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受害者變成合夥人——Netflix揭開戀童癖大亨的“性傳銷網絡”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0527-2020-06-16 08:36

前些天,又傳出“特朗普性侵未成年少女”這個尚未被證實的舊料,讓人想起:
不到一年前(2019年8月10日),那個“自縊身亡”的戀童癖和強姦犯傑弗裏·愛潑斯坦。

特朗普和愛潑斯坦曾是好友,後者犯案後,他做了切割
這個億萬富豪建了一個性奴島。兩任美國總統、英國王子和眾多名人都是他的貴賓。
很多人相信,愛潑斯坦並非是自殺。
特朗普1992年參加愛潑斯坦派對的視頻
“他掌握着很多人的秘密(錄像、照片)”,被愛潑斯坦當作性奴的女孩説。
愛潑斯坦死於一個到處都是攝像頭和獄警,
關押恐怖分子和大毒梟的聯邦監獄。
他“用牀單勒斷脖子”的時候,
獄警正好打瞌睡睡着了,攝像頭壞掉了,
所有能出問題的地方都出了問題。
也有法醫專家表示,愛潑斯坦可能
在死前受到過外力作用,被人勒過脖子。
Netflix最近播出的四集紀錄片《傑弗裏·愛潑斯坦:骯髒的財富》(還有個形象的譯名叫“富淫”),瞄準了這些罪惡和謎題。
很多人都想讓他“及時”死去。他們如願了。唯一憤怒的是那些受害的女孩。
在愛潑斯坦的豪宅裏,各處都安裝了攝像頭,
“他在為勒索那些人做準備,所有強姦少女的大人物。”
愛潑斯坦用死亡逃脱了法律制裁,她們不能再親自面對他,告訴他對她們造成的傷害。
她們大多在未成年時就被強姦。然後,他利用她們建立了龐大而隱秘的“性傳銷組織”,並因此積聚鉅額財富。
紀錄片一共四集、長達四個小時,主要聚焦在女孩們回憶那段黑暗的記憶。
評論家莉莉·羅夫堡説,即使你對愛潑斯坦一無所知,即使這部紀錄片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你也可以看看它,因為:“紀錄片所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讓你直接聽到倖存者的聲音。”
被蓋上的冰山一角
一對姐妹,安妮和瑪麗安
2003年,《名利場》寫一篇愛潑斯坦的文章時,一對姐妹聯繫上了調查記者薇琪,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妹妹安妮:
“在那之後,我一直在逃避”
“愛潑斯坦對我説,國際遊學可以讓我的簡歷看起來更好,建議我和他們一起去新墨西哥的農場。
他支付全部費用,我當時十分感激。”
“有天晚上,希萊恩(愛潑斯坦的女友)問我有沒有做過按摩。
我説沒有做過專業的。
於是,他們就讓我覺得,我能得到這個按摩的機會,是非常幸運的。
她讓我脱掉衣服,那裏有一張鋪了牀單的桌子。
看起來很正常,但到了某個時候,她讓我仰躺着,
她把牀單都拉了下去,露出我的胸部。我知道愛潑斯坦可以看見我。”
愛潑斯坦和女友布萊恩
“那個週末早上,他來到我的卧室,爬上我的牀,觸摸我。
我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因為我強迫自己走神。
之後我就一直在逃避,我沒有告訴瑪麗安、我的家人,也沒有告訴我最好的朋友。”
安妮和瑪麗安
姐姐瑪麗安:
我那個時候已經靈魂出竅了
“他説可以幫助發展我的事業,並邀請我參加一個藝術家駐留計劃。
我被邀請住到俄亥俄2400多平方的大別墅裏。”
“那天晚上,希萊恩説愛潑斯坦想讓我去給他捏腳。
我覺得不太合適,但還是去了。
然後他説:上這兒來,他拍了拍身邊讓我坐過去,然後他開始捏我的胸。
我那個時候已經靈魂出竅了,我彷彿不在場一樣。
第二天,他給我打來電話,他想讓我覺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很愉快。他説可以給我任何想要的,只要不把事情鬧大。”

被性侵時,安妮還未成年,姐妹倆決定報警。警方説,這不在他們調查範圍內,
她們找到FBI,FBI讓她們回家等消息,然後就沒有音信了。
直到8年後,她們聯繫上《名利場》。
基於事實核查的需求,《名利場》聯繫愛潑斯坦想確認事實。
愛潑斯坦回覆説,是“女孩們很迷戀他,她們這樣做是報復他沒有回應自己。”
在他的威脅之下,雜誌沒有刊出這對姐妹的故事。“當然,我們那時都不知道的是,我們聯繫到的女孩,僅僅是冰山一角。”記者説。
名利場刊發的《The Talented Mr. Epstein》
性傳銷網絡是如何織成的

