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裔也受歧視，是反對“黑命貴”的理由嗎？_風聞

弗洛伊德之死引發的全美示威活動仍在持續中。今天（6月14日）上午，美籍華裔脱口秀演員@黃西Joe_Wong 發了一條微博，把一個現實的問題再度擺在了大家面前：

很多華人並不支持“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即BLM）哎。

黃西出生於吉林白山市，1994年赴美留學，獲萊斯大學生化博士學位，並於2008年取得美國國籍。他在微博中説，朋友圈有人反對BLM，還有人公開歧視黑人，因為看到有趁火打劫打砸搶的不法分子混跡其中。他認為活動發展到世界範圍，還是因美國警方暴力執法引起眾怒，“這個世界需要更多的平等和尊重。”

既然BLM是個反種族主義維權活動，怎麼會不受華人甚至亞裔的待見呢？明明亞裔在美國的境遇也不好，大家應該“同病相憐”嘛。

讓我們從頭説起。大家也許知道，BLM並不是始於上個月的弗洛伊德之死，而是更早的2013年。

2012年2月，美國非裔青年崔温·馬丁（Trayvon Martin）遭到歐非拉美混血裔社區自衞巡邏員喬治·齊默爾曼（George Zimmerman）槍殺。次年，齊默爾曼卻被判無罪，引發了一場大騷亂。對此不滿的黑人社工艾麗西亞·加爾薩（Alicia Garza）在臉書上寫了篇帖子，表示“我們的生命很重要，黑人的生命很重要”（Our Lives Matter, Black Lives Matter），#BlackLivesMatter 話題在網絡上正式誕生。

馬丁和齊默爾曼  圖源：ABC

2014年，弗格森騷亂中的邁克爾·布朗（Michael Brown）和紐約的埃裏克·加納（Eric Garner）兩名黑人先後因警方執法而喪生，使BLM變成了全美範圍內的運動，線上線下齊頭並進。經過幾年的發展，BLM越發壯大，主要抗議針對黑人的暴力和系統性歧視，以及種族歸納、警察暴力執法和美國刑事司法系統等一系列相關問題。

弗格森騷亂現場  圖源：CNN

但這場運動，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正義”。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喀爾拉就曾經在2017年撰文批評，黑人只看外因不看內因。他們集中於抗議警務腐敗、減少對黑人暴力、關注警務改革，卻忽略了黑人社區治安差、平均文化水平不高、失業率犯罪率明顯高於其他族裔的事實，也不尋求自我改變，只能在怪圈裏不斷沉淪。

同時，以民主黨為首的白人統治者有意與無意利用這一點，在輿論上營造黑人與白人平等的假象，使得“政治正確”的氛圍日益濃郁，巧妙地欺騙了黑人和部分左派，以達成擴充票倉的目的。BLM逐漸退化成了一個宣傳工具，一個只聚焦種族矛盾而不是實事求是、追求平等的組織。

此外，翻譯偏差也讓BLM在一些華人眼中，顯得更加變了味。

雖然按照字面翻譯，“Black Lives Matter”應為“黑人的命也是命”“黑人的命也重要”，但網上流傳着一種大家更熟悉的説法，“黑命貴”。是誰最先譯出“黑命貴”的已不可考，不過坊間認為，這是剛開始的時候，部分想要支持黑人維權的國內媒體“激動過頭”了。這在客觀上給一些網友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誤導：

“只有黑人的命才貴，那還算什麼追求平權？”

另一個問題在於，亞裔在美國的處境其實比非裔更艱難。因為不僅白人會歧視他們，連黑人也會歧視他們。

説幾個最近的例子。一名非裔男子基瓦里斯·安東尼（Keivaris Anthony）錄下了明尼阿波利斯一家亞裔餐館被暴徒破壞後的慘狀，笑着追問收拾殘局的店主：“發生了什麼事？你難過嗎？”臨走前，還順走了一瓶汽水。

