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寂滅-被固化的商鞅(三)_風聞
历史阅读座-时事闲话,历史微语2020-06-18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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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寂滅
三、當人性本惡遇到“利出二孔”
充分釋放人性之惡到底有什麼惡果,從陳勝、吳廣起義的發展速度就可見一斑:大澤鄉斬木為兵,揭竿而起的時候才九百人,不到三個月時間,他們衝州過府發展到十幾萬人。
大家注意,這是在當時信息傳遞緩慢的小農時代,不是一個朋友圈和微博就天下皆知的現在。而且陳吳二人舉事之前也沒有像後來黃巾起義那樣,先在民間結社發展好多年,有組織、有聯絡。他們只是為了活命,臨時決定的。
這段歷史一直被描寫成“天下苦秦久矣”的老百姓為了實現推翻暴秦,再創一個新天地的遠大目標而積極參加陳吳人民解放軍。
老百姓有那麼高的志向嗎?真有的話,早就不是草根了!
根源還可以在商鞅變法中找到:商鞅變法極盡“貧民”之能事的同時,強調“利出一孔”。秦人既不能求富,自然就要求名、求地位。然後商鞅通過法律把人民的行為搞了個兩分法:每個人都必須做事,而做事有且只有兩個結果:事功和避罪。
有些事鼓勵你做,比如打仗、種田,都可以以功授爵。只要你肯不顧一切的為國立功,你就可以逐漸出人頭地。如果不積極參與這兩項活動,那就是懶漢疲民,就要被消滅;
有些事逼着你做,比如鄰里相互告發不法。無論感情多好,必須告,不告就要連坐。
長此以往,不僅造成人人之間感情淡漠,而且讓每一個人都形成一種觀念:天下事要麼利、要麼害。人一輩子的追求只有一個:就利避害。
大家心裏除了功利,什麼都沒有!而且其來源只有一個:那就是大秦官府。
亂世之秋,出人頭地的機會很多。大家的功利心可以在對敵國長期全面的鬥爭中縱情釋放,那麼百姓國家之間可以相安無事;現在天下太平了,沒有戰爭了。在這個戰爭體制中,出人頭地機會大大的減少了,但是大家唯功利的心還在,而且政府又沒有建立起一套和平機制。
就在這時,陳勝、吳廣起事了:戰爭體制中的“利”不再出自一孔了,有兩孔了!
而且由於大秦帝國統治力的稀釋,它竟然沒能力很快撲滅起義,堵上這一孔!
一介傭耕的草民匹夫竟然可以轉瞬為諸侯!不再需要小心翼翼、低眉順眼的在官府面前表現自己,千萬人走獨木橋,一步一個台階熬了!造反就可以!
這個誘惑和激勵太大了。
一羣利慾薰心而又茫然的愚民湊到一起,不僅便於統治者來控制,同樣也便於統治者的反對派來蠱惑和控制。
這個反對派,就是指天下初定時,六國殘餘的王族,以及權臣世族。
這幫人的危險不在於武力,而在於秦朝統一太快,沒有及時消滅他們的文化。
春秋戰國,百家爭鳴。秦國可以在十年內滅掉六國,但是六國各自幾百年的文化積澱,那不是説滅就能滅的。尤其是這些王族、權臣,例如信陵君、孟嘗君之類的人,哪一家不養幾個門客學者呢?辦個私學更是家常便飯。國家一滅,這些人都到處流散,走到哪兒,他們的文化就傳播到哪兒。
文化是本集體的感召力,也是對其他集體的排斥力,這些人的存在是秦朝愚民政策的大敵,更是國家思想統一的長期大敵。後來我們也看到,隨着陳吳起事,僅僅兩三個月,過去的六國舊貴族就紛紛在自己的故國拉起人馬,割據一方了。這不僅僅是錢糧的原因,更是文化感召和族羣認同在起作用。
這一點秦始皇其實也知道,所以他搞了個政策,就是把天下的世族、富户全部集中到咸陽,看起來;把多餘的兵器也收起來,融了,鑄成翁仲;並且焚書坑儒,消滅散佈不利於國家統一言論的“公知”。
但是天下太大了!總有漏網之魚。
商鞅變法建立的這種縱向管理模式,在秦國偏居西陲一隅的小範圍內搞搞可以----朝廷政令朝發夕至,全國都在最高統治者的視線之內,不會有問題。
一旦擴展到整個天下,國家的管理邊界脱離了最高統治者的直接視線,這種縱向管理就暴露出它的脆弱性。
從秦國到秦朝,乃至於今天,這種縱向模式對統治者來説是最理想的,但也是最難大規模維持的。即使到了今天這種信息發達的時代都不行,何況兩千多年前呢?迅速擴張的領土和人口很輕易的就稀釋了秦帝國的統治力,星星之火最愛燎這種草原。帝國的反對派們就抓緊時機在帝國的權力真空中四處滲透,最終隨着大澤鄉一聲吶喊掀起了反秦的大潮。
焚書坑儒
今天我們都把秦朝的滅亡歸功於陳勝吳廣的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其實根本不是那回事。真正徹底動搖秦帝國的,其實還是當時六國的舊貴族----項梁、項羽,張耳、陳餘,還有魏豹、田儋這幫人。加上最後摘桃子的劉邦,他們才是真正的“強民”。
陳勝、吳廣不能説沒有作用,但只是個誘因。他們兩個只是首先吶喊而已,旋即就被幹掉了。
他們被打敗,走投無路的時候,天下反秦的運動已經風起雲湧了,但是誰也沒去救他們,沒人拿陳勝、吳廣當同志。在那些六國貴族眼裏,你們兩個泥腿子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不是一個階級的。你替我們在秦帝國身上撕開一道口子,你們的使命就完成了,該下場就下場,別佔着舞台礙眼。
説白了,陳勝、吳廣在六國舊貴族的眼中其實就是個燒乾了油的火把!不過第一把火在改朝換代者的眼裏都具有紀念意義。所以漢代司馬遷修《史記》,為這兩個草根獨列一傳《陳涉世家》,與諸侯同列。
難道偌大的秦帝國就沒有一個能夠認識到前面所提到的問題的人嗎?應該有!十室之邑,還必有忠信呢!何況兩千多萬人的大帝國。所以肯定有,但是絕對很少,而且他要站出來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一斷於法”的商鞅思想,在經歷了一百三十多年的政治實踐之後,它自己的嚴酷扭曲了世人,而世人又用他們在嚴酷下形成的習俗扭曲了商鞅精神,使它逐漸脱離了原來的軌道,把大秦帝國從原來的論事不誅心,逐漸帶進了一個“戮心的盛世”。
(下一期:“戮心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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