愛潑斯坦在1990年買下弗羅裏達西棕櫚灘的豪宅。
那裏是一個島嶼,有一種安全感和隱私感,富人們都很喜歡。
女孩們開車經過跨海大橋,來到愛潑斯坦的家裏。
她們不從前門進去,而是後門,一個通向廚房還是什麼空間的小門。
她們會走上一個樓梯,樓梯的牆壁上掛滿了裸體少女的照片、繪畫。
然後,她們走進一個房間,裏面放着一張按摩牀。
她們在那裏等待愛潑斯坦的到來。
“只要幫他按摩就能得到200美元”
“在遇到愛潑斯坦之前,我就有創傷的經歷。
我在16歲的時候被強姦了,我變得很自閉,我開始嗑藥,不停的喝酒,吸大麻,我就是想人間蒸發,消失掉。
當我的高中同學告訴我:’我知道一個人,只要幫他按摩就能得到200美元‘。
我聽到之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我離開西棕櫚灘的方法。”
——海里羅伯森
“我被他所有的朋友租用”
“在愛潑斯坦之前,我已經被虐待過很多次了。我毫無自尊,我害怕自己的人生變得毫無價值,我就是他們完美的受害者。
愛潑斯坦和(女友)希萊恩非常善於把虐待粉飾成普通行為,他們讓我彷彿身處於一個奇怪的家庭之中。
我們會坐在一起看電影、游泳、徒步,做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但前提是你又會馬上被性虐待。
不幸的是,我覺得我的人生不會好到哪裏去,於是,我留下了。
我彷彿變成了他們的奴隸。然後,我就被轉手了,被他所有的朋友租用。”
——弗吉尼亞·羅伯茨
從左到右:安德魯王子、弗吉尼亞·羅伯茨、希萊恩。
弗吉尼亞説自己在未成年時被安排和安德魯王子發生關係。英國王室予以否認。
弗吉尼亞則被媒體渲染成“妓女”。
”我只是下意識地又去了他家“
“我在家中接到了愛潑斯坦的電話,沒有任何解釋,只是説’坐上那輛車去愛潑斯坦家‘。
我那時沒有錢,沒有好的家庭,如果再次回到那裏,我可以拿到更多的錢。
我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件事,我只是下意識地又去了他家。”
——肖娜里維拉
**“愛潑斯坦將很脆弱的女孩作為目標,大部分性犯罪者都會這麼做。”**心理學者凱瑟琳(Dr.Kathryn Stamoulis)分析説。
找到一個脆弱的女孩,那些家庭不幸的、經濟上有困難的、受過性創傷的,或是心智不成熟的,找到她們,然後剝削、控制。
愛潑斯坦知道她們缺錢,想要錢。他以慈善家資助少女的形式讓這些女孩圍繞在他的身邊。
那些原先看不到自己未來的女孩,似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有些女孩,在進去之前多少知道“掙快錢”意味着什麼;有一些人還答應幫他招募更多的女孩。
她們未必是“完美受害者”,為了金錢,或者以為自己是特殊的,還難以理智地判斷出這是一條不歸路。
一個受害者回憶自己的經歷説:
“我的朋友需要我陪她去一個人的家裏,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就跟着去了。”
我的朋友説,我們給一個人按摩,我們得把衣服脱掉。
我和我14歲的朋友全裸着,給那個老男人按摩。然後我朋友説:她要走了。
我説:你怎麼能把我留在這?為什麼?
我不敢相信她就那麼走了。”
就像一列火車,一個接着一個。
這些女孩被帶到他位於紐約、巴黎、新墨西哥等地的豪宅中,租用給有“類似需求”的人。
把受害者變成合夥人,更利於通過把柄控制她們,一個性傳銷網絡,由此蔚然成型。
僅查明身份者就接近80人。
“戀童癖之島”和“洛麗塔快車”
愛潑斯坦從小就十分聰慧。
他高中連跳兩級,大學沒能拿到學位證書,卻依然進入了紐約精英中學道爾頓學院教書。從那時起,他就展示了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且不受懲罰的才能。
除了結交權貴、利用關係為自己鋪路,他有一個很出色的技能:能夠控制和他見面的人,然後用自己的魅力去操縱他們。
他曾經是一個”龐氏騙局“團隊的主力,欺詐了20萬名投資人、募資4.6億美元,老闆都被抓了進去,愛潑斯坦卻奇蹟般地全身而退。
然後,他正是利用從龐氏騙局中賺到的錢,建立了自己的色情網絡。
愛潑斯坦曾在加勒比海購買了一座與世隔絕的私人島嶼,它有個別稱,叫做“戀童癖之島”,飛來的專線被稱為“洛麗塔快車”。
他可以在島上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很多女孩也難以抵制這種誘惑:坐私人飛機奔赴一個像熱帶天堂一樣的地方,何況,他説可以幫助她們實現夢想。