圖源：社交媒體 下同

一名陳姓華人男子在西雅圖開了家中餐廳，自3月以來就風波不斷，一會被種族主義者砸破窗户，一會接到騷擾電話。這次示威活動中又遭到了洗劫，連收銀機都給搬走了。

紐約一位姓黃的中餐廳老闆透露，自家的餐館窗户被示威者子彈擊中，牆壁也被打穿。她向警方求助時，肇事者還在視線之內，但警察卻無動於衷，只顧盤問她的個人信息。“即使我們的店鋪遭到破壞，我們也不敢説話，黑人在美國受到‘政治正確’的保護，但亞裔卻是弱勢羣體。”

弗吉尼亞州諾福克的非裔議員保羅·裏迪克（Paul Riddick）反對市政府給亞裔商户發放疫情救助補貼，因為“華人不需要錢”。“他們已經賺了很多錢，現在也還在賺很多錢，而且他們從來不僱傭黑人，也從來不回饋社區。”遭到反駁後，裏迪克承認自己的話帶有種族主義色彩，但依然堅稱“華人不需要錢”。

保羅·裏迪克

6月初，一名叫妮基·帕克（Nicky Park）的韓裔模特還公開強調，自己受夠了“黑人的命也是命”這句話，“都忘了疫情時他們怎麼歧視我們嗎？” 她稱自己也曾被警察逮捕，當時警察也對她非常粗暴，甚至還進行毆打。但因為她是亞裔，即便發聲也無法引發如此之大的關注。

妮基·帕克

弗洛伊德事件發酵以來，全美至少有幾百家華裔、日裔、韓裔、越南裔還有印度裔的店鋪，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砸搶……這些現實都會讓一些華人，對正在全美熊熊燃燒的BLM持不滿或反對態度。

既然亞裔和其他少數族裔一樣，都在美國受到歧視，為什麼他們之間的隔閡卻多於團結？

其實，部分原因是亞裔和其他少數族裔在政治、社會、教育等問題上的根本利益有着巨大的分化。亞裔雖然人數少，卻是美國收入、受教育水平最高的族羣，甚至排在白人前面，而且他們普遍勤勞，善於置業，多數都是“中產階級”有產者，這些與美國平均教育水平低下、大多隻能聚居在貧民窟，甚至居無定所的黑人大不相同。

美國《外交政策》撰稿人傅亦沁曾分析過，就比如説，美國大學普遍採用的“平權政策”，其本意是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優先錄取少數族裔。亞裔因其學術表現優秀，已經佔美國頂尖大學的15%到20%，遠高於其在美國人口的所佔比6%。於是，在大學錄取人數固定的情況下，優先錄取黑人和西語裔，就意味着要少錄取亞裔，這無疑增加了幾個少數族裔之間的矛盾。

傅亦沁認為還有一個原因，是美國主流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給亞裔貼上了“模範少數族裔”的標籤。他們用亞裔羣體的高收入、高教育水平來否認“種族歧視”的存在，並批評黑人、西語裔不夠努力、只會抱怨。這種言論至今都還廣泛存在，影響了一些民眾的判斷。

這些原因，使得美國亞裔和黑人等其他少數族裔很難成為“盟友”。但實際上，種族主義是全美少數族裔都要共同面對的問題，反種族主義者應敢於向歧視説不，謀求改變，而不是台上打着“反種族主義”之名，台下卻行“種族歧視”之實。

6月12日，美國《僑報》就刊發評論呼籲，民眾在高呼“黑人的命也是命”的同時，不要遺忘，亞裔也在遭受種族歧視的困擾。

“其實少數族裔，包括非裔與亞裔可謂共同經歷了種族歧視帶給大家的傷害，人們對此有着非比尋常的怒火。人們的抗議呼聲中，既有對長期存在的種族歧視的不滿，更有對當局消極面對種族問題的憤怒。但眾所周知，種族主義問題絕不只是一個種族所面臨的問題，那些高呼反對種族主義的人，不應把種族主義情緒從一個族羣轉移到另一個族羣。更不該把華裔當做出氣筒。”

“‘弗洛伊德之死’猶如一面鏡子，徹底照映出美國長期存在的社會撕裂、貧富分化、種族歧視、弱勢羣體權益保障不力等問題。可以説，包括警方執法暴力問題、少數族裔被不平等對待、系統性歧視問題滲透進了社會的方方面面，與地理位置無關。而每一個個體、每一個族裔，都應被尊重、重視、平等對待，正視並切實改善歧視與不公，應是每個族裔的共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