了你剛才所謂的‘平等’，第二，令老闆屈服，這又是對抗，是‘無序’，是‘分’。這正是社會要‘有序’才能‘和諧’的原因。從家庭開始，所有家庭成員共同修習‘有序和諧’，之後進入社會，這是治理社會最根本，最有效的辦法。”

阿波羅：“我知道東方要求兒子不能違背父親，下級不能違背上級。”

古鏡先生：“‘父慈子孝’，父母對子女要有一顆慈愛之心，兒女要和顏悦色地待父母。‘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也是同理。儒家文化自古以來就是辯證思維，絕非美國這種簡單的一刀切文化。上世紀我國改革開放，美國風氣長驅直入，結果正如美國一樣，出現了數以萬計的‘熊孩子’，這些人從目無尊長開始，發展到目無法紀，使社會治理產生了大量內耗。美國當今社會各種亂象，都表明，美國依然被‘熊孩子’風氣拖後腿，這是家庭‘無序’造成的社會‘無序’，其他以此類推。”

阿波羅陷入沉思。

古鏡先生：“您以為我們的文化不講‘平等’嗎？我們講的平等不是淺薄而彆扭的平等，而是深刻的‘人格’平等。孟子讚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格，這是社會身份不平等的條件下，任何人都可以具有的平等人格。這種‘人格’個人追求，社會賦予。富而不驕，貴而不矜，就是東方文化要求富貴者應具備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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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東方文化對一國元首如何要求？”

古鏡先生：“修‘無我之心’。”

阿波羅：“心裏沒有自己？”

古鏡先生：“你可以這樣簡單理解，‘無我’的概念非常博大。一國元首地位最高，東方文化對他的要求也最高——要他不計個人得失，‘不與民爭利’等種種高於常人的修為，才配領導國家。不然，歷史將評判其為昏君。

阿波羅：“西方文化認為人性本惡，所以有嚴格的法治來杜絕貪污。”

古鏡先生：“那為什麼美國依然會有‘法律約束的是，請不起律師的窮人’這種説法呢？德治和法治不可偏廢，相輔相承。一國元首不與本國之民爭利，推廣到國外，就是不與他國爭利。不爭，何來的對抗呢？”

阿波羅明白了，這不就是自己在全球進行“美國贖罪行”，為美國歷史上與各國的“爭利”行為道歉的根本原因嗎？阿波羅知道，自己今天來對了地方。

古鏡先生：“一國元首，自降生進入的第一個社會單位，同樣是家庭，他也要受‘孝悌’教育，並進而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在向自家老人盡孝的同時，將別人家的老人當成自己的尊長敬愛，這樣，孝道推而廣之到全社會，社會必然走向和睦！推廣到全世界，就是國家與國家的和睦！”

阿波羅：“美國多年以來，並沒有尋求與他國的和睦相處，而且簡單的強迫他國複製美國。”

古鏡先生：“正是如此，一國元首的功績絕不是，他從別國掠奪了多少利益回到本國。這種評判標準，大錯特錯！”

阿波羅：“我不與人爭，人與我爭怎麼辦？”

古鏡先生：“以直報怨，公道自在人心。正如你剛才所言，很多員工可以反對老闆，與你爭利的國家，其人民心裏也有評判，不是鐵盤一塊，要相信實際表現經常有些滯後的‘公道自在人心’。如果再講深一些，道家更進一步，認為要‘以德報怨’，因為（古鏡先生指天）——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損有餘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從天道，即是‘無我’。”

阿波羅深入領會“無我”。

兩人各自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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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你們的‘天地’是兩位神嗎？”

古鏡先生：“天與地，是抽象概念，是陰陽的具象之一，陰陽也可以説成日月，上下，前後，正反……當我們説天地時，天為陽，地為陰，是在説‘道’！是在説，萬事萬物的運行規律。順之者日昌，逆之者漸衰。”

阿波羅：“真正如你所講，一直順着這個‘萬事萬物的運行規律’的話，那國家就可以永遠興盛了？”

古鏡先生：“很難，因‘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一個國家能做的，就是興盛時，多讓利為世界做好事，衰落時，要更加發自內心地多做好事。這樣才可以象一個人一樣，死去之後留下一個好念想，而不是令他人有掘其墓而鞭之的心思。”

阿波羅：“一個國家一直做好事還會滅亡，那這算什麼‘道’！”

古鏡先生：“如果一個國家，真能一直做好事，是不會滅亡的，但因為國家行為是所有人的分力合成，衰落之時，極難形成做好事的合力，也就是説，國家衰落時，妖孽橫行！行事乖張的人即是妖魔。”

兩人沉默。阿波羅顯然是想到了最近仙納多事件，以及之前斯賓利種種反智反動的政策手法。

古鏡先生：“美國社會淫亂，各州賣淫嫖娼合法或者默認，與聖經要求的一樣嗎？”

阿波羅不作聲。

古鏡先生：“淫亂的社會，家庭必然不穩定，如此，社會何來穩定？還不是有錢人多佔囂張而作妖，窮人被佔積怨而作亂？社會形態不同於聖經，口口聲聲其為宗旨不是自欺欺人嗎？美國人信仰何在？”

阿波羅如遭霹靂貫耳，感到振聾發聵。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