“我抗爭了嗎?不,我沒有”
“我第一次見愛潑斯坦是在21歲,我是他的專業按摩師。2001年末,他們讓我飛去他的私人島嶼。
我非常興奮,覺得自己終於明白為這些人工作的好處了。
晚餐過後,助理來敲我的門説:愛潑斯坦已經準備好按摩了。
我開始跟以前一樣按摩,然後他翻過身,握住我的腰,把我扔到牀上,強姦了我。
我抵抗了嗎?當然
我拒絕了嗎?我拒絕過
我抗爭了嗎?不,我沒有,我嚇壞了,我在一座與世隔絕的私人島嶼上。”
——香緹·戴維斯
“他越看到你受創,他就越享受”
“從我上島的第一天起,性虐就開始了。
那種感覺就像躺在手術枱上,你無法控制別人對你的身體做什麼,你完全無能為力。他越看到你受創,他就越享受。
我準備逃走,我特地去島上一個荒僻的地方,在我還沒想好怎麼爬下去游到海里的時候,他就找到了我。”
——薩拉蘭·瑟姆
在島上,他不僅姦淫和虐待未成年女孩,還拍下大量的裸照和淫穢視頻,並把“戀童癖之島”向他的好友們開放。
“克林頓的名字在專線記錄上高達26次”
“每隔一個月我都能看到有客人來島上,客人中幾乎總是有新的年輕女孩。
島上不時有很多重要的客人:政客、金融圈的人、都是大人物。最有名的莫過於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和英國安德魯王子。
大概在2004年,我看見了安德魯王子,他在游泳池邊,他當時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在一起,她很年輕,沒有穿上衣。
在乘坐’洛麗塔專線‘抵達島上的眾多訪客中,克林頓的名字在專線記錄上高達26次。”
——島上工作人員
屢屢逃脱的懲罰
在弗羅裏達,愛潑斯坦家中頻繁出現的未成年少女引發了鄰居的舉報。
2005年,愛潑斯坦被控性侵與組織性交易,這些女孩中最年輕的僅14歲。
但很多為愛潑斯坦工作的人,都拒絕與警方合作。
為了逃脱法律制裁,愛潑斯坦把那些為他按摩的女孩定義為”未成年妓女“。
經過長達3年的調查後,2008年,愛潑斯坦僅承認了教唆賣淫的指控,並與法庭達成認罪協議,最終服刑13個月。
在這13個月內,他被允許“監外工作”。
“他似乎就是在一個比較差的汽車旅館住了13個月。”一位受害者説道。
而當愛潑斯坦一次次逃脱制裁時,不少受害者發現:只要打開了那扇門,她們就永遠出不來了。
“在14歲被朋友介紹給愛潑斯坦後,我從高中輟學了。我的生活很醜陋,充斥着毒品、金錢和性。我那樣生活了很久,我也因此坐過牢,那段時間很黑暗。”
“那段時間我十分抑鬱,我恨自己,我拿起刀在手臂上劃。”
“那些事情讓我覺得自己很無助,我開始吸毒,想吸毒到死。”
“有些日子我不想起牀,我覺得自己撐不過來了。我一直辭職,因為在工作中我一直被霸凌。我過得很掙扎。”
“我的名字被公之於眾,我被詆譭、羞辱,我最愧疚的是那些被我招募而去的女孩,這是最艱難的部分,我每天都很難受。”
每一個進入愛潑斯坦豪宅的女孩,她們的人生就此被分為兩截。
**直到2017年,“Metoo”運動爆發,**愛潑斯坦重新成為人們談論的話題,警方重啓調查,2019年7月將其逮捕。
對於少女成人化的性喚醒與性消費,一直是社會文化中明目張膽的存在。
愛潑斯坦的權錢交易之網能夠成功,正是基於這種需求的存在。
愛潑斯坦法庭受審場景示意圖
像很多戀童癖、性侵犯一樣,愛潑斯坦宣稱給她們的是愛,幫助她們完成夢想。
很多時候,這些少女對施虐者並不感到憤怒,更多的是恐懼、慌亂、不知所措,然後在黑暗中否定自己、傷害自己……
愛潑斯坦也很善於利用她們心智上的弱點、人性中的脆弱與貪婪,並以此為把柄控制住她們。
最終,愛潑斯坦以死逃脱了法律制裁,但畢竟,不少女孩站出來勇敢發出了聲音,她們手挽手,彼此支援,互相鼓勵。
“當女性知道她們並不是人單勢孤,就會更加勇敢地站出來。”

前面提到的瑪麗安,現在是一位藝術家,她正致力於為每一位愛潑斯坦事件的受害者,創作一幅畫,想要以此鼓勵大家走出傷痕,這仍是生命中美好的年紀,她們理應值得更多。
2019年8月14日,在愛潑斯坦“自殺”四天後,《兒童受害者法案》( Child Victims Acts)在紐約州正式生效,新法案給予在兒時遭受性侵的受害者在未來12個月內發起民事訴訟的權利,不論性侵發生於何時。
世界雖然千瘡百孔,很多罪犯也在逍遙法外,但聚沙成塔滴水成河,一些變革仍為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